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后宮篇(完)
鮮衣怒馬少年郎, 深宮白發空自嘆,壁上長弓挑燈觀,鐵馬冰河入夢來。
這個女尊男卑的玄幻世界確實有男官、男將, 但都是特殊時期的產物。
如果有的選擇, 女帝絕不會選擇男性。
更何況錢弈鈞出身望族, 家里兄弟姐妹多, 規矩更多,他就算不入宮,最后也會嫁給門當戶對的大族妻主,一輩子關在宮里,和一輩子關在后宅,又有什么本質區別呢?
“它讓我看到這個世界的另一種可能,賢貴君希望回到男尊女卑,但我無所謂!
君后……不,錢弈鈞語氣傲然,當他不再掩飾時,整個人都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我無所謂, 是因為無論誰尊誰卑,我都能殺出一條路來!”
“而不像賢貴君那個懦夫, 幻想回到男尊世界,才能盡情騎到女人頭上報復!
他是生來就該翱翔于九天的鷹, 大馬金刀, 風沙滿面,飲血漠上。
他不該裹在這套精致君后服飾中,連走路移動時都要注意頭飾不搖不晃。
“男兒何不帶吳鉤, 收取關山五十州。[1]”我輕輕吟誦。
“好詩!”他撫掌贊道, 重復品味道, “男兒何不帶吳鉤……”
我想了想,從元夕藏東西的地方,拿出幾壇酒來,祭祀作法都用得到,但今日飲酒的意義顯然不同。
“用玉盞金杯沒意思,”我頷首,將桌上精致器皿移到他處,推了一壇給錢弈鈞,“直接灌。”
我揭開封口,仰頭倒入酒液,用衣袖擦干嘴角,笑道:“錢兄,請!”
錢弈鈞愣了愣,顯然沒想到,我竟然是這個反應。
他大概想過很多,認為我會諷刺,會憤怒,會不屑,會冷漠,卻唯獨不會這般……自然接受。
見我眉目灑脫肆意,錢弈鈞也放松下來,拿起酒壇往嘴里灌。
“你不罵我禍國殃民?”錢弈鈞猶豫片刻,問道。
我搖頭:“伊渾可汗是你的人嗎?”
“自然不是!卞X弈鈞皺眉,若是,他還打什么仗?
“我一直在想,卻始終想不通三個問題,”我舉起三根手指,“第一,薩維竹登基18年,為何年年風調雨順,戰事不起?誠然,她做皇帝不算太糟,但連個暴雨雪災都沒有,也太過古怪!
“不起戰事就是沒有戰事嗎?”我嗤笑道,“如若這般,伊渾可汗二十萬大軍從哪里冒出來的?北夷人實力強悍到這般地步,絕非一日之功,為什么之前不動手呢?連騷擾邊境都沒有!
這不合理。
“第二,天庭為何要派遣戰神和福神下凡?當年佛子下凡,是為拯救天下蒼生,阻止眾生業力滅世。這兩個小丫頭來作甚?薩氏皇族傳到如今,不算什么好玩意兒,卻也沒糟糕到需要神佛降世。”
“第三,鬼王告訴我,是邪魔動手阻止我離開這個世界!
我笑起來,學著某個著名主持人:“是嗎?我不信!
慈悲佛和鬼王對我沒有惡意,這個我很清楚,他們不會害我。
但說到底,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身份不同,目標不同,在乎的東西也不同。
錢弈鈞舉起酒壇喝下一大口:“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
“這就取決于邪魔究竟是什么,或者說,是誰?”
“你打算許愿了?”
“是!
“這很冒險,你不該相信它!
“我知道!
我頷首,仰頭噸噸噸飲盡整壇燒酒,臉頰微紅,眼尾發熱道:“但成年人總要作出選擇,并未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就像你為實現夢想,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我也有必須追尋的東西,在這點上,我和滿天神佛不可能保持一致,這才讓灼華他們夾在中間為難,不敢來見我!
錢弈鈞沉默片刻,隨即笑道:“我明白!
他自然懂我,因為他也同樣執著。
“那你需要現在許愿……”
“不,如果我現在答應邪魔,你又如何自處?”我搖頭道,用空壇子碰碰他的酒壇,“院里樹下還有一壇梨花白,等你獲勝歸來,我為你慶祝和送行!
錢弈鈞閉了閉眼,頷首應下:“我帶兵抗敵,朝中之事就多多拜托你了!
“當然,誰讓你是我老板呢?”
“嗯?”
“沒什么,飲酒,喝!”
錢弈鈞得到保證離開,我將一張小毯子蓋在兩個孩子身上,走到內室佛堂,在搖晃燭火中,凝視地府冥尊那張圓潤大臉,笑出聲來。
“不必擔心,我自有章法,你們該信我,我不會幫助邪魔害人!
“邪魔,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吧。它是入侵者,寄生者,吞噬者,但因為某種規則,神佛無法直接出手驅逐它,只能眼看它化身小歡喜佛和無極老祖,不斷趴在這個世界上吸取能量!
“我當初不能離開,不僅因為邪魔,更是因為天道要留下我。他們精心挑選這個時間點,又給薩維竹整整十九年的風調雨順,就是等我和邪魔起沖突!
“你們殺不死它,但我可以,對嗎?”
“為什么我可以?因為我認識它,甚至……它沒有騙我,我和它確實是同類!
我笑了起來,拿了三支香,慢慢點燃,看著香灰點點落下,散發出裊裊清香:“想想看,一個邪魔入侵就折騰這個世界那么多年,天道甚至通過滅世來重啟,結果竟然又來一個!
“只是這次入侵者有些古怪,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沒有任何攻擊行為,甚至隱隱和前一個邪魔敵對。要用魔法對抗魔法,要用邪魔殺死邪魔。只可惜,那時候小歡喜佛藏了起來,而我又要離開!
