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后宮篇17
阿娘去了趟宮里, 晚間魏王就派人來接我,依舊是她的得力心腹,南樛。
“殿下在內殿等您, 薩大人請!
我步入勤政殿,繞過屏風,便聞到空氣中濃濃藥味, 看向榻上半躺著的魏王,挑眉道:“魏王殿下病了?”
“時局艱難,朝政不穩, ”魏王沒有起身,她頭上搭著塊冰巾, 捂著眼睛緩緩道, “薩尚書應該與你說了今日朝上三件大事。事情棘手也罷了, 關鍵是百官沒幾個經過事, 滿朝公卿宛如無頭蒼蠅!”
她憤憤將頭上冰巾扔在地上,南樛宛如幽靈般出現在她身邊,重新將一塊冰巾覆在魏王頭上。
“薩卿,別站著了, 坐。”她指了指榻邊擺著的軟凳。
我走過去,抬起袍擺坐下, 沉聲道:“小臣可以答應殿下做這個‘國師’,只是……小臣確實不會呼風喚雨。況且,朝中大事也不全仰賴于天, 就比如說, 伊渾可汗陳兵北境, 臣無法讓天神降下九霄云雷劈死他。”
魏王笑出聲來, 牽扯到神經痛, 又“嘶”了一聲。
“小王自然不會讓你做法劈死伊渾可汗,也不指望你能讓南郡下雨刮風,更不奢望你能救活皇姐。”
呃,其實第三個可以做到,但你應該不愿意。
“《太宗隨記》已經刊印,如果天下臣民認定你是薩神仙,那你就是他。神仙嘛,未必要真的出手,只是擺在那里就能讓人定心。比如地府冥尊,幾百年來只顯靈過一次,慈悲佛更是從未現身,百姓不是照樣參拜?”
我頷首:“確是這個道理!
魏王擺擺手:“國師天服早已做好,讓南樛拿給你,明日隨我一同上朝。占星閣也已打掃干凈,今晚搬進去住就是,宮人還是當初那批,不必憂心我做什么手腳。”
我默默抬眸,凝視臥榻上的女子,好半晌沒吭聲。
“嗯,怎么了,薩卿?”
“無事……朝中有定下北方戰事、南方新欽差的人選嗎?”
魏王嘆息搖頭:“吵了一上午,結果什么也沒吵出來,也不知皇姐從前如何忍受她們的!
“陳將軍畢竟年邁,距離上次沙場征戰也有二十多年了,”我平靜道,“但以滿朝武將的資歷來說,只能由她掛帥才可以服眾,就是次帥人選要慎重。”
“哦,薩卿有好人選?”
“次帥可選兵部尚書,另外,兵部左侍郎長女少有神力,可為先鋒,以挫南院大王阿魯齊之勇!
魏王頓了頓,笑道:“國師還未正式冊封,怎么就開始假公濟私?兵部侍郎長女,不就是你的二嫂?”
“君問可,非問臣之嫂也[1]!
魏王笑得更厲害了,又意味深長道:“你莫不還想舉薦自家大嫂去南方任欽差?”
我笑吟吟道:“殿下圣明,但臣要舉薦的并非安樂侯之女程松,而是安樂侯本人程康。”
“此次南巡欽差本是薩之行,趙王一脈,宗室之首,本應最穩妥不過,誰料反而激起民變。如果殿下此時再任命宗室,一則無趙王府的威望,二則同為宗室親戚,算賬時難免尷尬!
“若是任命普通出身的官員,又未免勢單力薄!
“安樂侯是八功臣中的一脈,程康為人,素來沉穩守禮,小事上善于禮讓,大事上從不含糊。以他為主使,戶部主事為副使,應該足以服眾!
魏王突然睜開眼睛,瞥了我一眼,輕飄飄道:“薩卿久在深閨后宮,對滿朝公卿知道的卻不少。”
“冥尊廟常有達官貴人往來,聽得多了,就都知道了!蔽移届o答道。
勤政殿內一片寂靜,好半天,才聽到魏王回應:“也罷,就按你說的辦,明天一早,小王就尋幾位議事大臣擬奏!
“還有一件事……”我觀察魏王神色,緩緩說道。
后者抬手揭開冰巾,南樛適時出現,又給她換了一塊。
魏王抬眸冷然:“你想見陛下?”
“非也,”我無所謂道,“陛下千金之軀,豈是外人隨便可以見得?只是離開后宮時太過匆忙,未與幾位友人打招呼,既然回到皇宮,就想著見上一面,親自道個歉!
“你想見誰?”
“君后和劉美人。”
“今天太晚了,明天散朝之后吧,讓南樛帶你去椒鳳宮!
我頷首退下,把養病空間留給魏王。
夜沉如水,皎月當空,清冷月光照在宮中一草一木上,還有南樛沉默木訥的臉上。
他提著一盞燈籠,悄無聲息走在前方,照亮前往占星閣的路。
“南樛。”
“奴才在!
我猛地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腕,后者沉默以對,不驚不怒,恭順低頭。
“你和魏王殿下一同長大的?”
