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李婉然道：“陳珞，賀……賀春生死了，你知道嗎？”

　　陳珞點點頭，話題才剛開始，他就說不出的煩悶，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全本小說網(wǎng)

　　李婉然接著道：“他是出車禍死的。”

　　“嗯。”

　　“我從沒想過，他那么體面的人，臨終會是這么一個死法，死的那么凄慘，那么的不體面。”李婉然的聲音顫音很重，顯然她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卻無法控制。

　　“我知道。”

　　“你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李婉然一下子就是變得悲憤起來：“我不明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為什么他會死。”

　　陳珞聽的這話，猶豫了一下，道：“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

　　“最好的結(jié)果，所以呢？”李婉然拿眼睛斜睨著他，等他接著說。

　　陳珞就是覺得有些無力，道：“我沒什么好說的，但是你必須尊重他的選擇。”

　　“可是他死了。”

　　“這一點，我們應(yīng)該更加的尊重。”陳珞認(rèn)真的道。

　　李婉然用力的搖頭：“我不明白，我一點都不明白。”

　　她是那么的激動，神情是那么的悲憤，平素那般溫婉的一個女人，此時卻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極端，變得不可理喻。

　　陳珞看著她這樣子，吐出一口煙霧，陷入短暫的沉默。

　　李婉然見他不說話，情緒反而變得更加的激烈，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的抓緊，搖晃，大聲道：“陳珞，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

　　“抱歉，你現(xiàn)在情緒不是太穩(wěn)定。”陳珞嘆了口氣。

　　李婉然死死的看著他的眼睛，似是要用自己的眼神給他帶來威懾，可是陳珞卻是沒有一絲的反應(yīng)。

　　過了一會，李婉然咯咯的笑了起來，松開他的手臂，這一松開，她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是一下子就垮掉了，肩膀塌了一半，縮著身體，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看上去憔悴極了。

　　這樣子的李婉然，陳珞第一次見到，在這之前，他也有想過李婉然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但是這個時候李婉然的反應(yīng)之激烈，還是大大的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或者說，李婉然對這個家的重視，超乎他的想象。

　　這算不上是一種很好的感覺，陳珞有些無奈，當(dāng)然他也明白，有些話，是注定不能跟李婉然說的，這個罪人，他只能一個人做。

　　李婉然在縮著身體之后，身體就是變得嬌弱了幾分，剛才對著他沖的氣勢全然沒了，說不出的讓人憐惜。

　　陳珞移了移屁股，坐過去一點，伸手去攬住李婉然的肩膀，才剛剛伸過去，就是啪的一下被打開，又伸過去……如此，十來次之后，他的手背都被打腫了，這才終于成功的將李婉然攬入懷里。

　　李婉然并不堅強，她也是需要依靠，被陳珞抱住之后，眼淚掉落的更大顆，哽咽而哭。

　　陳珞本有些怨氣，聽的李婉然哭的如此傷心，心里，滿滿的，就只剩下柔軟了。

　　輕聲嘆氣，他緩緩的撫摸著李婉然的頭發(fā)，希望可以因此給她帶來慰藉。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而是他自己的選擇，我還是保留之前說的話，你可以不理解，但是你必須尊重。”陳珞再一次道。

　　“可是，我真的不能理解。”李婉然聲色哽咽。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陳珞無奈。

　　斷斷續(xù)續(xù)的，又是安慰了一會，李婉然的情緒，這才終于稍稍穩(wěn)定下來一點，她原本空洞的眼中，也終于多了一絲的神采，只是這神采是如此的凄婉。

　　“家里現(xiàn)在沒人了。”李婉然擦拭干凈臉上的淚水，勉強用一種正常的語氣和陳珞進(jìn)行交流，“他們都被帶走調(diào)查了。”

　　“嗯。”

　　“我知道這件事情鬧的很大，凡是相關(guān)者都難以幸免，也知道我現(xiàn)在有些無理取鬧，但是陳珞，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知道不應(yīng)該對你發(fā)火，可是我控制不住啊，誰能告訴我，我該怎么辦。”

　　“安安靜靜的，等待消息。”陳珞道。

　　“我還能等來什么？”李婉然不解。

　　陳珞道：“別讓賀春生白死。”

　　這話，讓李婉然不由多看了陳珞兩眼，隱約覺得這算是提醒，可是又不太確定，只是她本身也是聰明人，在腦海里過濾了幾遍，就是臉色大變，顫聲道：“陳珞，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

