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宮變
“臥槽。”
沐晨喃喃自語, 目光掃過了圓桌上堆積如山的一長排文件,以及文件后面同樣是排成長龍的男男女女。有厚重的隔音玻璃阻擋,他聽不清這些被緊急征召來的專家是在手舞足蹈的議論什么。但李子文在玻璃前后進進出出, 每一次都帶來了比上一次更驚悚的文件, 并以此“征詢”他的意見。
盡管沐晨已經做好了搞大事的心理準備,但看到前幾份文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理擂鼓——脫離了物資與人員運輸的限制之后,專家們充分發揮了自己無與倫比的想象力與才華。在第一份文件里, 專家們建議以蛙跳戰術發動閃電戰, 力爭在一個月內擊潰南北朝所有成建制的軍事力量。在第二份文件里,專家則建議以導彈建立高精度武器威懾系統,一旦有人妄圖挑戰衡陽王統治下的和平,就會被發送上天……
這些文件詳細豐富細節準確, 沐晨翻來翻去心下無語之極,但絲毫不懷疑其可行性——估計只要他敢簽字同意, 專家組那邊立刻就能搞來戰斗機和導彈組……
在這種種矛盾心情的作用之下, 沐晨幾乎是感激涕零的聽到了一個動靜稍微小那么一點的方案。
“就是這個!”他叫住了李子文,語氣懇切:“不用再換了, 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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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道六年, 四月十八,清晨。
長德殿內暖香馥郁, 隱約仍有脂粉纏綿不去的氣息。皇帝自黑甜夢境中朦朧醒來,在溫暖如春的細膩綢面上打了滾, 伸手去撫摸昨夜臨幸的美人。
然而他手掌觸到的并不是什么柔滑肌膚, 而是冰冷粗糲的硬物。
寒意刺骨,皇帝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而后帶著狂怒睜開眼睛——下人伺候竟然如此不盡心, 通通都該砍了去喂鱷魚——
但象牙榻前晨光熹微, 伺立的卻不是戰戰兢兢垂頭待死的內侍宮女,而是一個容色端麗肌膚皎潔,形貌之中頗為熟悉的少年。
也不知是不是寒風所激,皇帝打了第二個哆嗦,緊緊裹住了自己的金絲綢被:“你是什么人?擅入禁中罪在不赦,朕要殺了你!”
雖然言辭兇戾狠毒,但口氣之中卻頗有些色厲內荏。皇帝竭力調動五官,保持往日濫行殺戮的狂氣,一雙眼睛卻在昏暗的殿中轉來轉去,尋找理應侍奉在側的宦官侍衛。
少年沒有被唬住,他反而輕輕笑了一聲,聲音柔和輕緩:
“一別數月,大哥連我也認不得了么?未免太無情了吧。”
皇帝微微一愣,借著晨光細細打量片刻,終于愕然驚醒:“你是老九,衡陽王!”
脫口說出了對方的身份,皇帝卻覺得心中陡然生出了寒意——他雖然荒唐狂悖殘忍暴虐,但當太子時也被先帝壓著讀過幾本史書。一個近親宗室能在無聲無息間進入皇帝寢宮,其后的意味簡直是傻子都能猜到。
——最為關鍵的是,皇帝即位以來忌憚大臣,暗中以偵騎監視建康上下,數年來羅網森嚴無所不察,居然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衡陽王的一丁點消息!
他不是被侯榮擄走了么?他什么時候回來的?他回來做什么?
