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張氏的身影被淹沒在雨幕之中，她的手緊緊攥著一塊石頭，一下又一下機械地砸著蘇沐風。

閃電劃破長空，張氏那張猙獰的臉在閃電的映照下顯得尤為恐怖。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滿了紅血絲，臉上的表情是扭曲的興奮和麻木的冷漠混雜在一起。雨水不斷沖刷著她的臉，將額頭上的泥污沖凈，卻洗不掉她臉上那份近乎癲狂的神情。

直到手上的力氣徹底耗盡，石頭從她的手中無力地滑落，掉在了滿是泥水的地面上，發出“啪嗒”一聲悶響，激起一片水花。張氏無力地垂在身側，不住地顫抖，指尖早已因用力過度而僵硬，皮膚也被磨破，滲出絲絲血跡。

她怔怔地看著蘇沐風的尸體，他的頭顱被砸得血肉模糊，鮮血混著雨水蜿蜒流淌，逐漸消失在地上的積水中。他的雙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仿佛在控訴她的殘忍。然而，張氏的眼中沒有絲毫愧疚，她緩緩伸出顫抖的手，試探性地靠近蘇沐風的鼻息。

短暫的沉寂后，她猛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蘇沐風真的死了，這個一直壓給她無盡恐懼的男人，終于死了！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與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喜悅還是解脫。

她仰著頭，笑聲在暴雨中顯得凄厲而詭異：“哈哈哈……死了！你終于死了！再也殺不了我了！你去死吧，死得好啊！”

雨水不斷沖刷著她滿是泥污和血跡的臉，冷意刺骨，但卻無法澆滅她心中的狂喜。她放聲笑了好一會兒，笑聲漸漸轉為低低的嗚咽，隨即變成了止不住的哭泣。

突如其來的狂風夾著暴雨刮過她的臉頰，讓她猛然清醒過來。她猛地縮回手，瞳孔微微收縮，目光從蘇沐風的尸體上移開，目光緩緩掃向四周。

然而，周圍周圍一片荒涼，空無一人，只有狂風夾雜著雨水撲面而來，天地間充斥著雨點砸在地面上的密集聲響。她的心猛地一沉，冷意從腳底直竄心頭。

雨水肆無忌憚地沖刷著張氏的身體，衣衫緊貼在身上，早已濕透，雨水混著冷風像冰刃般割過她的皮膚。她瑟縮著想要抱緊自己以求一點溫暖，但觸手所及的衣料冰冷刺骨，這觸感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漸漸從癲狂中冷靜下來的張氏，目光越發慌亂。她呆滯地看了看四周，密林之中黑得如同深淵，只有暴雨如鼓點般砸下，電光不時撕裂長空，映出周圍詭異扭曲的影子。耳邊雷聲轟鳴，仿佛在宣告她的孤立無援。

“我……得去山洞避雨。”她的嘴里念叨著，聲音顫抖。

理智告訴她，必須盡快找到一處避風擋雨的地方，否則即使沒有蘇沐風這個隨時會殺掉她的威脅，她也很有可能死在這暴雨里。

然而，張氏低頭看向自己的腿，剛剛陷入癲狂她甚至忽略了腿上的疼痛，但此時腿上的劇痛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腿已經斷了。這種情況下，她根本無法自己回到山洞。

她咬緊牙關，用顫抖的雙手扶住地面，嘗試挪動身體，然而每一動一下，劇烈的疼痛都像針刺一樣扎進她的神經，令她冷汗涔涔。

張氏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她的指甲陷入泥地中，仿佛這樣就能緩解痛楚，但疼痛一波接一波，幾乎將她吞沒。

“怎么辦……怎么辦……”她喃喃自語，聲音發顫，恐懼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她還不想死。

“月兒！錦年！”張氏終于想起了自己的一雙兒女，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抬起頭，朝著雨幕中拼命喊道。

“月兒！錦年！你們在哪兒？快來救我！救救娘啊！”她的語氣中滿是哀求，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剛剛是如何罵兩人狼心狗肺。

可是，雨聲轟鳴，雷電咆哮，她的呼喊像是一粒石子投進汪洋大海，連漣漪都激不起。雨水拍打在臉上，混雜著淚水滑落，她早已分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寒冷在發抖。