　　陳珞道：“別說出來。”

　　李婉然猛的低下頭，淚水又有奪眶而出的趨勢，只是她還是強忍住了，低聲對陳珞說聲抱歉，然后朝彤彤的臥室走去。

　　陳珞看著她的背影，有心拉住，卻又是放下了手臂。

　　這個時候，李婉然最需要的，或許不是安慰，而是發(fā)泄。

　　剛才見李婉然太過心傷，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雖然只是一句，但是以李婉然的智慧，還是能夠聯(lián)想到很多的問題的。

　　這一次東窗事發(fā)，引起中央的注意，賀春生和全中科二人的下場是可以預(yù)料的。

　　在這個時候，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以他們這么多年的官場智慧，那是清清楚楚的。

　　按道理來說，在這一點上，陳珞并無指手畫腳的資格，但是為了李婉然不被牽連，他還是率先點燃了導(dǎo)火索，然后一舉擊潰了賀春生所有的心理防線。

　　換一句話說的意思就是，或許賀春生今后會無比的凄慘，但是時間卻不是現(xiàn)在，等于說是陳珞人為的拉短了時間，讓賀春生提前上路。

　　這當(dāng)然是刻意而為的，不過要說負(fù)罪感，陳珞還真沒有，不過因為賀春生的死，所引起的江南省的官場大地震以及對賀家一家子所造成的影響，他的估計還是出現(xiàn)了一點小小的失誤，至少，李婉然的反應(yīng)，是讓他很意外的。

　　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好的話，只怕會在彼此之間，形成一道隔閡。

　　陳珞不是很清楚李婉然是否有聯(lián)想到這一面，但是這個晚上，李婉然在進(jìn)去彤彤的臥室之后，就沒有再出來了。

　　陳珞一直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等著，身上的一包煙全部抽完，差不多凌晨三點了，這才靠在沙發(fā)上睡過去。

　　這個晚上，注定是無眠且多夢的一個晚上。

　　……

　　第二天陳珞醒來很早，因為沙發(fā)有點硬的緣故，渾身上下都不得勁，脖子更是痛的厲害。

　　他到樓下小小的跑了幾圈，身體才稍稍舒展一點，又是買了早餐牛奶回到房間，這個時候，彤彤已經(jīng)起床了，李婉然在此后彤彤洗臉漱口。

　　隨后是吃早餐，期間除了彤彤偶爾開口說幾句話之外，氣氛沉悶。

　　彤彤雖然年紀(jì)小，但是也不是全然不懂事的小孩子，這時似乎是意識到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偶爾朝著陳珞笑，臉上的笑容都是很假很假的，讓陳珞心疼的厲害。

　　早餐后由傭人送彤彤去學(xué)校，彤彤也沒鬧，乖乖的去了，不過臨出門前，親了親陳珞和李婉然的臉。

　　等到彤彤和傭人走了之后，房間里，就只剩下陳珞和李婉然二人了，不知道為何，平素如此親密無間的人，今日相處，陳珞卻是感覺到了一點莫名的尷尬。

　　呆了一會，陳珞道：“我出去買包煙。”

　　李婉然道：“不用去了，家里有。”

　　說著到房間里面拿出一條沒開封的中華煙出來，遞給陳珞。

　　陳珞咧了咧嘴，拆開一包，點燃一根抽了起來。

　　抽完一根煙，發(fā)現(xiàn)自己和李婉然的姿勢一點都沒有變化，就像是兩只木雞一樣的站著，就是對李婉然道：“過去坐吧。”

　　李婉然輕聲嗯了一聲，走到沙發(fā)上坐下，或許是房間里的氣氛太悶的緣故，她將電視機也打開了。

　　正是早間新聞時間，不過星城本地的新聞還是一如既往的家長里短，并未提及什么大事，顯然市委書記之死的消息，被硬生生的壓下來了，在還沒有一個定論之前，不會輕易公開。

　　李婉然的眼睛盯著電視畫面，也不知道看進(jìn)去了沒有，過了有一會，她才反應(yīng)過來陳珞沒動，就是對陳珞招了招手：“你也來坐。”

　　她的情緒比之昨晚穩(wěn)定了一些，但是說話的時候面部表情很是僵硬，極為的不自然，隱藏心事并不成功。

　　陳珞手里拿著煙頭，道：“我先找煙灰缸。”

