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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蕭業(yè)的選擇


蕭思妤走了。

        蘭因親自把人送上馬車,又讓停云送上莊子里今早新摘的瓜果,而后便在她依依不舍的目光下看著馬車在山道上越行越遠,眼見瞧不見了,蘭因這才轉(zhuǎn)身回屋。

        要進垂花門的時候。

        她看著遠處的聽雨閣,停下步子。

        “昨日那把古瑟是我們的還是齊大人帶來的?”她問停云。

        “是我們的。”停云答道,“應該是隨手買來當做裝飾用的,從前也沒人彈過。”

        蘭因點點頭,而后朝聽雨閣走去。這莊子原是外祖母給她的陪嫁,就連莊子里的人也都是她從金陵那邊精挑細選送過來的,外祖母怕她一個人在汴京受委屈,因此提前給她布置了不少產(chǎn)業(yè),生怕她在這孤立無援。

        可從前這地方,她卻很少來,沒時間,也沒精力,偶爾碰到個豐收季節(jié)或是禮佛路過也只是歇一晚就走,別說來這聽雨閣了,就連她自己住的那個院子,她早前也沒怎么仔細看過。

        此時一路走去才覺風景雅致,完全不比伯府千金堆砌出來的園景差。

        走到聽雨閣前,門前一片竹林,怪石嶙峋,另有一株枝繁葉茂的老梅樹倚墻而立,雖未至時節(jié),卻也能想象出寒冬臘月飄雪時,這一片竹林一樹白梅該是何等美景。

        “您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冬天的時候來這賞梅煮酒,肯定是件很美妙的事。”蘭因笑著說。

        她從前風風火火,每日卯時,天還沒亮就要起來,太多的事等著她去做,她哪有這樣的閑情雅致去賞梅去煮酒?便是受邀參加這樣的花宴,她也是奔著與那些世家太太打好關(guān)系探聽消息去的,意不在此,便是再好的風景,她也看不進去。

        如今身上沒了那些重擔,才發(fā)覺這世間的一花一草都是這般動人。

        停云聽到這話卻沉默了。

        蘭因本想進屋,余光掃見她的臉,心下略一動也知她在想什么了,她握住停云的手,“去過你該過的日子,不要為任何人停下你的腳步。”

        再過幾個月,停云就要嫁人了。

        停云嫁得是她娘家的表哥宋巖,如今在蔡州做胥吏,蘭因見過,是個容易臉紅本分老實的人,前世他們夫妻美滿,蘭因便是再不舍也不想阻攔她的大好姻緣,便寬慰她,“蔡州離汴京也沒幾日的功夫,你以后想來看我,隨時都可以來看,我若得空也能去蔡州看你。”

        她哄著人。

        停云卻紅了眼眶。

        停云低著頭,眼里滾著淚水,盈了眼睫,蘭因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心中也有許多話想說,可紅唇微張,最后卻只是看著她柔聲道:“你先回去,我四處走走。”等她應聲低頭告退,蘭因這才繼續(xù)往里頭走。

        推開門。

        許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的緣故,屋中并無霉氣。

        半開的軒窗旁有一株蘭花已經(jīng)冒出鵝黃色的花蕊,這會綠色的枝葉正迎風舒展,春風很舒服,蘭因任軒窗開著,她站在門口看著屋中布局,與她所住的屋子差不多,只是空間小了些,裝飾少了些,看著有些素樸。

        昨日齊豫白彈過的古瑟已經(jīng)重新放回到了墻上。

        朱紅色的絲弦,一共二十三根,蘭因走過去,隨手撥弄了幾下便有空遠的聲音傳出,她少時學琴,琵琶也有涉獵,古瑟卻是從未碰過,相比古琴的渾厚,瑟的聲音更加清澈空遠,不由又想起昨日齊豫白那一手,她指尖流轉(zhuǎn),彈得仍是昨日的曲子,可同樣是古瑟,她彈出來卻遠沒有齊豫白的廣闊遼遠,或許還是心境吧。

        蘭因如此想著。

        她也沒有非要去學去改變?nèi)コ绞裁矗魅擞懈魅说幕罘ǎX得她如今這樣就挺好,不為任何人停下腳步,隨心所想隨心所至,看了眼面前的古瑟,蘭因暢然一笑收回手,并沒有要帶走它的意思。

