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從醫院出來，危顏看了一眼泛著金光的天邊，鋼筋森林的下午天空不夠蔚藍，灰蒙蒙的云漂浮在頭頂，像是壓在人的心上，留下一片帶有冷意的陰影。

        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點多，早上被人挑釁，鬧了難看的一出，還被何京京扯著頭皮，直到現在頭皮還在隱隱作痛。

        下午在醫院又發生了一件令危顏煩心的事，有個長相甜美漂亮的姑娘向危顏問路，這種事情很少發生在危顏身上，除了有心向危顏搭茬的男人。

        危顏的方向感不好，從小到大都不好，面對那個姑娘的問題，她的腦海中沒有答案，思索無果后她就直接離開。

        沒想到她碰上個難纏的人，那個姑娘以為危顏無視她，還追上來跟危顏理論，卻不小心踩到了危顏的鞋，又是質問她，又是向她道歉，危顏并沒有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反而是那個姑娘喋喋不休地纏著她。

        從中午到現在，馬上就到下班高峰期了，幾乎整整一天，危顏都沒吃東西，她打算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從醫院出門往右拐，還沒有走到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危顏碰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厲明澤面帶笑容的朝她走了過來，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藥袋上，笑容驟然僵滯，神情變得緊張，“你哪里不舒服？”

        危顏隨手將藥袋塞進了手提包，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另辟蹊徑地說，“還真是到哪都能碰到你。”

        “因為緣分。”厲明澤眉眼溫柔的一笑。

        這個世上有兩種溫柔最為可貴，一是本來就溫柔到骨子里的人待人接物溫柔，另一種是像厲明澤這樣的人，明明狠到別人不敢想象，卻能如此自然地表露出溫柔，綿密入骨的溫柔有如氧氣。

        危顏不打算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我先走了。”

        她的高貴冷漠是從骨子里發出來的，一般人很難接近，但像她今天這樣的神情語態，厲明澤更覺得她是碰到了煩心事。

        “誰招惹你了？”厲明澤直接問她。

        危顏也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她耐著性子，“不是你。”

        果然是有人招惹到她了。

        厲明澤追問，“你告訴我是誰？”

        危顏發現他的話還真是多，她雙手抱懷，一臉正經的看著面前人，“醫院里碰到的一個路人。”

        路人而已，發生的不愉快，時間也不過是腳邊的一顆小石子，輕輕一踢就能清除。

        厲明澤剛想開口，危顏便被不遠處的笑聲給吸引了，就在她剛才出來的那間醫院門口，有個甜美可人的姑娘笑得幸福歡樂。

        姑娘身邊站著一位養眼的帥哥，應該是她男朋友，正把手上的甜筒遞給姑娘，兩人在醫院門口互喂冰淇淋。

        危顏的下巴一揚，示意不遠處的人，“就是那個穿香芋紫毛衣的人。”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厲明澤居然看到季禮和尤可可一對，怎么好偏偏招惹危顏的就是尤可可。

        他的目光在一瞬間有些復雜，尤可可是個養在蜜罐里長大的千金小姐，不知人間疾苦，她和危顏是個相反的正負極。

        就是因為從小到大養的太好，小姐脾氣也大，不過厲明澤知道她心地單純善良。

        厲明澤的目光剛看過去，季禮也正好看了過來，他接收到了厲明澤的目光，笑得陽光燦爛的朝他揮手打招呼。

        厲明澤沒給他任何反應，自覺回過頭去，斷開了和他之間目光聯系的橋梁。

        危顏親眼看見，在醫院煩了自己的姑娘的男朋友和厲明澤打招呼。

        她將目光收了回來，凝聚在厲明澤臉上，可厲明澤臉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季禮一臉納悶，他歡快的跑了過來，他抬手去拍厲明澤的肩，“你剛才沒看到我嗎？”

        “你認識他？”危顏看了一眼季禮，季禮笑的陽光溫暖的朝著她點頭，算是打招呼。

        “不認識。”

        季禮的手剛要拍在厲明澤肩膀上，聞言，他的手一僵，眼神不可思議地一震。

        看見他這反應，危顏覺得有意思的緩緩笑了。

        季禮懸在厲明澤肩膀上的手突然握成了拳頭，跟人打招呼的力道也突變成了打人的力道，他咬著牙狠狠給了厲明澤的肩膀一拳。

        再回過頭看危顏，季禮又笑的陽光溫暖，如清晨毫無雜質的光線，令人心中緩緩蘇醒，他的聲音干凈好聽，他禮貌的叫危顏，“嫂子好。”

        一句話傳入了厲明澤的耳中，厲明澤覺得極為舒適地舒展了眉頭，連話都改了，“認識。”

        “不就是在你家住了幾天嗎，居然裝作不認識我，太過分了。”季禮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捶在了厲明澤的后背上。