　　李婉然就指了指桌子上的煙灰缸：“在這里。”

　　陳珞苦笑：“我想起今天還沒上廁所，洗手間在哪里？”

　　“在……”李婉然本是要順著陳珞的話說的，才說出一個字，臉色就是微微一變，然后嘆了口氣：“陳珞，你討厭我了是嗎？”

　　陳珞搖頭，大步走過來，在沙發(fā)上坐下。

　　李婉然見他如此，想笑，又是笑不出來，然后她就一直看著陳珞，呆呆的，也不說話。

　　陳珞被她看的很不自在，有心找個話題說說，又是覺得現(xiàn)階段說什么都很敏感，不太合適，心里掙扎而別扭，很是難受。

　　忽然，李婉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珞，對不起？”

　　“嗯？”陳珞的心猛的一震，不可思議的側(cè)過頭，看向李婉然。

　　李婉然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很靜穆，她接著道：“這三個字，我昨天晚上就想說，希望現(xiàn)在還不太晚。”

　　陳珞費力的吞咽了一口唾液，艱難的問道：“為什么對我說這些。”

　　“因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婉然黯然道。

　　“哦。”陳珞點了點頭，忽然又是覺得無比的心酸，難道在這個時候，他還要這個女人，來承受這些嗎？

　　有些霸道的，他一把將李婉然摟了過來，緊緊的摟在懷里，幾乎不給她留有呼吸余地的，是那么霸道的，恨不能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骨子里去。

　　吃痛，李婉然淺淺的嚶嚀，卻沒舍得將陳珞推開，而是配合著陳珞的動作，有些貪心的，將自己的身體往陳珞的懷抱里面擠，這么做，似是在汲取陳珞身上的溫度，又或者是要在陳珞的身上尋求到一種安全的庇護(hù)之感。

　　就是這一個擁抱，讓陳珞感覺，他和李婉然之間的那種隔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與信任。

　　他原本一直都擔(dān)心因為這件事情會在李婉然的心里留下難以愈合的創(chuàng)傷，因此便是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畏首畏尾，但是現(xiàn)在他知道了，李婉然是理解他的，他所做的事情，很有意義。

　　李婉然呢，在被陳珞抱住之后，心，立即就柔軟的不像話，甚至如果可以，她寧愿就此在陳珞的懷抱里死去。

　　要知道，她本身的職業(yè)，本就讓她對政治時事非常的敏感，對官場之中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也是有一定的認(rèn)識。

　　之所以昨天晚上會對陳珞那個態(tài)度，那是因為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了，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讓人根本就沒辦法去思考，腦子里一團(tuán)漿糊，除了因為賀春生的死所帶來的悲傷以及悲憤之外，再無一點其他的東西。

　　但是，在勉強靜下心來之后，仔仔細(xì)細(xì)的將整件事情梳理一遍，認(rèn)識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李婉然就是知道，其實，賀春生在事發(fā)之后早就被逼向了一條絕路，死，還是不死，都是一條絕路。

　　而相反，他的死，不僅對他自己是一種解脫，對賀家而言，也是一種解脫，這意味著將來搜集更方面資料的難度更高，賀家的人被牽連連累的概率，也就變得更小。

　　賀春生之死，或許很是卑微，但是他卻是在用這種卑微的方式，來保護(hù)他的家人。

　　這一點，陳珞是早就認(rèn)清楚了，可是她并沒有認(rèn)識到，直到陳珞再三的提醒她讓她尊重賀春生的死，尊重賀春生的選擇的時候，李婉然那個時候，才稍稍恢復(fù)一點理智，然后一個晚上無眠，所有的癥結(jié)，就全部都想通了。

　　當(dāng)然，還有一些是沒想通的，譬如賀春生的死，是否和陳珞有關(guān)。

　　這個問題，李婉然不敢想，她害怕，她迷惘，并且，潛意識里又是認(rèn)為，這一點，其實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賀春生死了，賀家垮了一半，這個家，她也是再也回不來了，難道，還要因為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失去自己的愛情嗎？

　　李婉然不想舍去，也不能失去，若是沒有陳珞的話，她難以想象自己今后該怎么活下去。

　　“所以，請原諒我的自私。”李婉然在心里喃喃自語說著這話，雙手，將陳珞抱的更緊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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