        要離開的時候卻瞧見桌上放著的一沓白紙。

        最上面的一張白紙上有幾點殘墨,像是從上一張紙上滲透下來的,看不出那人之前寫了什么,可力透紙背,不難瞧出那人的書法是多么剛勁有力,蘭因忽然就想起了齊豫白的那雙手,那是一雙修長分明且蒼勁有力的手,在她渾渾噩噩的時候,他曾隔著衣服緊握著她的手腕想要帶她離開那個地方。

        那個雪日,她被困在屋中孤立無援,即使拿著金簪用力刺著自己的皮肉也沒多少效果,渾身發(fā)熱、意識不清,可僅存的理智還是讓她在看到有人進來的時候握著金簪朝人刺了過去。

        那個時候她想的是,即使同歸于盡也不能讓他碰她。

        可她的力氣實在是太弱了,用盡全力的一擊卻沒有任何成效,只是在那人的手背上劃了一道口子,就在她絕望之際想繼續(xù)奮力一搏時卻聽他在她的耳旁說,“別怕。”

        清冷如玉石般的聲音,在她快欲-火焚身的時刻就像一道清泉注入她的心間,她忽然就停下了所有的頑抗,只是睜著水蒙蒙的眼睛,意識不清地問他,“……你是誰?”

        “齊豫白。”男人嗓音依舊。

        “齊大人?”她努力尋回理智睜大眼睛辨清來人后,終于松開握著金簪的力道,似松了口氣問他,“齊大人怎么會來這?”

        說來也奇怪。

        那樣的時刻,忽然出現(xiàn)一個她并不相熟的人,她卻毫無保留地相信他不會傷害她,或許是因為他多年的名聲,又或許是那一句從未有人與她說過的……別怕。

        蘭因還記得那日他與她說,“我來帶你走。”

        帶她走?

        她當然想走,身陷囹圄,不知害她的人是誰,但也能料定等著她的必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可她那會神智已越來越不清楚,她就像溺水的人抱著最后一塊浮木,她伸手想抱住他,卻又用最后一絲清醒拼命推開他。

        她與他說,“大人,我走不掉了,你快離開這吧。”

        她不想連累他。

        可惜——

        那日最終他們誰也沒能離開。

        蘭因神色怔忡地握著那張紙,看著上頭的墨點,這樣清風道骨的一個人上輩子卻因她落到那般境地……雖然已經(jīng)隔了一世,可蘭因還是覺得虧欠他的一輩子都償還不清。

        ……

        大理寺。

        快至傍晚,齊豫白方才處理完手頭上的公務,他把桌上公文分類排放,又喊來胥吏由他分發(fā)下去,見胥吏快走到門口,他想起一事,問,“地方官員考核的結(jié)果是不是就在這陣子?”

        胥吏應是。

        “蔡州有個叫宋巖的,我記得他有報考我們大理寺,他的考核成績你去打聽下。”齊豫白轉(zhuǎn)著手中佛珠吩咐。

        胥吏雖然驚訝他會管這樣的事,但也沒有多言,恭聲應喏出去了。

        他走后不久,天青便回來了“大人,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顧小姐派來的人也已經(jīng)跟阮冬接上頭了。”

        “嗯。”

        齊豫白頜首,他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頭落日余暉,最后一抹金光普照大地,而他凝望前方,右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的手背,那里光滑一片,前世跟隨他幾十年的疤痕已然不見,可有些習慣卻早已經(jīng)改不掉了。

        蕭業(yè)散值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春日晝短夜長,好在朱雀街住得都是勛貴世家,從不吝嗇那點燭火錢,蕭業(yè)一路騎馬而歸,竟也不覺黑暗,遠遠瞧見成伯府三個大字,紅木金漆,甚是金貴,而廊下燈火搖曳,襯得門前兩尊石獅子威武非凡,一切都仿佛還是從前那副模樣。

        可蕭業(yè)還是察覺出了一抹變化。

        從前總是站得筆直十分有精神氣的小廝,如今因為家中的變化也變得有些不安起來,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多前家里剛出事時的模樣,只是那回有蘭因幫他,家中上下只頹廢了一陣便又恢復成原本的面貌。

        可這一回……

        是蘭因帶來了這一切。

        那個從前總是在他身邊幫他的人卻親手制造了這個局面。

        蕭業(yè)心里無端又變得煩躁起來。

        他其實并不是情緒化的人,習武之人,尤其是天子近衛(wèi)最忌諱的便是易怒易躁,他活了二十二年,即使在伯府搖搖欲墜的時候也沒怎么變過臉,他只是隱忍地去解決自己所能解決的一切,用自己的手和肩膀支撐起整個伯府,沒想到蘭因的離開居然會激起他這樣激烈的情緒。

