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后宮篇8
蓁蓁沒有停留太久, 當(dāng)蠟燭燃盡最后一縷青煙,小姑娘的面容再次隱沒于黑暗中。
“阿寧,我們之后再見。至于你為什么來到幾百年后,慈悲佛說, 祂會親自和你解釋的。”
我頷首, 如果是慈悲佛開金口, 翰月和灼華始終不露面就說得通了。
他們向來很聽世尊師父的話。
門外響起刻意放輕的細(xì)碎腳步聲, 不一會兒,亭歌和元夕指揮散役提桶進(jìn)來, 倒入一桶又一桶的熱水,還像模像樣撒上各色花瓣。
我:……
亭歌看了元夕一眼, 才小步挪到我身邊, 拉了拉衣袖,小聲道:“主子, 陛下在休息嗎?今晚怎么樣?”
我默默看向他:“怎么樣?”
亭歌恨鐵不成鋼瞪了一眼,瘋狂暗示:“就是,剛才春宵一度……陛下滿意嗎?”
我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應(yīng)該挺滿意的。”
熊孩子還敢不服管教, 多半是廢了, 還得再揍幾頓。
蓁蓁剛才和我說了, 態(tài)度十分隨意:二十五?沒關(guān)系, 阿寧,你隨便教訓(xùn), 她要是再執(zhí)迷不悟,我就干脆把她帶走算了。
這個倒也大可不必, 雖然我剛才罵得厲害, 但也是認(rèn)為她還有救, 才會出手教訓(xùn)的。
如果她真的和當(dāng)年北盛皇族一個鬼樣子,我早就送她見九幽鬼王懺悔了。
說實(shí)話,這些年來女帝把瑯國治理得還不錯,我娘在家里也常常談及二十五對內(nèi)政的天賦,她繼位時才十五歲,主弱臣強(qiáng),卻仿若天生就懂制衡各方勢力,親政三年,便收攏了所有皇權(quán)。
只要不涉及美色和私德,以封建帝王視角來看,可以打85分。
只是做長輩的,都希望小輩精益求精,又有蓁蓁這個珠玉在前,難免要求會高一點(diǎn)。
比如,我對魏王就沒啥指望,蓁蓁也不會讓我多教訓(xùn)魏王一點(diǎn),因?yàn)槲覀冎肋@孩子沒救,一輩子平安順?biāo)欤?dāng)個躺平女王就挺好。
“我去請陛下沐浴。”我對亭歌點(diǎn)頭,后者表情又亢奮起來。
所以,你是想到了什么?雖然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但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亭歌這家伙的嗨點(diǎn)。
我踏入了內(nèi)室的瞬間,結(jié)界消失,仆從的聲響從外面?zhèn)鱽怼?
二十五眼神一亮。
我和善微笑,托著下巴瞥她:“怎么了,陛下?打算出門叫來侍從,把我拖出去砍了?”
二十五幽怨看我,目光觸及墻上少女畫像時,立刻打了個激靈,連連搖頭:“既然是先祖的意思,我怎么敢違逆?”哦,還知道怕蓁蓁,有敬畏心是好事。
“只是……你,您真的是神仙?當(dāng)年下凡幫助太宗建立瑯國,后來又重歸天庭的仙人?”
“你不是見過我畫像嗎?”
“您和畫上不太像,不,是長相不似,但神態(tài)卻是一模一樣,連發(fā)怒和笑起來時表情都這般相似。”
我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道:“蓁蓁……她到底畫了幾張?”
二十五愣了愣,明白過來,不由笑道:“不是的,幻境書房里只有一張畫像,只是那張畫會變化,好像里面的人是活著的一般,應(yīng)該是太宗的仙法。”
敢情蓁蓁是弄了個仿真ai,而不是平面圖。
那女帝愛上畫中仙,豈不是如同現(xiàn)代人喜歡虛擬偶像?這倒可以理解一二了。
“我活了很久,維竹,比你想象得更久。我見過很多奇異的事情,但我還是無法理解,你小時候?yàn)槭裁磿凵弦环嬒瘢枯栎钁?yīng)該告訴過你,那是假的吧?”
