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卷——沈霽（下）

        反正都看不懂,  他干脆翻起那一摞里面的其他書來。

        好巧不巧的，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一本語文書。

        沈霽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雖然驚詫于這些書上居然是彩色的,  還有栩栩如生的畫像，就像真的一樣，但這些并不是此刻需要重點關注的東西。

        沒一會兒,  他就從語文書上找到了他想找的內容。

        《詠梅》——周·沈伯文

        他爹所作的詩,  居然當真在這里的課本上？

        雖然眼前這些字都有些缺胳膊少腿，但他還是看了下去，視線不自覺地移到了這一頁的最下面的幾行小字上：

        沈伯文，字延益。周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學家、書法家。代表作有《詠梅》、《京都賦》、《民生七策》等。性謙,  擅謀，為官清白，官至太傅、吏部尚書、內閣首輔，推行變法，為著名的“昌泰盛世”堅實基礎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謚號“文正”。

        謚號！

        沈霽瞳孔猛地一縮。

        他久久不能言語，像個木雕泥塑一般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盯著這幾行小字,  腦海中的想法紛繁雜亂,  在不愿相信和隱隱有些猜測之間來回拉扯。

        安靜得連吳子敬都覺得有些奇怪，悄悄轉過頭看他,  再一看他桌面上擺的書,  不由得撓了撓頭。

        奇怪了，怎么沈哥今天看起來這么不對勁,  竟然還看起語文課本來了？

        不過礙于數學老師兼班主任老王的威嚴,  到底還是沒敢說話。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沈霽才終于又動了，他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翻，那些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名一一出現，他甚至還從里面看到了兄長的名字。

        沈玨，字居厚。周代著名政治家，文學家。代表作有《春日賦》、《南陽樓記》、《論吏治》等。官至太師、戶部尚書、內閣首輔，與昌泰帝君臣相得，與謝亭舟、顧廷安被并稱為昌泰盛世“三柱臣”，享年九十八歲，謚號“文貞”。

        沈霽：“……”

        就算他已經有點猜測自己在夢中來到了后世，但兄長的成就和長壽還是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快速翻完了一整本書，不出意料地沒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名字，沈霽不由得摩挲著下巴心想，自己在經學典籍和詩詞歌賦的興趣都只能算尚可，想要達到父親和兄長那樣的成就的確不太可能。

        顧廷安是他姐夫，謝亭舟是表弟，遭了，自己不會是家里最沒出息的那一個吧？

        就在他這么想著的時候，下課鈴又響了。

        老王顯然心態平和，沒像語文老師那樣忘了說下課，隨著班長一聲“起立”，沈霽隨大流地站了起來，在一片“老師辛苦了”聲中只動了動嘴。

        重新坐下，教室里又像是煥發了生機，其他人都陸陸續續起身往外走，吳子敬也把桌上的書一合，“沈哥，走唄�！�

        沈霽并不知道要去哪兒，但是并不妨礙他沉默地點了點頭，也站起身來，保持著跟吳子敬并肩但是略微靠后半點兒的距離。

        看這課舍里剩下沒幾個人的樣子，估摸著應當是散學了。

        正好自己不知道該去哪兒，就暫且跟著吳子敬好了。

        正值此時，從他課桌里傳出一陣震動聲，他面不改色，內心警惕，半晌沒動。

        吳子敬也聽到了：“沈哥，好像有人給你打電話。”

        電話？電話是何物，為什么要打？

        沈霽想了想，沒動手去拿課桌里的東西，反而搖了搖頭：“不用管它�！�

        他的本意是不想在人前接觸自己一點兒都不了解的東西，怕露了餡兒，然而吳子敬卻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一副“我很懂”的樣子，“肯定是那誰……給你打的吧，沈哥不想接就不接！咱們回吧�！�

        沈霽：“……”

        你懂什么了？

        省略掉的那個人又是誰？

        算了。

        二人一起出了教室門，沈霽眼前又出現了自己之前從沒見過的景象，他的內心從震驚，到新奇，再到興致勃勃，只需要從教室門口到校門口這一長短距離。

        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幾年前，從書房中看到的一本父親所著的手記，里面寫了許多天馬行空的幻想，什么只靠兩個輪子就能騎的自行車，高聳入云的建筑，能讓人坐在里面能在天上飛的鐵皮大鳥等等。