        兩日的時間,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卻沒有辦法控制。

        可要問他該怎么解決,蕭業(yè)又不知道,蘭因的說走就走,完全不替他考慮的行為讓他既惱怒又委屈。今日去宮中上值,幾個相熟的官員竊竊私語,看到他過去又立刻閉嘴,可他耳聰目明,豈會不知他們在議論什么?想到這一切都是蘭因帶給他的,他就怎么都不肯向她低頭。

        可心底還有一個聲音在與他說。

        你是男人,向自己的妻子低個頭怎么了?難道你真想眼睜睜看著蘭因離開你嗎?

        手用力握著韁繩,馬兒吃痛,發(fā)出輕輕的嘶鳴聲,放在這萬籟俱寂的夜里,再輕的嘶鳴也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站在門房外的兩個小廝便這樣瞧見了蕭業(yè)。

        “世子?”他們忙過來向蕭業(yè)行禮。

        蕭業(yè)在他們過來的時候,一掃面上的凝重和沉吟,恢復從前冷淡的模樣,淡淡嗯一聲后便從馬上躍下,隨手把韁繩扔給小廝,他往里走去。

        徐管家在等他。

        遠遠看見他,忙迎了過來。

        “世子。”

        “何事?”蕭業(yè)止步。

        “云浮已經(jīng)被人牙子領走了。”徐管家先說了一件無關(guān)痛癢的事。

        蕭業(yè)并不在意,點點頭,要走的時候卻又被他喊住,見老人面有躑躅,一副想說什么又不敢說的模樣……到底是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老人,蕭業(yè)心里對他還是懷揣著一份尊敬的,他放緩聲音,“還有何事?”

        徐管家察覺他聲音變化,這才敢說,“這兩日府里的下人都有些不安,外頭幾個鋪子的管事聽到世子夫人離開也都過來打探情況……老奴年紀大了,有些事縱使有心也顧不上。”

        “您看……”

        他把決定權(quán)交給蕭業(yè)。

        蕭業(yè)又豈會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盤?他也知道這樣長久以往,府中必定要出亂子,可要他這個時候低頭去請?zhí)m因回來,那他這兩日的抵抗和怒火又成了什么?雙拳緊握于身側(cè),他在燈火和月色下低頭,漆黑的眉眼卻被夜色籠罩,辨不出情緒,片刻后,他沉聲說道:“先讓許氏管著。”

        “她自小跟在母親身邊,對府中事務也都了解。”

        徐管家卻皺了眉,便是了解,許姨娘也只是姨娘,但也清楚世子這會是不可能向夫人低頭的,如今府里一個許姨娘,一個方夫人。不交給許姨娘難不成還交給那位方夫人嗎?若真交給她,那他們伯府成什么了?

        嘆了口氣。

        徐管家額頭的溝壑更深了,“是,老奴這就去吩咐。”他說著拱手告辭。

        可蕭業(yè)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心里的煩悶卻是越擴越散,他并沒有為自己解決了事情而感覺輕松,反而有種把人越推越遠的后悔在心中縈繞。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穿過垂花門,原本該往自己院子走,腳步卻無意識地朝蘭因的芷蘭軒走去,從前無論何時都會為他留一盞燈的芷蘭軒如今卻是一片漆黑。

        蘭因的芷蘭軒原本是府中最熱鬧的地方。

        她脾氣好,底下的人對她也是又敬又愛,不像其他人家勾心斗角,蘭因的那些下人從來都是最聽她話的。他以前每次來蘭因這,遠遠就能聽到她們的說笑歡鬧聲,蘭因從來不拘著她們……可這從前他并無多少感覺的情景,如今想起,卻讓他本就煩悶的心變得愈發(fā)難受了。

        他站在外頭,看著這黑漆漆的屋子,忽然,他掉頭朝顧情所住的地方走去。

        顧情住的地方和蘭因的院子并不算遠,蕭業(yè)沒多少時間就到了,可來時疾步匆匆,要到的時候看著那點著燈的屋子,他卻忽生猶豫起來。

        雪芽出來倒水,她眼尖,看見了蕭業(yè),“世子!”她不掩喜悅地喊人,放下水盆就朝蕭業(yè)跑來,高興問道,“您是來看主子的嗎?”