皇帝直勾勾看了自己的九弟數刻,才終于鼓足力氣緩緩開口,他盡力想拿出平日里折磨宗室的殘忍,但語氣里卻帶著某種驚惶:“你不是被侯榮擄走了?是誰帶你進來的?你來干什么?“
三聲質問聲色俱厲,但沐晨卻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回以一笑。
“都到了現在了,我們兄弟何必還要裝糊涂呢?我辛辛苦苦起了個大早,過來一趟也不容易,大哥覺得我能來干什么?”他輕聲道。
數分鐘以后,長德殿內傳來了皇帝狂怒的長叫,但這怒吼還未叫完,便在啪一聲重響后變為了痛苦而凄慘的呻\\吟。長德殿外密密麻麻跪了數十個宮人,聽到里面皇帝哎喲連天地慘叫呼救,只敢把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上,在默然無聲中瑟瑟發抖——眾人面前腥氣撲鼻,青石地面上血跡還未干涸,幾個侍衛倒在地上周身抽搐,再明白不過地揭示了反抗的下場。
當然,這些侍衛倒也不是真被殺了——一個時辰以前,當值的護衛在長德殿外聽到了嗡嗡的響聲,而后一群黑衣人不知從何處閃出,只是手中的長桿火花一冒,這些千挑萬選的精壯漢子就已經癱軟在地放聲嚎叫,痛得像是蝦子一樣的蜷曲打滾,在石階上撞出了淋漓的鮮血。隨后各處宮人被驅趕而出,只是看了一眼侍衛的下場,便當即匍匐在地表示絕對的臣服。
——至尊暴虐殘忍喜怒無常,酒醉之后常常鞭笞左右取樂,怒氣上頭了還要殺兩個宦官宮女解悶。這些人怨恨固然是不敢怨恨,要說有什么其余的忠心,那可也實在欠奉。只不過這些人愚昧無知,素日里將天子視為神明,今日聽到神明居然也會慘叫□□,心下的震恐真是無以言喻。
握著長桿的黑衣人在人群中穿梭巡視,彼此間交談的卻是讓宮人們純粹一頭霧水的對話:
“沐先生進去多久了?安全上沒問題吧?”
“沒問題。至少有五把狙擊槍對著那個皇帝呢。估計就是稍微磨蹭了一點。”
話音剛落,長德殿的沉香木門便在刺耳的吱呀聲中洞開。沐晨從殿內緩緩步出,后面兩個黑衣大漢一左一右,將裹著綢被的皇帝給推了出來。皇帝踉蹌幾步,終于腿下一軟,跌坐在地。清晨露水未散,光潔石板冷得就像寒冰,凍得他上上下下一個哆嗦,終于從恍惚醒過神來。
或許是寒意激起了殘余的起床氣,又或許是被這從未有過的粗暴待遇破了防,皇帝心中狂怒翻涌,居然蓋過了對劇痛的恐懼。他張口剛要叫罵,就聽到旁邊一聲凄厲的哭叫,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監從斜地里竄出,撲到了皇帝面前連連叩頭:
“——大家,大家可安好?老奴幾乎不能生見大家啊!”
沐晨隨意瞥了一眼,不由頗為驚愕:“馮俱珍馮大官,你還跟著我哥呢?”
這老太監是他那個變態哥哥的心腹,主要職責是搜刮民間財物供皇帝揮霍,順便自己也大飽私囊。數月前亂兵入京天子北狩,這老太監也在兵荒馬亂中不知所蹤。想不到竟能僥幸逃生摸了回來,可謂是禍害遺千年了。
那老太監仰頭看了沐晨一樣,忽地雙目圓睜,咬牙切齒,竟然破口開罵:“逆臣賊子,竟爾忤逆犯上!□□太宗泉下有知,必當褫汝生魂,永不超生!”
沐晨愣了一愣。說實話馮太監的性格他也是略知一二的,要說現在走投無路了立一立人設也罷了,現在聽口氣竟然是罵的情真意切義憤填膺,那就頗有些奇怪了。難道這人雖說貪婪無恥,卻居然有份愚忠?
他詫異之下,本能地轉頭看了看巡視的特種兵。兵哥向前一步,小聲解釋:“我們拘捕了宮殿附近所有的太監,還搜查了他們的住處。搜查這個老太監的時候,幾個跟來的歷史顧問過于激動,可能稍微有那么點粗暴……”
沐晨不解:“粗暴?”
兵哥咳嗽了一聲,似乎也有些尷尬:“一開始還好,后來顧問看到了他庫房里被蟲蛀的幾幅畫,就有些忍耐不住了……聽他們的意思,好像那是顧愷之的《女史箴圖》……”
沐晨喔了一聲,完全明白了歷史學家們的憤怒。他回頭瞥了老太監一眼,果然在那張蒼白的老臉上發現了幾塊淤青。
按沐晨的了解,錘這老太監一頓都不至于讓他憤怒,估計是歷史學顧問們激動之下抄了他家庫房,才讓這人如此破防。
于是沐晨微微一笑:“馮大官,你吃了不少苦啊!”