我松開手,南樛收回手,再次行禮道:“薩大人說錯了,奴才算什么東西,如何能陪殿下長大?奴才只是從小跟著殿下罷了。”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2]”
“你是南山彎腰之樹,她是縈繞糾纏的野蔓。這是古老的新婚祝詞,祝愿新婚夫婦永遠相伴相隨,一生幸福。她叫薩維蔓……維竹,維蔓,先帝真夠偏心的!
對長女繼承人,就是希望她成為堅韌不拔的君之竹。
到了次女,像撿回來的一樣,藤蔓,藤蔓,就是永遠不能靠自己挺立,需要永遠依附于人下的蔓草。
區別對待不要太明顯。
母皇不疼愛,父親又早亡,想必在宮廷中無人管教與疼愛。等自家姐姐繼位后,膝下長久無女,薩維蔓應該過得更是如履薄冰,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做一件事,安心乖巧做依附于翠竹的藤蔓。
“她的名字是先帝取的,希望她知道自己的本分,知道自己必須臣服長姐,不要生出任何不該有的想法,想換也換不了。但你的名字卻是魏王殿下取的,她為何叫你南樛?”
南樛沉默良久,握住燈籠的手緊了幾分:“薩大人,您想多了。”
“嗯,我剛才說錯了,你并非同魏王一起長大,而是從小相依為命。所以,她只信任你,你也只忠于她,甚至,你們彼此相愛!
“薩大人,殿下有正夫,萬望您……”
“自然,魏王不能娶一個仆從為正室,但娶誰和愛誰是不同的,與其成為身份卑微側室,不如以隨侍的身份,永遠守護在她身邊。”
深宮之中,無人知曉的角落,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私訂終身,她是無人在意的藤蔓,他就做她一個人的大樹。南山之木,彎腰俯首,只為與野蔓彼此纏繞。
“我只問一次,你是否愛她?”
我湊近南樛,逼問他的真心:“如果愛她,你只有一次機會救她。”
“你應該也發現了,魏王和以往不同,你或許覺得,她是即將登上帝位,所以有了帝王之心。帝王變心,是多么正常?”
我搖頭果斷道:“但那不是魏王,而是邪魔占據她的軀殼。如果時間太長,她會被徹底取代,再也回不來!
“你比我更了解她,好好想想吧!蔽也吝^他的肩膀,繼續向前走。
即便沒有燈籠指路,我也能自己走到占星閣,畢竟這是皇宮中最高的一座建筑……
占星閣嘛,不高怎么夜觀天象?
從今之后,請叫我“薩神棍”或者“薩大師”。
我自己摸到了占星閣門口,元夕等一干宮人已經等在殿門口。
還不等我開口,一只手猛地把我往后拉。
對上南樛擔憂焦慮的眼神,我笑了笑。
“怎么才能救殿下?”
我把魔身模樣描述給南樛聽,告知他:“如果發現她在偷偷拜這個東西,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也千萬不要靠近,先過來告訴我!
南樛堅定點頭。
如果能救下薩維蔓也是件好事,這孩子再傻,也罪不至死,更何況還有人苦苦等著她。
另外,有南樛協助,我也能確定百年魔身,到底是不是在魏王身上?
南樛提著燈,狀若無事般引我走向占星閣。
“恭迎國師歸來!痹Φ纫槐妼m人叩首行禮。
“今后不必跪,國師者,天使[3]也,天育萬物而不爭,國師就更無須叩拜!
我對元夕點頭:“早點洗漱睡吧,明天我要陪同魏王早朝,散朝后去椒鳳宮拜訪君后。”
“是,國師!
第二天,占星閣。
這次進宮實在兇險,我沒有帶亭歌那個傻子。
元夕對我能歸來感慨良久。
“主子當初也太沖動了!彼p聲埋怨道。
元夕一邊說著,一邊幫我穿上那件寬袖大袍的國師天服,戴上祭天冠冕,手持羽毛禮器。
我對著鏡子照了半天,覺得自己不像國師,倒更像某個原始部落的巫師。
當初我去天府旅游時,博物館里的青銅祭司小人像就差不多這樣。
“沖動?我要是什么都不干,才是走到死局,任人魚肉!
元夕嘆了口氣:“話雖如此,還是太過兇險,以后主子要做什么拼命的事情,好歹和我們說一聲。就算是死,也讓奴才陪著您一道!
我含笑搖頭,將腰帶扎牢,道:“死一個就夠的事情,何必拖別人下水。”
“再說你擔心什么,我是神仙轉世,死不了!
成功堵住元夕的嘴,我在其余侍從簇擁下,以一種格外欠揍的仙人漫步法,步行前往朝堂。
神棍的第一要務,就是能裝,于是我放出幾只燈籠蠱。
白晝星光,神人降世,羽器飄然,步步升仙。
果不其然,我這個出場完美震懾住了群臣。
在這個真有神佛的玄幻世界中,人不迷信一點,都對不起鬼王師徒。
我一擺衣袖,收攏幾只燈籠蠱,就好像仙人將星河宇宙收入袖內乾坤。
這次裝x,我給自己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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