        蕭業(yè)正要說話,便又有一道聲音隨風傳到耳邊。

        “是阿業(yè)嗎?”顧情穿著一身單薄的春衫,撩起錦簾走了出來,她還是平日那身素服打扮,只有鬢邊白花早已不見,烏鴉鴉的云髻,如小鹿般可憐動人的眉眼,此時正一眨不眨滿心歡喜地望著他。

        已經(jīng)被她看見,這會再走便不大好了,蕭業(yè)只好應了一聲朝人走去,看著她身上單薄的春衫,他皺眉,“怎么又穿這么少?”他說著習慣性地想把身上的披風給人,可手碰到布料,他忽然就想起早間思妤的那一句。

        “若是涂以辭有朝一日帶來一個女人讓我照顧,哥哥覺得我該不該生氣?”

        于是,他反思,自己對情兒的關(guān)心的確是有些過了,他心中是坦蕩,可旁人卻不一定會那樣想,蕭業(yè)薄唇微抿,對蘭因的怨氣和苛責也少了一些,他沒再像從前似的把自己的披風給人,而是喊來雪芽,“扶你主子進去。”

        雪芽笑著哎一聲,并未察覺不對。

        可顧情心思細膩,卻察覺出了蕭業(yè)今日的不同,她目光微黯,面上卻還努力維持著善解人意的笑。她由雪芽扶著,和蕭業(yè)說,“阿業(yè)也進來吧。”

        蕭業(yè)正要拒絕。

        雪芽卻說,“世子快勸勸主子吧,您不來,她藥都不肯喝。”

        “怎么又要喝藥?”

        蕭業(yè)皺眉,看向顧情,“你的病不是早就好了嗎?”

        “還不是……”

        雪芽正要答話,卻被顧情攔住,“我沒事,是雪芽小題大做,你別擔心。”她語氣溫柔,生怕他為她操心。

        可蕭業(yè)回想早間的事,便也明白過來了,他忽然變得很沉默,與她四目相對,看見她眼中的溫柔,嘆了口氣,“進去吧,我看著你把藥喝了再走。”

        他跟著主仆倆進屋。

        走進屋中聞到那股熟悉的冷歡香卻再次皺了眉。

        以前沒發(fā)覺,如今才發(fā)現(xiàn)情兒用的香竟和蘭因一樣,也難怪早間他會認錯,不過只是普通的香料,他也沒在意,坐在椅子上讓雪芽把藥端過來,親自盯著顧情用藥。

        “太苦了……”顧情不肯喝,蹙著如柳葉般的細眉,脆弱得恍如西子捧心。

        蕭業(yè)看著燈火下那張姣美的面容,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蘭因。

        蘭因也生過病,也怕苦,可她從來不需要人哄,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不吃藥好不了,所有人都有任性躲懶的權(quán)力,她卻沒有,她沒法生病也沒時間生病,所以再苦的藥她也都是一口氣咽下,頂多喝完讓人拿來蜜餞緩解苦意。

        其實——

        比起情兒,蘭因的過去更可憐。

        情兒雖然被人販子拐賣,可她運氣好,半路跑掉還被一對良善無子的夫婦救下,從小雖然算不上錦衣玉食但也是嬌生慣養(yǎng),要不然不會養(yǎng)成那樣天真爛漫的性子。

        可蘭因呢?

        她雖是侯府嫡女,可父親常年在雁門關(guān),祖母整日禮佛不管事,母親更是因為情兒的失蹤把所有的憤怒一股腦地都怪在了蘭因的頭上,仿佛是因為她,情兒才會不見。即使后來去了金陵有王老夫人庇佑,可王家家大業(yè)大,人口眾多,總有些另懷心思的人。

        蕭業(yè)記得幼時的時候,蘭因也是天真爛漫的。

        他家教嚴,許多小孩玩過的東西,他卻從未碰過……他第一次爬墻,是蘭因帶他爬的,第一次放鞭炮,也是蘭因帶他放的,就連第一次吃街上的小吃,看外面的雜耍也是蘭因帶他經(jīng)歷的。

        蘭因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蕭業(yè)以前從未問過,也不關(guān)心,可此時想起往昔舊事,他的心卻忽然有些難受。

        “阿業(yè)?”

