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照片？”俞子舜問云雪堯，“你為什么要刪，是失誤還是故意。”

　　云雪堯垂下眼，看著金融部光潔的地面。

　　“是故意的。”她回答。

　　羅英松了一大口氣。

　　看吧，她就知道云雪堯是故意的！

　　一個初入門檻的新人，跑她面前來顯擺自己懂點偏門的知識，存在感是那么好找的嗎？

　　她就要看看，太子爺現(xiàn)在還要怎么拉偏架！

　　俞子舜成為興業(yè)總編之后，一直以處事公平公正著稱，就連李明姍也沒從他那里討到過什么好。

　　他現(xiàn)在要為了云雪堯破壞自己好不容易立下的形象？

　　他就不怕寒了下面員工的心嗎？

　　“其實雪堯平時的差錯率幾乎為零，刪圖片也在差錯率之內(nèi)，按規(guī)定不會扣錢的。”一片死寂之中，彭靜靈討好地打著圓場。

　　重點是差錯率嗎？

　　重點是故意刪除！

　　故意，性質(zhì)惡劣。

　　如果云雪堯沒有一個合理的說辭，太子爺卻還要袒護她，那大家只能說自認倒霉。

　　興業(yè)攤上這樣一位色令智昏的繼承人，未來恐怕“國將不國”。

　　但現(xiàn)在，沒人會去觸俞子舜的霉頭。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但，又何嘗不是在等待著俞子舜的選擇。

　　“云雪堯，你解釋一下。”俞子舜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聽起來并沒有偏袒的意圖。

　　云雪堯點頭，“首先我要承認的是，我越權(quán)了，一校，不應(yīng)該負責一篇文稿的潛在風險；其次，我確實應(yīng)該在校正之后，告知羅英和她的主編。但……我確實要校很多稿子，還要去……”

　　“有什么潛在的風險？”俞子舜打斷她。

　　云雪堯抬起了眼。

　　“那張照片，是過世的……”云雪堯也不懂為什么，她喉嚨會突然發(fā)緊，明明，她都可以坦然地面對來自李明姍關(guān)于她父母的挖苦……

　　為什么，輪到自己親口說出來，會變得這么困難。

　　云雪堯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然后，她露出了一個笑。

　　“是已經(jīng)過世的秋毫創(chuàng)始人夫妻的合影，拍攝于，他們?nèi)ナ赖那耙恢堋！?br />
　　俞子舜的瞳孔……裂開了。

　　他看著眼前的云雪堯。

　　她在笑，一雙剪水瞳子里，是破碎的光，像他怎么也握不住的曾經(jīng)，像他丟失在她眼眸中的依戀。

　　他說不出話來。

　　耳邊，是海潮沖擊崖岸的空耳聲。

　　胸腔像被淹沒在海水中。

　　“雪堯……”他出口，聲音是飄的。

　　金融部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太子爺怎么了？

　　這、這是怎么了？

　　云雪堯笑到嘴角發(fā)僵，才猝然低頭，把眼淚硬生生忍了回去。

　　“文稿的內(nèi)容我無權(quán)更改，但我想著，刪掉這張照片，至少能給興業(yè)降低一點風險，我怕云江到時候找上門來，會……不太好看。”

　　她聲音很低，低到給人卑微的錯覺。

　　云雪堯的這個解釋，金融部的人是不信的，至少羅英不信。

　　羅英自覺已經(jīng)找到了云雪堯的死穴，她也顧不上俞子舜在前了，“秋毫和云江之間的恩怨已經(jīng)是過去十幾年了，云江怎么可能因為一張照片，就找上門來？我們興業(yè)也不是怕事的……”

　　她故意抬高了一點聲音，“之前江凌霄告我們造謠他的戀情，我們不也扛下來了嗎？”

　　難不成一張老照片，會比云江少東家的名聲還重要。

　　太子爺都肯為了云雪堯，對抗江凌霄的起訴，讓公關(guān)部周旋一點來自云江的小抗議，算什么難題？

　　羅英在賭，賭李明姍會在這件事后器重她。

　　橫豎，她已經(jīng)在太子爺這里記了名，如果再不能抱住其他大腿，以后就別在興業(yè)混了。

　　俞子舜的臉色，已經(jīng)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他眸中頭一次醞釀起了風暴。

　　“你既然寫秋毫，應(yīng)該了解秋毫的歷史？”

　　羅英一怔。

　　太子爺和她好好說話，她反而有點怕了……不，她不是怕和太子爺說話，她是害怕，太子爺此刻駭人的神情。

　　那神情，似乎是她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錯，要把她綁上絞刑架一樣。

　　俞子舜繼續(xù)問，聲音冷得像冬天雪地里藏的刀，“興業(yè)金融從來沒有寫過秋毫，你知道為什么？”

　　羅英想搖頭，但脖子僵硬。

　　“你問問你們主管，為什么！”俞子舜幾乎吼起來，“興業(yè)金融部是和誰一起創(chuàng)建的！”

　　他一拳砸到了辦公室外的霧面玻璃上。

　　呯的一聲巨響。

　　所有人應(yīng)聲一抖。

　　玻璃上霎時裂開蛛網(wǎng)，而俞子舜的手，滲出了血。

　　云雪堯看得心驚。

　　是先前的舊傷。

　　是他上次在她的出租屋，破開柜子時手上受的傷……其中有些傷口深，手又常活動，好得慢，如今終于恢復(fù)個八成，又裂開了。

　　李明姍抬起了頭，一面震驚于俞子舜的暴怒，一面愕然于他手上的傷，一面……又有些茫然。

　　金融部，是和誰一起創(chuàng)建的？

　　俞子舜回過頭來，看到她一臉的不解，冷笑，“也對，你父親也是在之后才加入的興業(yè)，金融部和你們家，有什么關(guān)系？”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還在樹干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前人來了，必須要交錢乞求，才給一塊狹小的蔭蔽之地。

　　李明姍，鳩占鵲巢，且耀武揚威，不知廉恥。

　　“俞總編，”法務(wù)敲了敲金融部的大門，探入身子，“我剛剛在工作通上找你，你沒回話……”

　　所以她找到這里來。

　　“我們剛剛收到云江集團的警告，說我們金融部員工與他們集團內(nèi)奸勾結(jié)，盜用云江隱私圖片，請我們立即采取措施，制止圖片外泄，并對員工進行嚴厲處罰。”

　　平地驚雷。

　　羅英的臉白了。

　　金融部其他人，震愕得無以言語。

　　云江找上門來了！

　　云江真的因為一張照片，找上門來，氣勢洶洶，要給興業(yè)討一個說法。

　　法務(wù)繼續(xù)：“云江那邊已經(jīng)出了通告，對泄露照片的高層予以開除并追究法律責任，我們這邊……”

　　俞子舜回身，看著李明姍，冷漠道，“這件事交給你，配合法務(wù)處理，能干好？”

　　李明姍木然地點頭。

　　這里已經(jīng)沒有留的必要了。

　　俞子舜也不可能再解釋什么，他知道自己每多說一句，就是給云雪堯心頭多加一道傷。

　　他的手機在響。

　　俞子舜看了一眼，誰的招呼都沒打，徑直朝外面走去。

　　云雪堯怔了怔，當即也不顧眾目睽睽，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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