維竹是女帝的名字,她的母親應(yīng)該希望長女如青竹般堅韌不拔。
二十五默然良久,才緩緩開口:“母皇身體一直不好,偏偏又是獨(dú)女。所以,當(dāng)年大臣也像逼我一樣,逼她從宗室中過繼皇太女,她也答應(yīng)了,那個孩子抱回來兩個月后,父君有了玄鳥蛋,然后生下了我。”
“我從小身體也不好,隔三差五需要太醫(yī),大臣們依舊很擔(dān)心,只是母皇堅持不肯再過繼宗室。她很少看望我,怕過病氣給我,而我的父君只是個小貴人,小門小戶出身,不善與人爭寵,難免被宮人哄騙。”
“我小時候生的那場大病,就是因?yàn)閷m人夜里忘記關(guān)窗……呵,不過到底是忘了,還是故意沒關(guān),就不知道了。我病得渾渾噩噩,以為大限臨頭,聽著身旁父君絕望哭泣時,心中著實(shí)恐懼無助。”
“就是這時候,先祖在夢中出現(xiàn),帶我去仙境養(yǎng)病。然而,她每天都很忙,只留我一個人在仙閣中看書玩耍,那里很美,卻沒有人,連仆從也沒有,吃喝都會自己從容器中變出來。”
二十五苦笑一聲,我忍不住在心中嘆氣。
蓁蓁……好像不太會帶孩子,也是,我沒教過她這個。
二十五一看就是從小被仆人捧著長大,卻又偏偏沒有父母陪伴的那種病弱大小姐,簡單來說,是個高需求的孩子[1]。這種孩子一旦情感需求沒被滿足,就會各種作妖。
尤其是生了一場大病,生死之間,本就極度恐懼,又被自己先祖帶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無人環(huán)境。
什么叫火上澆油啊!雖然蓁蓁本意是救她。
這種情況下,你讓小丫頭能怎么辦?她只能一邊隱藏心中的恐懼、不安、孤獨(dú),另一邊拼命給自己尋找情感寄托,哪怕是個假人,也成了她當(dāng)時的救命稻草。
“那幅畫會動,每天都不一樣,有時候,我覺得他能看見我。”
二十五微笑道:“我認(rèn)真讀書時,他會贊許般笑著看我;我故意調(diào)皮時,他會皺著眉頭生氣;我給他摘來園中花朵時,他甚至?xí)紫聛恚孟衲苈劦交ㄏ闼频摹!?
蓁蓁,你家法術(shù)優(yōu)秀過頭了……
“可他是假的,那只是一幅畫,維竹,過去幾百年,我并不在這個世界上。”
面對現(xiàn)實(shí)吧,孩子,紙片人是不會活過來的,就算活過來,他也不屬于你。
與其魔怔一輩子,不如惜取眼前人。
“我知道。”二十五語氣苦澀,“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已經(jīng)不是那個害怕的孩子了,你是瑯朝女帝,登基十八年,治國有方,連我娘都夸你。”所以,不必再向一幅畫尋求情感安慰了。
二十五默默抬頭,語氣哀怨道:“你打我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
“一碼歸一碼,”我覺得自己此刻特別像個無理取鬧的家長,“好吧,我確實(shí)覺得你做皇帝還行,除了強(qiáng)搶民男這一點(diǎn)。”
“我只搶了你,我后宮的君侍都是自愿入宮的,他們家人逼的,和我無關(guān)。”
“我的事情先不說,你沒登基前,不是也搶過?”
二十五更哀怨了:“你寧可信坊間傳聞,也不來先問問我?”
“我確實(shí)搶了,但那是薩之行設(shè)計陷害我!”
薩之行,我記得這個名字,好像就是先帝最開始抱回來過繼的宗室女。
“那你對君后呢?可別告訴我,你很尊重自己的君侍,”我攤開雙手,“還有我不愿意侍寢,你看不出來嗎?我看逼迫我的時候,你很樂在其中啊。”
二十五哽住了,嘟噥道:“我要是知道你就是仙人,我也不會……”
“那如果我不是神仙,就活該被你強(qiáng)迫?”