        蕭業(yè)聽到顧情的聲音,回過神,他朝人看去,見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問他,“你怎么了,一直不說話。”以為他是責怪自己不肯喝藥,她又說,“我已經(jīng)把藥喝完了,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

        蕭業(yè)看著她躊躇的神情,心里一軟,他把蜜餞推過去,見她重新喜笑顏開,面上也柔軟了一些。只是想起來時想與她說的話,他又變得猶豫起來,可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我今日讓周安去杭州了。”

        顧情去握蜜餞的手一頓,她沒說話,看著蕭業(yè)。

        蕭業(yè)繼續(xù)說,“想必不用多久,你就可以徹底和方家脫離關(guān)系了。”

        “情兒,你可曾想過以后要做什么?”他問她。

        雪芽尚未說話,顧情卻已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她忽然咬唇,啞著聲問他,“阿業(yè),你是在趕我走嗎?”

        “我……”

        蕭業(yè)本該反駁,卻反駁不出,他垂下眼簾,亦沉默了。

        “世子,您怎么能這樣?您難道不知……”雪芽為顧情抱屈,話未說完就被顧情打斷,“我知道了,我會走的。”

        蕭業(yè)想安慰她。

        可顧情已背過身下了逐客令,蕭業(yè)看著她纖弱可憐的背影,想到蘭因,一咬牙還是起身離開了。

        顧情沒想到他竟真的說走就走,聽到身后離開的腳步聲,她猛地回頭,可她瞧見的只有那片還在浮動的繡著萬事如意的布簾,她的眼淚一下子就沒收住,起初只是淚盈于睫,而后像是連線的珍珠似的不住往下掉,最后她在雪芽的不滿聲中再也撐不住伏在桌上小聲抽噎起來。

        蕭業(yè)昨夜睡得不好,但今早還是一大早就起來了。

        他想趁著點卯前去一趟蘭因的莊子,既然已經(jīng)有了決定,他便也無畏低頭不低頭了,他想把他的決定說與她聽,可就在他滿懷喜悅,換了一身蘭因喜歡的衣裳打算出門的時候,徐管家卻匆匆來報——

        “世子,方夫人她,她出事了!”

        蕭業(yè)猛地回頭,他輕松的笑容僵在臉上,系腰帶的動作也跟著停下,他趁眉問徐管家,“怎么回事?”

        “方夫人一大早說要出去買東西,她是府里貴客,老奴也不敢阻攔,只好派人跟著,可先前派出去的人來回話,說,說方夫人和她的丫鬟自己套了馬車出城去了!”

        ……

        東郊莊子。

        蘭因一夜好眠。

        她近來再無失眠的癥狀,每日都睡得很踏實,起來吃過早膳,正想著回屋練個書法,陳富送來莊子里的水果。

        蘭因親自接待他,“這點小事,你何必親自跑一趟?隨便打發(fā)個人送過來就是。”

        可陳富自從經(jīng)歷上回那個小廝的事后,心里后怕的要死,哪還敢假手于人?蘭因也清楚,便也沒多說什么,倒是見他面色忡忡,不由問道:“還有別的事?”

        陳富猶豫了一下,還是與人說道:“莊子里的人剛才來回話,說是先前在山下看到姑……”本想說姑爺,但回想蘭因這幾日的堅決,他又連忙改口,“看到世子了。”

        停云和時雨皆一怔。

        蘭因也有些詫異,她挑了挑眉,“他來做什么?”

        陳富抿唇,沉默許久才說,“來回話的人說是二小姐和世子起了爭執(zhí),最后二小姐從馬車里摔下去,世子他……把人抱回家了。原本莊子里的人還想上前和人請安,但世子走得太急……”

        “混賬!”

        時雨氣紅了臉,手里的繡繃都砸在了地上。

        停云雖然沒說話,但臉色也十分難看,倒是蘭因,她神色依舊,仿佛絲毫都不意外,蘭因自然不意外,她一直都知道在她和顧情之間,蕭業(yè)會選擇誰。早已經(jīng)歷過不知多少次都事,哪還會覺得意外?

        “我與他早已和離,他喜歡誰,抱誰,和誰在一起,原本就是他的自由。”

        她并未因為這事而心生一點波瀾。

        照舊去里面寫了一張字,到午間的時候,單喜回來了,說是相中了一間宅子,在甜水巷,與她擬定的要求十分符合……蘭因知曉后倒是十分高興,讓人套了馬車,打算親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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