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鬼蜮篇13
鬼蜮無日月,斗轉星移,一晃便是十年過去了。
要說這十年有什么變化,無非是“咸魚火鍋店”從原本的一間,到如今占據(jù)百里巷一條街;從原本抓壯丁的六七個兵油子跑堂,到如今有一百來號手下員工。
當然,我們店不發(fā)工資,我也沒變成老板。這些厲鬼之所以心甘情愿,在業(yè)余時間來火鍋店打雜,有的是為了一口吃食,有的則沉迷聽故事。
我這里也沒什么福利,厲鬼也不需要工資,只是隔三差五為他們開小灶,教灼華和蓁蓁讀書時,把他們也一起帶上罷了。
除了雍難和魑魅,少乙將軍偶爾會來看望蓁蓁,葉沉沉更是本店?,調戲灼華是他十年來最大愛好,就想看這傻子會不會臉紅癡迷。
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灼華和鬼王可能有關系。
算了,翰月老板不是一個計較的鬼,他應該不會在意……的吧?
《三國殺》卡牌在鬼蜮中火了十年,雖然大多數(shù)厲鬼不愛正經(jīng)學習,但談起三國人物,卻一個個頭頭是道。之前為我做牌的工匠鬼,直到現(xiàn)在都能收到制作訂單。
這些鬼卒還挺會發(fā)明創(chuàng)造,自己琢磨出了“三國武將排名”、“三國謀士一覽圖”、“三國美人繪卷”等等,不僅自己看,還彼此交換分享。
有時候,我出門就看到這些形狀可怖的鬼玩意兒,一個個飄在房頂上,為首之鬼小氣又炫耀地拿出訂制卡牌,引得小伙伴們羨慕無比,紛紛把腦袋都摘下來,希望能湊近點觀賞。
講道理,雖然場面陰間了點,但這不就是當年小學生在小賣部門口買干脆面,只為得到里面的稀有武將卡,然后興高采烈向同學炫耀?
說白了,這些前塵忘盡的厲鬼們,大部分心智就不成熟,全憑著殺戮本能和上頭命令做事。
“阿寧?”脆生生的嗓音在身后想起,我轉過身,只見一個亭亭玉立少女站在火鍋店門口,手里捧著蓬蒿菜籃子,一雙大大貓眼靈動聰慧,蓁蓁歪頭好奇道,“你站著發(fā)愣做什么?也想要武將牌?”
我失笑道:“三國武將牌幾年前就不火了,現(xiàn)在大家都喜歡《西游記》百妖圖。”
是的,《三國演義》怎么拖更也撐不到十年,我只能把剩下的三本名著也拿來湊數(shù)。在《紅樓夢》《水滸傳》和《西游記》中,眾鬼顯然更鐘情后者。
畢竟只有《西游記》里都是神鬼精怪的有趣故事,他們聽起來賊有親切感。
當然,也有小眾文藝鬼癡迷“一把辛酸淚,滿紙荒唐言”的,但大部分厲鬼不耐煩人類情情愛愛的故事。所以,我才說他們都是小學生心智。
不出所料,在《西游記》一眾角色中,他們最討厭唐僧,理由是“禿驢都不是好玩意兒,尤其這個禿驢那么弱,廢話還那么多!”
我:……好的,我差點都給忘記了,咱們世界的慈悲寺大師們,一個個沉迷于“大威天龍”,不喜歡叨叨,只喜歡降妖除魔。
而本年度鬼蜮最愛角色,自然是猴哥的,齊天大圣已經(jīng)蟬聯(lián)這個獎項五年了,就是從我開始講《西游記》起,他就是所有厲鬼心中的虛幻男神。當然,現(xiàn)實男神肯定還是咱們的鬼王大人。
說到鬼王,我已經(jīng)十年沒見過他了。
《西游記》連載到一半的時候,少乙將軍跑來,偷偷問我:唐僧是世尊座下金蟬子轉世,需要經(jīng)歷九九八十一難,取得西方真經(jīng)才能證得果位,這是不是在暗示尊上?
我沒有,我不是,讓老板不要胡思亂想!他這個中二病能和金蟬子比……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唐僧那么弱,鬼王大人如此偉岸,肯定不是我在陰陽怪氣!
再說這個故事也不是我寫的,老板心里有怨氣,可以跨界去找一個叫吳承恩的人。
少乙無所謂道:“尊上沒說什么,他也挺喜歡猴子的……就是雍難又不大高興了。”
什么玩意兒?大老板也在天天追我的說書嗎?他是不是閑得慌,哦,他是挺閑的。
我撇撇嘴,真誠道:“雍難將軍什么時候高興過?他那張臉就算真笑起來,咱也認不出來。”
少乙哈哈大笑,摸了摸手腕銀鈴,似有所指道:“他也曾笑過的!
看我好奇的眼神,高馬尾女將不客氣笑罵道:“我又不是葉沉沉,他就喜歡和人聊天,我們生前之事,你少打聽!
雖說如此,但少乙將軍并不動怒,說起來,她是鬼王遠房表妹,而雍難又是盛國皇室百獸園的奴隸,應該是同一時期的人,彼此生前就認識。
我不想談情說愛,卻不代表我遲鈍,少乙好像挺喜歡雍難的,是“愛情”那種喜歡。
我對少乙感官不錯,因為她對蓁蓁極好,就像親姐姐。
除了鬼王和雍難,沒人知道蓁蓁是個活人,她外表之所以能一天天長大,而不讓眾鬼起疑,是因為“鬼孩”吸收足夠怨氣,本就可以成長。
為了讓蓁蓁快點成長,少乙經(jīng)常帶一些怨氣十足的“禮物”過來,謝天謝地,沒有活人尸體。最奇葩的一次,她讓手下送了個棺材,里面是一具玉石化的僵尸,未開靈智,但身上怨氣很重,在厲鬼看來是美味補品。
蓁蓁……自然不能吃怨氣,于是,就便宜了我和灼華。
在我們精心養(yǎng)護下,蓁蓁女大十八變,長成了現(xiàn)在十六七歲少女模樣,性格和少乙如出一撤的爽快,又比同齡人多了一分穩(wěn)重熟思。
這就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成果!這就是每天沉浸于“道德與法治”中的偉力!