        這家伙跟厲明澤同齡，別看像個鄰家陽光大哥哥，其實也是跆拳道黑帶，力道不小。

        厲明澤對他零容忍，抬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把甩開，眼神帶著天生俱來的震懾，但是壓不住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慣了的暴-臣季禮。

        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不自覺的，危顏的眼底冷漠的光芒似乎褪色了不少，失去了冷光濾鏡，極為難得的顯得溫柔。

        “你不就是剛才在醫院的那個女人嗎？”尤可可一頭柔順的栗子色頭發，手上拿著一只甜筒，疑惑的指著危顏。

        季禮更有疑惑，“你認識危顏？”

        危顏剛被接回家三個月，因為脫離這個圈子太久，不認識這個圈子里的姐妹，很多人只是知道危家的親生女兒被找回來了。

        不過幾乎沒有誰見過危顏，他們更多了解的是危甜甜。

        “我剛才不是跟你說，我在醫院碰到了一個討厭的女人嗎，我問她路她都不理我，我踩到她的鞋子，我向她道歉，她也不理我。”尤可可說著說著就委屈地嘟起了嘴，氣嘟嘟的。

        她指著危顏，臉上帶著滿滿的控訴，“就是她。”

        一番話說下來，季禮臉上的期待徹底被冰凍三尺了，他和厲明澤是好兄弟，而且現在還要仰仗著厲明澤活下去。

        而厲明澤唯一心愛的女人就是危顏，如果尤可可和她能成為好姐妹，那是喜上加喜。

        誰知道她們兩人一見面，居然結下了梁子。

        季禮求救的目光看向厲明澤，厲明澤的狹眸幽深的如同一方深澗，他的目光定格在尤可可身上，“就是你因為問路這種小事纏著危顏不放，還踩了她的鞋子，向她道歉。”

        本來還指望著厲明澤的和平解決這件事，季禮沒想到，一落在家事上。厲明澤就六親不認，只向著危顏一人。

        季禮的腰桿子挺直了，“你憑什么兇我們家可可。”

        尤可可有閑心的吃了一口冰淇淋，隨后變臉委屈地嘟了嘟嘴，“對啊，你憑什么兇我？”

        “那我們之間好好的解決這件事。”厲明澤抬手，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季禮的肩膀。

        每拍一下，季禮都覺得自己的心里地震了一樣。

        尤可可極為護夫，她把季禮往后一拉，兩人統一戰線，“不許你欺負我們家季禮。”

        收回手，看著他們極有夫妻相，又極有夫妻情緒的一致對外，厲明澤美眉梢眼角帶著點星碎笑意，再看向危顏，什么時候她也能這樣。

        危顏站在旁邊看了幾分鐘，明明沒有插話，可是很奇怪的是，那一瞬間并沒有一種旁觀者的感受。

        “我先走了。”危顏轉身要走。

        厲明澤也跟了上去，季禮和尤可可兩人則停在原地，互相看著對方，說了一些膩歪歪的情況。

        挑了一家不起眼的餃子店，危顏走了進去。

        “你沒吃飯？”這個時間點還沒到吃晚飯，厲明澤擔心地看著危顏。

        危顏點了一碗餃子，她避開了厲明澤灼熱的目光，“沒胃口。”

        沒胃口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和危家的那些人在一個屋檐下呼吸，她根本就吃不下東西，喝水都能飽。

        真實的原因她沒說出口，但是厲明澤已經心領神會了。

        “我收拾了一間房間，希望你能住下。”厲明澤很真誠，他對那間房間的設計是停留在十五年前，七歲的危顏對他親口說的。

        當時兩個小孩都深陷危險恐懼之中，他們知道逃離危險是九死一生，在有老鼠和蟑螂的暗夜里，危顏的眼睛曾泛著光，她對厲明澤說過，如果可以活著回去，她要重新布置一下自己的房間。

        她要緊緊的給母親一個擁抱，告訴母親，自己安全回來了。

        她說過她要做很多事，雖然現在的危顏忘了，但厲明澤還替她記著。

        老板娘將餃子端了上來，熱騰騰的湯氣氤氳在兩人的視線之中，隔著白霧看向對方，帶著一種朦朧。

        明明近在咫尺，可有一瞬間像是遠如天端。

        那樣的感覺只是剎那間，兩個人之間只隔著一張一臂之寬的桌子。

        危顏吹著餃子，慢條斯理地咀嚼著半只餃子，冰涼的胃里終于有了一絲熱度。

        “你覺得那樣的房間，我會喜歡？”危顏冷眼問他。

        恐怕這個世界上認為危顏會喜歡那樣少女心的房間的人，只有厲明澤。

        厲明澤異常有把握地嗯聲，“你會喜歡。”

        危顏左手拿著勺子，勺子里盛了一小口云白色的餃子湯，她輕輕笑了下，手上輕輕一搖，云白色的湯便嘩啦啦的往下灑。

        “我不喜歡。”危顏直白了當。

        厲明澤看著她的眼，“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擅長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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