她的聲音漸漸嘶啞，咽喉處火辣辣地疼痛，聲音從尖銳變成沙啞，再到幾乎發不出聲。她猛然用力拍打地面，泥濘濺到她的臉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錦年！月兒！聽到沒有？快回來啊！”

可是，回應她的依舊是無盡的雨聲。四周的黑暗如同深淵般包圍了她，沒有一點人煙的跡象。

張氏的眼中逐漸浮現出絕望的神色，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出蘇璃月和蘇錦年離開時毫不猶豫跑遠的背影。她終于意識到那一雙自私涼薄的兒女是真的不管她了，那時候她嘲笑他們丟下蘇沐風，但何嘗不是丟下她呢？

這個念頭刺痛了她的心，張氏怔怔地看著模糊的雨幕，原本重新燃起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了，她喃喃道：“他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我是他們的娘啊……”

悲涼與絕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張氏的雙手無力地垂在泥水中，她用力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生生掐出了血，卻渾然不覺。她的身體隨著寒意開始輕微地顫抖，眼中充滿了苦澀的譏諷：“原來……我也會有今天……”

她忽然想起剛才還在嘲笑蘇沐風死得眾叛親離，想到他臨死前眼中閃過的痛苦、憤怒和不甘，那時她覺得自己贏了，但現在，這種勝利卻無比諷刺。張氏仰起臉，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自己，喃喃著：“天道好輪回……天道好輪回啊……”

盡管如此，張氏還是不甘心地掙扎著。

她用雙手撐住泥濘的地面，試圖朝著記憶中的山洞方向爬去。剛一動，斷腿處立刻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幾乎讓她昏厥過去。

她咬緊牙關，指尖用力抓住地面，手指被鋒利的石塊割破，血水從掌心汩汩流出，與泥水混在一起。可她不敢停下，她知道，這樣的雨夜，沒有人來救她，停下就意味著死，但她不想死！

張氏艱難地爬行著，泥濘的地面冰冷刺骨，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臟得看不清顏色，泥水打濕了她的臉，雨水模糊了視線，她的雙臂漸漸變得無力，手肘處的皮膚也被磨得血肉模糊。每前進一步，仿佛都要耗盡她的所有力氣。

終于，她再也支撐不住，手肘一軟，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張氏趴在泥水里，臉上糊滿了泥漿，雨水順著她的頭發不斷滴落，沖刷出一道道淺色痕跡，露出濕透的發絲貼在她慘白的臉頰上。她的眼神渙散，滿是痛苦和絕望，嘴角還殘留著泥水的污漬，那腥臭的味道讓她胃里一陣翻涌，卻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她大口喘著氣，嘴里不小心吞進了一口泥水，那污濁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猛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仿佛有人拿著鐵鉤在她胸口來回撕扯。咳到最后，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胸口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破風箱發出的哀鳴。

她嘗試著用手肘支撐自己，但手腕已經被石塊磨破，露出翻卷的血肉，沾滿泥水，顯得尤為觸目驚心。她剛撐起半寸高的身體，便因力竭再次摔回地面，泥水濺起，濺在她的眼睛和嘴角，刺得她的眼淚混著雨水滾滾而下。

“我不能死……不能死……”雨水不斷沖刷她的身體，她凍得牙關打顫，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聲音低不可聞。

她閉上了眼睛，絕望如同黑暗般將她包裹，她的意識開始模糊。

倏地，她的腦海中涌入了一片陌生又熟悉的畫面。她仿佛置身于另一個時空，眼前的情景如走馬燈般閃現，

她看見自己千辛萬苦滿身泥濘地爬回了山洞，雨聲漸遠，洞內溫暖的火光映照著她狼狽的身影。

蘇璃月跌跌撞撞地沖到她面前，眼中滿是淚水，直接跪倒在地，哽咽道：“娘，對不起！女兒剛才真的害怕極了，不該丟下您！您打我罵我都行，只要您別生我的氣！”

張氏的心像被什么溫暖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那深埋在絕望中的母愛此刻悄然復蘇。淚水滑落，她伸出顫抖的手，撫上蘇璃月的臉，虛弱地笑了笑：“傻孩子，娘不怪你，娘知道你是怕了……”