雖然我當初也沒好好讀書,轉述屠龍術時丟三落四,但好歹把前因后果說明白了。然而,即便是不完整的屠龍術,對于這個還存在奴隸的封建世界來說,也是碾壓級別的。
這是我對蓁蓁十分放心的原因,這個小姑娘和旁人不同,身上有股百折不撓的韌勁。
窮苦出身注定她不會高高在上,艱難經(jīng)歷讓她懂得民生不易,在厲鬼中長大使她見慣了世間百態(tài),而由我轉述的屠龍術(半成品),令她的眼界不拘泥于這個世界的歷史背景。
我發(fā)誓,我并不是利用小姑娘,完成慈悲佛委托我的任務,我從未要求她做任何事。如果小姑娘沒有這樣的心,我也愿意她平安喜樂一輩子,等死了之后變成厲鬼,少乙也會繼續(xù)照顧她。
是蓁蓁自己選擇了這條道路,無愧于她的名字。
曾經(jīng)的柔嫩樹苗,已然伸展開筋骨,朝著外面世界的陽光與雨露,綻放勃勃生機。
“阿寧,昨天我和你說的事情……”少女仰起臉,認真說道,懷里蓬蒿菜散發(fā)濃郁香味,質樸自然,“你還生氣嗎?”
我溫柔笑起來,從她懷里接過竹簍,道:“我根本沒有生氣,你長大了,可以自己決定怎么做。更何況,你選的這條路是正確的,我為什么要阻止你做正確的事?”
貓眼中透出滿滿信賴與喜悅,蓁蓁挽住我的胳膊,高興道:“那我這就去和少乙姐姐說,明天就能加入鬼探!
……也不必這么快吧?
蓁蓁加入鬼探,為的是能名正言順回到人類中,為下一步計劃做準備。
事實上,也只有她能做到這點,畢竟我和灼華都不是活人,容易被修道者看出來。而蓁蓁作為在厲鬼中長大的極陰之體,她明明是人類,卻比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鬼。
她就像一個連接兩族的奇跡,一手牽著厲鬼,一手伸向人類。
但我仍然希望她知道,這不是她必須承擔的責任,她有選擇命運的權利。
“雖說我不會攔著你,但我還是想問問,你是真的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必須去?”我沉默片刻,真誠道,“其實我活了很長時間,比你想象得還厲害一些,我還有其他辦法。”
雖然麻煩一點,耗費時間更長一點,危險性更大一點。
“我想去。”
小姑娘俏麗臉龐上帶著一股從小就有的倔強:“阿寧,我是極陰之體!
“因為這個,我爹燒死了我娘,還要燒死我,我逃到了舅舅家里,卻同樣被嫌棄,是帶著厄運的人。”
“我吃不飽飯,每天都挨打,想著這是老天爺給我的命。我娘說,人都是要認命的。有人生來是地主小姐,有人生來是丫環(huán)奴婢,像我生來就是個災星。不認又能怎么辦?人還能和老天爺斗嗎?”
“鬼軍屠城時,我以為是我這個災星引來厲鬼……直到,我遇見了阿寧。”
“就算人都是要認命的,但不到最后一刻,我們又怎么知道,老天爺給我們什么命?給我極陰之體的是命,讓我遇見你的也是命!
“天意難測,那就不測!盡全力去做便是了,或許這才是老天真正的意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我并未教過她這句話,卻不料這個小丫頭自己悟出來了。多少人哀嘆天意難違,可你是誰,你怎知老天在想什么?你又怎知他不希望你自強反抗?
“也好,放手去做吧,鬼蜮這里有我,你不必擔心!
少乙疼愛蓁蓁,對小姑娘的要求,無有不答應的,第二天,我閉門謝客,親手做了頓小火鍋,為蓁蓁送行。十年過去了,灼華依舊懵懂癡傻,卻也知道少女要離開,后者再三安慰,他才不舍放手。
蓁蓁走的第一天,想她。
蓁蓁走的第二天,想她。
蓁蓁走的第三天……九幽鬼王來了。
翰月來得極巧,葉沉沉也在呢,按慣例調戲灼華,似乎不把這傻子弄到面紅耳赤,他就覺得很失敗似的。
九幽鬼王終于不穿那套月白僧衣,而是換上一身織錦華服,依舊月白為底,上面刺繡繁密織出層層暗紋,低調華貴,鴉黑長發(fā)用一根玉簪固定,顯出世家公子的清貴不凡。
慶宇太子當年穿常服時,就是這般模樣吧。
“這西瓜太涼了,美人可要暖一暖,才能給客人吃!比~沉沉動作曖昧,修長手指點在灼華唇上,后者茫然看著他,完全不明白,剛切的西瓜咋就涼了?
九幽鬼王:……
一進門就看到手下在調戲自己,十分刺激有沒有?
雖然知道葉沉沉是什么德行,但從天上到地下,打了少說幾千年光棍的佛子,在面對如此香艷場面時,依舊深深沉默了。
他是不是太過懶散了?是不是對手下太過放任自流了?
眼看著葉沉沉欺負灼華什么都不懂,忽悠這傻子真把西瓜含進嘴里,九幽鬼王終于沒忍住,重重咳嗽了一聲。
我在旁邊毫不給面子地笑出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鬼王:我一走進來這場面……就特么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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