一些不知道為什么被她遺忘的片段在腦海里雪花般地閃過。

        “阿姨,  我今天教芊芊妹妹背了《靜夜思》！”

        一個五官不算精致，卻長得白白嫩嫩的小女孩揚起小臉，一副急切求夸獎的天真模樣。

        她心中一軟，摸摸她的發頂,  柔聲夸贊：“妞妞真是個優秀的小老師！”

        ……

        小女孩臉上胳膊上都是傷痕,  面對媽媽的訓斥一臉倔強：

        “他們欺負芊芊妹妹，我就要打他們！下次還打！”

        她心中又是感動又是不忍,  拉住要繼續打小女孩的少婦：

        “春梅,  你別打她,  妞妞都是為了芊芊才這么做的。妞妞是個好姐姐呢！”

        ……

        小女孩抱著她，軟軟地道：

        “阿姨，等叔叔來接你們了，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和芊芊妹妹了？”

        “好舍不得你們哦！”

        她柔聲安慰：

        “沒關系的，等你再大一點,  阿姨接你到城里和妹妹一起讀書�！�

        ……

        她想起來了，所有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孟湘渾身顫抖,  不寒而栗又憤怒。

        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女兒是怎么被天衣無縫地換走的，也明白唐芊芊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根本不是什么無辜的受害者！

        事情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那時候,  社會治安還并不像現在這么好。

        公公驟然過世,  留下當時在國內就已經非�？捎^的家產和公司,  狼子野心的程家的叔伯都試圖搶奪家產,  屢次派人暗殺她和丈夫。

        為了確保她和女兒的安全,  程鳳麟便將她和兩個多月大的女兒，悄悄地送到了一個遙遠的鄉下村莊,  拜托一個認識的村干部照顧。

        孟湘當時也才二十來歲,  從小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嬌女,  根本沒法在鄉下這種生活極不方便的地方照顧好自己和女兒，但她手里不差錢，便在當地請了個家里生活困難的婦女來幫忙做家務帶孩子。

        那個婦女就是唐芊芊的母親李春梅。

        李春梅在她這里工作了一段時間，兩人慢慢熟了，孟湘逐漸了解到唐家的情況，李春梅出來幫她做事，女兒就只能讓唐家老太太幫忙帶。

        唐老太重男輕女，對孩子根本不上心，有一次甚至讓已經會爬的孩子掉到了池塘里，險些淹死。撈起來后，卻也大病一場。

        孟湘那時候初為人母，最見不得小孩子受苦，便讓李春榮帶著孩子一起來她這里工作。

        那個孩子就是唐芊芊，那時候她還不叫唐芊芊，芊芊這個名字，是頂替的她親生女兒的名字。因為家里重男輕女，唐芊芊那時候都沒被正經取過名字，只是大妞或妞妞地叫著。

        唐芊芊只比音音大一個月，她第一次見的時候她才一歲出頭，生得白白嫩嫩，見人就笑，還很黏她，是個非常討喜的孩子。

        孟湘可憐他們母女，平日里自己女兒的奶粉衣服一類的東西，她都慷慨地分給唐芊芊用。

        唐芊芊很早就能吐字清晰地說話，比起一般的同齡小孩，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聰明，還分外懂事，她來到孟湘家里，不但不給人添麻煩，還幫著大人照顧妹妹，帶妹妹玩，誰欺負妹妹她跟兇狠的小狼崽一樣護著。

        這讓孟湘越發喜歡她，幾乎是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她親生女兒有的東西，唐芊芊幾乎都有一份，連到鎮上照相館拍照，唐芊芊鬧著要去，她也會帶著唐芊芊拍一份。

        那時候拍照還不能及時洗出照片，她不喜歡頻繁去鎮上，便讓李春梅取了照片，連她寫的信一起寄給程鳳麟。

        她根本沒想到，李春梅竟然每次寄照片的時候都耍了手段，將她和唐芊芊的合照寄給了程鳳麟。

        在程鳳麟來電話說，家里的局勢已經快穩定下來后，她卻莫名其妙地病了，變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

        在李春梅的挑唆下，那時候她早就和村里那個照顧她的干部斷了來往，以致于她和丈夫都不知道，和她一起被送上車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而是唐芊芊。

        長達十五年時間，他們都一直把唐芊芊當成親生女兒，直到三年前她意外受傷，音音作為和她一樣的稀有血型被醫院通知來獻血，醫院的醫生護士們都說，那女孩長得特別像她和程鳳麟的結合版，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她為了致謝，親自去見了音音，卻一見她就覺得親近。想著醫生護士們的話，她鬼使神差地讓人做了個兩人的親子鑒定，這才發現了當年孩子被人掉包的驚天秘密。

        得知音音是被一個道士在大山深處的雪地里撿到的，她和程鳳麟也十分痛恨唐芊芊的父母。

        可唐芊芊被他們當親生女兒養了十五年，又乖又貼心，感情是很深的。

        為了她在娛樂圈的事業，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不追究唐家夫婦的責任，對外也只說是抱錯，沒說當年孩子是被惡意調換，甚至唐家夫婦調換孩子后，還惡意將他們的親生女兒丟棄。