隨后，她看到蘇璃月始終守在她身邊，為她細心包扎傷口，為她熬藥煮飯，蘇錦年也在一旁幫忙，他們一家三口雖然艱難，卻一起平安地度過了流放路上的艱險，最終到達了目的地。

不久后，晉王造反成功，天下易主，蘇璃月因與晉王情投意合，被立為皇后，蘇沐風被追封為承恩公，而她也成為承恩公夫人，過上了令人艷羨的富貴生活。

她仿佛看到自己身披華麗的錦緞衣裳，端坐在承恩公府的主位上，儼然是整個府邸的主宰。仆人們忙忙碌碌，侍候在她的身邊，唯命是從。哪怕蘇璃月貴為皇后，蘇錦年官居高位，對她這個母親也是孝順有加。還有孫子孫女環繞在她身邊，歡聲笑語。

這過于真實的畫面像是毒藥，又像是救命的甘泉，在她最絕望的時刻，點燃了求生的欲望。張氏猛地睜開眼，喘著粗氣，神色堅定地看向被雨幕遮擋得看不清的前方。

“這就是我的未來……只要我熬過這一劫，爬到山洞，這一切都會屬于我……”她這么堅信著。

她的眼中燃起了新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正向她招手。

她再次用盡全身力氣，手肘撐在泥濘中，拖著疼痛而疲憊不堪的身體，掙扎著在泥濘朝著山洞的方向一點點挪去。

冰冷的雨水夾從她的臉頰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但她的眼中卻燃燒著瘋狂的執念。

“我不能死！我不能倒下！美好的未來在等著我！”

她一邊在心中吶喊，一邊將雙手伸向前方，指甲抓破了泥土，手肘的皮肉幾乎被磨成了血糊，但她顧不得疼痛。腦海中那個奢華的未來畫面一遍遍浮現——她坐在承恩公府的主位上，兒孫滿堂，榮華富貴……這一切似乎正離她越來越近。

不知過了多久，她隱約看到遠處山洞里躍動的火光。那一抹溫暖的亮光穿透雨幕，像是黑暗中的燈塔，給予她繼續前進的動力。張氏的心猛地一震，疲憊的身體竟然爆發出了新的力量。

“就是那里……再堅持一下……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

她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艱難地朝火光爬去。二十米，十米，五米……距離在一點點縮短。每靠近一步，她的呼吸就更加急促，眼中的光芒愈發明亮。

“快到了……就快到了……”

當距離山洞只剩兩米時，張氏幾乎喜極而泣，臉上的雨水與淚水交織，手指顫抖著伸向前方，仿佛觸碰到了未來的輝煌。

“這一切都會是我的……”

就在她離火光不到一米，幾乎可以感受到洞內的溫暖時，一種恐怖的窒息感突然席卷而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那種觸感與之前蘇沐風掐住她時一模一樣——冰冷、殘忍，像毒蛇一樣纏繞住她的氣管。

張氏的瞳孔驟然放大，呼吸瞬間被切斷。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自己的脖子，指甲陷入皮膚，卻徒勞無功。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的臉色從蒼白變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嘴唇不斷翕動，想要喊救命，但之前大喊大叫早已耗盡了她的嗓音，發出的只有無聲的嘶啞。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但腦海中未來的畫面依然清晰——她端坐在太師椅上，耳邊是兒孫們的笑聲，身邊是恭敬的仆人……這一切明明如此觸手可及！

“不……不……”

張氏的眼中寫滿了不甘，她的手拼命地向前伸去，指尖幾乎觸碰到山洞入口的地面。但那窒息感卻越發強烈，像是一只手在將她一點點拉回深淵。她的身體逐漸癱軟，眼中的光芒開始渙散。

“明明……就差一步……”

最后一刻，她的手無力地垂下，雙眼圓睜，滿是絕望和不甘，死死地盯著那搖曳的火光。美好的未來近在咫尺，但卻如泡影般破碎，她再也沒能邁出那一步。

山洞里，蘇妙妙淡定地收回精神力。火光跳躍間，映照出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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