馮大官愈發亢奮,慘白的老臉居然都泛起了血色:“悖逆無倫的禽獸,弒君弒兄的逆臣!你竟還敢和我說話?!”
沐晨呵了一聲,渾然不以為意:
“什么弒君弒兄,你看唐太宗——喔你不知道唐太宗,你看周公誅管蔡,那是連孔子都要大力褒揚的……”
馮大官還欲再說,身后癱軟的皇帝已經迅猛起身,一巴掌堵住了他接下來的作死發言。皇帝被凍了這么久好歹也回復了神智,雖說什么糖太粽他不知道,但周公誅殺親兄弟管公蔡公,那可是如雷貫耳的儒家經典……
馮大官晃著腦袋從皇帝耳光中蘇醒,還未開口再噴,喉嚨上就是噼啪一聲火花——特種部隊為了控制這些不安分的內侍,全部給他們帶了電擊裝置,足以瞬間解除行動能力
看著馮大官癱軟在地,沐晨微微一笑,拋了拋手上的遙控器,語氣卻是說不出的溫和親切:
“皇兄,你要是再不識時務,那可就得試一試先前的滋味了……”
聽到這話,皇帝周身一個哆嗦,下意識伸手摸向了脖頸——直到此事眾人投來目光,才發現他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居然多了一個金光燦爛的項圈。皇帝的皮囊本就出色,現在衣衫凌亂,漆黑眼眸中三分怒意七分畏懼,精致鎖骨上再配著這么一個小巧玲瓏的金色項圈,那簡直是能襯托純欲風了。要是皇帝能攬鏡自照,搞不好還能當一當水仙花。
可惜大敵當前,皇帝是無心欣賞自己的美色了。他在寒風中咳嗽了兩聲,終于漸漸恢復神智,反復盤算以后,決意虛與委蛇,以拖待變——就算衡陽王出其不意突破了宮禁,他也不可能無聲無息的解決臺城外的數千禁軍,乃至于京畿的兩萬衛戍軍隊,這些將領都是自己派出去的心腹太監,必能回轉援助……
想到此處,他裹緊了被子,終于發出了冰冷的質問:
“老九,你要什么?”
“我要的很簡單。”沐晨笑容可掬:“請陛下賜我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朝;再加我九錫、予出警入蹕之權,如何?”
這是標準的權臣篡位三件套。但說實話,自古權臣篡位好歹也要走個三辭三讓的流程,像沐晨這樣開口索要的粗活,怕是曹丞相和司馬昭都得瞠目其后。皇帝胸中怒火狂燒,終究只能咬牙忍耐。
“此處沒有紙筆,怎么寫旨意?”他冷聲道:“等朕洗漱后再來!”
——只要洗漱拖上半個時辰,宮城外必定能發現不對!
沐晨莞爾一笑,抬手擊掌。
“這就不必皇兄操心了。”他笑道:“上筆墨!”
大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這一次走進來了一個從頭到腳都發著哆嗦的太監,手里捧著一個光華燦爛的金盤。等他走進院中看到皇帝,終于是一個忍耐不住,險些軟在了地上。
當然,皇帝的驚愕恐懼并不比這太監少多少。他死死地盯著這個本該在宮城外統率禁軍的心腹太監,覺得涼氣簡直進了骨子里。
·
至道六年四月十八,卯時六刻,在臺城當值的尚書令接到了兩份詔令。
第一份詔令倒頗為尋常,是他們那個以荒唐聞名的天子再次犯懶,宣稱自己今日身體不適,暫時不能視朝;第二份詔令就頗為特殊了——至尊親筆手諭,讓諸位宰相與將軍即刻進宮,不得稍有拖延。
尚書令頗為納悶,心想第二道怎么頗有宮變的氣味。他舉起詔令稍微詢問了一下傳旨的太監,太監登時臉色大變表情倉皇,居然冒冒失失轉身而逃。
尚書令在詔令上副署姓名,同時暗暗點頭。
“——果然是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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