        一直以來，她和程鳳麟都覺得，不管唐家夫婦做了什么，唐芊芊作為一個孩子，她是無辜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被帶回程家的時候有嚴重自閉癥，根本無法對外界環境有清晰的認知，治療了兩年才恢復正常。

        是她和程鳳麟，親自教她喊爸爸媽媽的。

        因為這個緣故，她和程鳳麟從來沒怨恨過唐芊芊。

        可如今恢復所有的記憶她才知道，所謂的自閉癥，全都是唐芊芊裝的。

        一個三歲大的孩子，竟然能裝兩年自閉癥，還瞞過了醫生，這是何等深沉的心機！

        從頭到尾，唐芊芊都是知情者，甚至……想到唐芊芊那些邪門的手段，以及她突如其來的病，孟湘甚至覺得，唐芊芊說不定也是主使者之一！

        她竟然白白疼愛了這樣一個人十多年，甚至不惜為她委屈自己的親生女兒！

        孟湘強行壓抑著滔天的怒火與恨意，給丈夫程鳳麟打了電話：

        “老公，有件事我一定要現在就跟你說……”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恢復了這段記憶，也不知道它是否會再次失去，一刻也等不了，第一時間就在電話里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程鳳麟。

        程鳳麟聽完，也是又驚又怒。

        “我不會放過他們……”

        “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他在電話里已經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人。

        “老婆，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程鳳麟火速趕回家中，與孟湘一起繼續回憶當年的一些細節，試圖找出更多的證據。

        “以前我們沒往這方面想，便從沒去查過。唐家貪婪成性，又重男輕女，不可能不問唐芊芊要錢，如果仔細查，說不定能查到他們有金錢往來。只要找到這方面的證據，唐芊芊就無法狡辯了！”

        唐芊芊作為程家的獨生女，從小到大得到的零花錢壓歲錢，在當初那個時代，放在普通家庭完全是一筆巨款。

        唐芊芊從小早慧，他們夫妻兩人一直都沒怎么過問過女兒的零花錢，都是由唐芊芊自行管理的。

        她很小就已經有自己的存折，后來換成了銀行|卡。

        若是能查到唐芊芊與唐家夫妻這些年來的匯款收款記錄，便是無法辯駁的鐵證。

        只是，怎么拿到這些年代久遠的證據，又成了一個難題。

        拿到了，如何曝光也需要仔細籌劃。

        別的方面，程鳳麟都不怕，但他擔心自己貿然行動打草驚蛇，影響到女兒與唐芊芊之間這場沒有硝煙的戰斗。

        私心里，他自然想憑借這件事直接扳倒唐芊芊，為女兒解決心腹大患，讓女兒知道，他這個父親也可以作為她的保護傘。

        可理智告訴他，如今更重要的，是不能給女兒拖后腿。

        冷靜下來的程鳳麟，最終選擇將此事告訴程清音。

        聽完父母的話，程清音這才對當年的掉包一事有了全面的了解。

        那本小說完全是站在唐芊芊的角度寫的，對于兩人被掉包一事，書中并沒寫得太細，也沒有交待唐芊芊到底是什么時候重生的。

        如今結合母親的記憶，她終于明白，唐芊芊在一歲之前就已經重生了。

        既有系統，又是重生者，掉包一事無疑是唐芊芊一手策劃出來的。

        “芊芊，對不起，是媽媽不好，輕信于人，讓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

        面對程清音，孟湘羞愧得無地自容，道歉時已是淚流滿面。

        程清音卻很平靜：

        “這事不怪你們，是他們太狡猾，又有非常人的手段，你們是普通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不可能逃脫他們的算計�！�

        頓了頓，她又道：

        “而且，我也并不覺得自己受苦了，師父對我很好……別的小孩有的，我都有，甚至比他們的更多，更好……”

        從小到大，不管是物質上還是感情上，師父都給了她最好的。

        她并不覺得自己比別人缺了什么。雖然小時候不乏同學嘲笑她是孤兒，卻都被她打回去了。再長大一些，她沉迷練功，又要兼顧學習，才沒空理會那些凡夫俗子。

        有師父在，她從不覺得孤獨。

        說后頭這句話時，程清音眼中滿是溫柔與懷念，說完了，那些光芒卻漸漸轉為黯淡，被濃郁的悲傷所掩埋。

        這樣的變化，或許連程清音自己都沒意識到。

        程鳳麟夫妻有些黯然。

        他們很慶幸在女兒被唐家人丟棄的時候，有那么一個人好好照顧了女兒長大。卻也知道，他們永遠無法替代那位師父在女兒心中的位置。

        從小相依為命的師父去世，音音一定很難過。

        不知道如何撫慰女兒的傷痛，程鳳麟轉移話題：

        “音音，我原本想自己處理這件事的，但怕打亂你的計劃，所以便讓你媽原原本本地告訴你。你看看，現在有什么是我們能做的？”

        這果然讓陷入回憶的程清音回過神來。

        “你們暫時不要做任何事，等我查完了唐芊芊的銀行流水再說�！�

        這一次，她不會再給唐芊芊和她的系統任何翻身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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