        當時他還在偷偷跟兄長說，沒想到父親這么嚴謹的性子，居然還有不輸于志怪小說的想象。

        然而當此時父親手記中所描述的東西一一出現在他面前時，沈霽不得不開始懷疑，難不成父親也跟自己一樣，在夢中來到過后世嗎？

        不知不覺，沈霽跟著吳子敬走到了校門口，腳步忽然頓住。

        “沈哥，那好像是你哥……”吳子敬小聲說。

        不用他提醒，沈霽已經注意到了校門口那個黑色怪模怪樣的東西旁邊立著的那人，那人顯然也看見了他，收起手里的東西，便朝他們走了過來，

        那人身量頎長，相貌英俊，不茍言笑，更要緊的是

        ——跟沈霽他哥沈玨長的一模一樣。

        沈霽：！

        來人看了眼沈霽，又客氣地同吳子敬說了幾句話，然后問他要不要搭便車回家，吳子敬瞄了眼沈霽，見他臉上沒有不耐煩的神情，立馬道：“會不會太麻煩沈大哥了？”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之后，吳子敬就樂呵呵地點頭答應了，又道了聲謝。

        多說多錯，沈霽便沉默不語。

        沈禮對自家弟弟的沉默習以為常，也沒覺得奇怪，溫和地笑了笑：“走吧小霽�！�

        說罷便走到車前，替他們打開車門。

        方才沈禮那一笑，讓沈霽差點將他當成自己的親兄長，下意識點了點頭，好在下一刻，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便讓他清醒過來。

        讓吳子敬先上車，自己后上，隨著車門被關上，車發動起來，沈霽心里不自覺地有點緊張。

        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倒退而去，他心中微驚，這怪模怪樣的東西，速度好快！

        吳子敬的家的確順路，把他送到之后，車子再次發動起來。

        “小霽，剛才給你打電話怎么沒接？”

        從前面傳來沈禮溫和的聲音。

        沈霽沒怎么猶豫，心思一轉，便道：“出來得急，忘在教室了。”

        他此時已經回憶起了父親手札中的內容，想來這個能遠距離通話的物件，應當就是手機？那他這么說應當也合情合理。

        果然，沈禮沒有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嗯”了一聲就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今天生日，我出門的時候白姨已經在做菜了，都是你愛吃的。媽在巴黎的畫展結束了，本來還有點事，不過因為要給你過生日，就提前趕了回來，爸已經去機場接人了。”

        沈霽聽了這番話，不知道說什么，只得應了一聲：“知道了。”

        沈禮聞言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握著方向盤，看著不遠處還剩兩秒鐘的綠燈，輕輕踩下剎車，笑了笑，沒有回頭：“馬上又要長一歲了，可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樣鬧脾氣了。”

        這話聽得沈霽不明所以，但不回應別人又不是他的禮數，只好低低地“嗯”了一聲。

        倒是引得沈禮回頭看了他一眼。

        自家這個還正處于叛逆期的弟弟今天倒是乖覺。

        沈霽心里還在想著在語文課本上看到的那些東西，不知不覺又陷入了沉思。

        車內一時無言。

        等車停在了目的地，沈霽按照吳子敬剛才下車的動作，照著操作，順利地打開了車門。

        走進家門，雖然心里已經有了準備，但看到跟自家父親母親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他心中還是觸動非常，腦子也有點不會轉了。

        接下來的事，家人之間閑聊，一起用飯，為他慶祝生辰，送他生辰禮，沈霽都有點暈暈乎乎的。

        以至于到了晚上，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后，他還不想閉上眼睛，回想著今天得到的信息。

        這里的父親是個大學教授，主教古漢語，學識淵博，在學術圈有很高的地位。

        ——太學博士？

        沈霽翻了個身，在心里轉換了一下。

        這里的母親是個知名畫家，她的畫在國內外都很受歡迎，得了許多獎項，廣受贊譽。

        ——嗯，自己的母親的畫在京中也是很有名的。

        他又翻了個身。

        這里的兄長倒是沒有入仕，反而跑去經商了，用他們的話說，叫什么自主創業？

        沈霽有點兒不理解，在大周朝，商人的地位可不高，難不成這里不一樣嗎？

        自己這個身份好像對航海也很有興趣，在這個房間的書架上，有許多相關的書籍，還有好幾個做工精良的船模，看起來比鄭秉純之前從他們家拿過來的那個還要精致的多。

        他沒有上手碰，不過卻站在前面看了許久，直到夜深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書架。

        又翻了個身之后，沈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再次睜開眼睛，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來，夏日的悶熱消去許多，他揉了揉額角。

        方才自己好像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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