二十五不吭聲了,因?yàn)樗_實(shí)不把君侍當(dāng)人看,本來也是如此。他們圖她的權(quán)勢,入宮是為了家族為了前途,反正不是為了她。她給了他們想要的,他們服侍她,為她開枝散葉,還想怎么樣?
“少和我扯淡,君后一開始是為了權(quán)勢家族?我也是為了自己前程?你敢說皇貴君不愛慕你?”
“你就是從小被人慣壞了!在你心里,估計母皇父君是人,親兄弟姐妹是人,宗室臣子算半個人,其他的只是擺件東西。”
二十五依舊不吭聲,直到我戳了戳她背上傷痕,她突然激動地拍地板:“我錯了嘛?!”
“自古以來,皇帝不都是這樣的?難道你要和我奴仆稱兄道弟,就算你是神仙,也不能如此不講理!”
她不再笑得虛假,而是滿臉生動的憤怒委屈。
要讓一個從小接受封建帝王教育的人,重新理解現(xiàn)代社會人人平等的價值觀,確實(shí)很難。
今晚之前,我只想揍這孩子一頓報仇,把蓁蓁逼出來后,就自盡去地府和友人團(tuán)聚。
至于薩維竹,我還真沒想一直管她。
但現(xiàn)在我改主意了。
蓁蓁覺得自責(zé)痛苦,恐怕也是因?yàn)榭吹阶约旱暮蟠K究也變成當(dāng)初北盛皇族的模樣吧。
把人物化,蔑視生命。
“我剛才見了蓁蓁,”我轉(zhuǎn)換話題,和善微笑道,“她委托我教育你,如果你不愿意,最好現(xiàn)在把侍衛(wèi)喊進(jìn)來殺了我。哦,至于殺了我之后,會發(fā)生什么可怕的后果,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威脅我?”
“對。”
我們互相瞪著,估計這位女帝登基十八年,很久沒見過如此挑釁了。
“我好歹也是皇帝,”估計也知道沒有回轉(zhuǎn)余地,二十五放柔了聲音,能屈能伸道,“要是讓宮里人看到……我還怎么立威?”
“沒事,在外面你是皇帝,我是你的君侍。你每個月召我侍寢三次,記得帶好紙筆,我給你上課。”
二十五:……
美人侍寢(錯),熬夜補(bǔ)課(對)
她好后悔啊啊啊啊!她當(dāng)初為什么要聽君后的忽悠,讓這個變態(tài)神仙入宮!
“跑什么?”我一把抓住女帝后衣領(lǐng),無奈嘆息,“你好歹是個皇帝,爬出去算什么樣子,要點(diǎn)臉好嘛。”
“放屁!你給我臉了嗎?”女帝惱怒掙扎,忽然驚恐道,“你不會今晚就要我上課吧?”
“……老夫畢竟也不是什么魔鬼。”
“那你放開我再說話。”
我哭笑不得,摸了摸她身后的傷痕,二十五頓時像一只憤怒的貓般縮起身體:“乖,別動了,先給你上藥,你不疼啊?”
貓眼哀怨:“你打我時怎么沒想到這點(diǎn)?”
你就慶幸吧,我殺的人也不少了,那幾下和撓癢癢差不多,皮都沒怎么破。
不過棍棒教育確實(shí)不好,如果真打算好好教孩子,還得想別的法子。
我拿出自制傷藥,動作細(xì)致輕柔為二十五涂抹,里面有殺菌類藥草,加上只是表皮紅腫,應(yīng)該不會發(fā)炎。藥草清清涼涼,二十五不再掙扎,靠在軟塌上哼哼唧唧,徹底放棄帝王尊儀。
“朕受傷了,不去沐浴。”她倒還惦記著外面的事情。
“行,那你就在這里睡吧,我出去了。”
剛一走出內(nèi)室,我就對上亭歌雙眼,這么暗的地方,真虧他眼神都像能發(fā)光一樣。
“我都聽見了,主子,”他小聲叨叨,充滿興奮,“您和陛下真激烈啊!說不定很快,您就能抱上玄鳥蛋了。”
我:……算了,你們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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