“天道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才有了我這一世輪回!
我將三支香插在香爐中,下一刻,青煙繚繞,仿佛有生命般升騰到冥尊金身臉上。
“薩寧,我們從未騙你,世尊也沒有,無論天道怎么想,地府永遠站在你這邊。”
我彎了彎嘴角,有他們這句話就夠了,這些年來的情誼終究沒有錯付。
“等到錢弈鈞擊敗伊渾可汗后,百年魔身會主動現身,我想你們起誓,無論如何,我都會清除它!
我不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邪魔和我有什么關系。
但我知道一件事,我的精神永遠是人類。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回家,我也必須用人類身份,而不是邪魔怪物。
錢弈鈞和伊渾可汗打了整整六十八天,打得王城內彈盡糧絕,而我也殺得朝堂血流成河。
戰事吃緊,人心浮動,魑魅魍魎都冒出頭。
當今圣上只是個不足三月的奶娃娃,總有那么些人覺得,憑什么讓國師和君后兩個男人掌權?憑什么掌控小皇帝的不是她們自己?
老板將朝堂后勤交給我,我就不能掉鏈子。
不服者,營私者,賣國者,殺無赦!
第六十九天,伊渾可汗退軍北去,雖然一路上劫掠不少,但游牧民族終究有弊端:他們不能離開草原太久。
一方面糧草不夠,另一方面,要度過草原戈壁上漫長難熬的冬季,牧民必須從夏末開始籌備。劫掠邊境也常常發生在秋天,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能打下大瑯都城自然最好,但打不下來,伊渾可汗也絕不會硬撐,耽誤了今年部族過冬。
他倒是沒想到,連瑯朝女帝都命喪他手,竟然還冒出個錢弈鈞,殺死他麾下南院大王,重創他的草原騎兵。見事不可為,這位野心勃勃卻足夠理智的草原霸主轉頭就跑,帶著搶來的好東西回去過冬,再待來年開春。
王都之圍解除,也到了我和邪魔掰扯的時候。
實現愿望的錢弈鈞被邪魔吞噬,當他身穿沾血盔甲站在我面前時,盡管容貌相同,但我很清楚,對面的不是君后,而是那尊百年魔身。
真可惜,那壇梨花白沒人喝了。
“我很喜歡這個男人,只可惜,能量法則無法違背,”邪魔咧嘴道,“現在來算算我們的賬,你想怎么殺我?許愿我死去嗎?”
“既然知道,為何還敢來我面前?”我平靜問道。
向邪魔許愿殺死邪魔,會造成因果悖論,法則會瞬間絞殺邪魔。
“你怎么知道,之前沒人對我嘗試過這招?”
我笑了笑:“別人沒用,不代表我沒用。如果真的無用,你為什么要說那么多?”
正因為驚慌,才會廢話多。
錢弈鈞臉上浮現出同樣鱗片,眼眸變為爬行動物的豎瞳,他張開嘴,突出分叉舌頭,露出僵硬笑容:“你當然可以靠許愿殺我,但你真的要如此做嗎?”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你可以許愿知道一切!
“為了幫這個世界驅逐我,放棄自己回家的機會,值得嗎?”邪魔惡意蠱惑道。
我眼神不再帶有笑意,直接問道:“我還有家嗎?”
邪魔僵住了,臉上惡念被一種奇怪復雜的表情替代,在那一瞬間,它仿佛又變回人類。
我閉了閉眼,沉聲道:“我明白了,我許愿你死亡!
這句話迅速說出來,好像不帶有一絲分量,卻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
錢弈鈞的軀殼一寸寸碎裂,像打碎的陶瓷罐,露出里面更像蜥蜴人的怪物。
緊接著,蜥蜴鱗片開始剝落,血肉仿佛融化般滑落——
亞麻頭發的少年,穿著星際作訓服,笑起來臉上還帶著淺淺的酒窩。
我來不及看清他作訓服上的標簽,就聽到少年輕笑:“果然,我還是最差勁的那個!
“謝謝,我也該解脫了。”
“晚安,薩寧。”
一抹黑光躍入我體內,與此同時,少年湮滅于天地間,就像從未存在過,空氣中存留攻城后的血腥味,但一切都過去了。
“這次不會再出岔子吧?”我抱臂質疑道,“你們師徒真的很不靠譜!”
九幽鬼王快維持不住云淡風輕的表情,他抓緊手上佛珠,和善笑道:“邪魔被除掉后,是誰幫你扛住天庭雷劈,又是誰第一時間把你帶來地府!
“我第一次聽見把弄死人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我就該讓九霄云雷把你劈死!
我們互不相讓,直到九幽鬼王無奈笑起來:“也罷,你早些走吧,省得天雷劈到地府來!
我輕輕頷首,講道理,這個世界的天道真不講理。
我將視線移到一張張熟悉臉龐上,盡管只有短短半天重逢,卻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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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摸她柔軟發頂:“兒孫自有兒孫福,瑯朝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哪有不滅之國,哪有不死之人?二十五被折騰過這一次,已經老實多了,再干十幾年就可以換人!
“等她來你這里報到,記得再收拾一頓,不要輕易放過她!
蓁蓁乖巧點頭,半點看不出女帝威嚴,她在我面前倒是永遠像個孩子。
“想開了就早點投胎,或者干脆混個天庭或地府公務員。我覺得地府就挺好,還有六道菩薩庇護你,你想怎么造就怎么造,對吧,灼華?”
灼華看著我,桃花眼眸里滿含無奈。
“諸位不必相送,在此別過。”我站在六道輪回入口停下,對故友拱手,轉身躍入旋渦。
再見,薩寧。
也祝你一帆風順,早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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