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忙活了一陣，過來借米拿布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虞婉也終于可以歇下來，還好她從侯府莊子上帶走的糧食多，可以分給需要的人。當時她搬空侯府莊子，大半原因也是為了以防各種變故。
  古代荒年的米價一天一個樣，糧食危機是當下這個時代最尋常的，也是最要命的。
  看著幾乎已經見底的米桶，虞婉考慮了一下，還是又從空間里補了一些進去，希望云輕不要察覺。
  一開始虞婉確實挺擔憂多一個人同行會不會不方便，而且這個人還是個男性，性格又那么高冷，不過這些天相處下來，虞婉發現云輕遠沒有想象中那么難處。
  更確切地說，帶云輕同行并沒給她造成多少困擾。相反，云輕反倒幫了她許多，也為她壯了膽，讓她這一路走來的神經終于不用緊繃著。
  至于云輕的高冷，相處久了也成了另一種優點，因為云輕從來不會主動盤問，也不會好奇虞婉的一切。
  虞婉根本不用去應付這些問題。
  劉家村的人借的布匹并不多，虞婉一開始還怕自己的布不夠，不過現在看來她的擔心多余了，車里還剩了不少。
  這些底層的百姓確實很容易滿足，幾斤米幾尺布就可以讓他們重燃活下去的希望。
  虞婉將馬車里的東西重新收拾妥當后，掀起車簾下了馬車。
  云輕將寫好的賬單遞給她，虞婉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不禁被上面的字驚艷到了，“云輕，你的字也寫得太好看了，不如以后你就抄書去賣吧，肯定很暢銷。”
  虞婉這話并沒夸張，她雖然對毛筆字沒專業研究，但也可一眼看出這些字寫得非常好看，完全就是字帖一般的存在。
  不愧是有錢人家出來的公子哥啊，有文化確實不一樣。
  云輕的眼皮卻跳了兩下，“我不善書法，你覺得我寫得好看，是因為你沒見過真正好看的。”
  “但我覺得你就已經很好看了，再好看的我沒見過，以后應該也見不到了。你人好看，字也好看，可惜了要和我一起流浪。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家嗎？”虞婉想起他的身世，不免有些哀嘆，“我看得出你是個有大才的人，這樣埋沒著實可惜了。”
  云輕神色淡淡，“我生母已經過世了，這天下已沒有我的家……”
  他本來就長得好看，冷淡地說著這樣的話時，總讓人想溫暖他。
  虞婉現在的處境雖然也算不上好，但她是個樂天派，對未來充滿了希冀，“誰說的，明明四海都是我們的家。你不回去也好，你兄弟竟然用那么殘忍的方式殺害你，你回去只怕也兇多吉少，以后我們就在云川落腳吧！云川就是我們的第一個家。”
  篝火映照著她的臉，將她的眼眸照得很亮。
  云輕看著眼前明媚的少女，身上自帶的冷清好似消融了不少，透出幾分柔和來，“嗯。”
  虞婉正準備將手上記錄的賬收好，沒想這時一位瘦癟癟的小孩走了過來。
  不過那小孩走到一半，卻又止步不前了。
  虞婉倒是很快發現了這小孩，她還頗有些納悶，但想著這個時代的孩子普遍都膽小怕生，便對那小孩溫和招呼：“你也是過來借米的嗎？想要借多少？”
  那小孩這才鼓起勇氣過來，“我……我是來賣身的……”
  “嗯？”
  虞婉一時沒聽清楚。
  “我……我家沒人了，我想把自己賣給你，我會煮飯，會洗衣服，會喂豬，會擔水……”好似為了證明自己，小孩一股腦兒說了很多。
  虞婉覺得有些好笑，“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了。”
  虞婉打量著她，“你這小身板可不像十二歲。”
  “我……”小孩憋得滿臉通紅，“我真的十二了，馬上入冬就十二歲，我……我什么都會做……”
  虞婉被她逗笑了，也看出了小孩的急切，“好吧，我知道你什么都會做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大丫。”
  “嗯？”虞婉似乎一時沒聽清楚。
  那小女孩羞紅了臉，解釋道：“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大丫，我是家里的大丫頭。”
  她解釋得這般仔細，虞婉聽得心情復雜。
  “那你的父母呢？”
  “他們也叫我大丫。”
  虞婉其實想問的并不是她的父母叫她什么，不過這時代就是這樣，很多鄉下的男孩女孩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名字，叫排行、叫小名的都很多，好像劉家村就有個女孩子被叫大丫，或許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常用名吧。
  她這一路走來，見過了太多的苦難，無父無母的又豈止一人。
  這小女孩有膽上前來為自己謀得一條生路，看來也是個在這個麻木時代頗有幾分膽識的，正好虞婉現在也缺個貼身幫手，收下這個小女孩倒也沒什么。
  “你想取個什么名字？以后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大丫。”虞婉說道。
  小女孩睜著一雙骨碌碌地大眼睛看著她，眼底隱隱泛起了粼粼漣漪，“我……我也不知道，全憑貴人做主。貴人想叫我什么，大丫以后就叫什么。”

  虞婉忍不住想糾正她的思想，“我并不是要買你的人權，以后你當我的助理就行。”
  小女孩不明白助理的意思，她也聽不太懂眼前這位漂亮溫柔的貴人姐姐說的是什么，總覺得她就像高空之月，普照大地，也許這就是大人們常說的活菩薩吧！
  虞婉不知道小女孩腦子里想的是什么，她現在正在為小女孩想個新的稱呼，好讓她有個全新的開始。
  “你父母姓什么？”虞婉問道。
  小女孩臉上的神采黯淡了些，“我父親姓曾，母親姓許。”
  “那你叫曾許怎么樣？”
  小女孩搖了搖頭，“我……我可以不叫這個名字嗎？”
  “這個名字確實不是很好聽，那叫曾珍？”
  小女孩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想姓曾。”
  虞婉有些納悶，不過還是尊重小女孩的想法，“那你就叫小嬋吧，千里共嬋娟的嬋，代表天上皎潔的月亮。”
  小女孩這下高興起來，眼睛里都是興奮的光，然后對著虞婉拜了三拜，“小嬋謝謝貴人。”
  看來小女孩是真的喜歡比較夢幻的名字。
  不過也對，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有顆夢幻的少女心很正常。
  “那恩人，我去給你收拾碗筷。”小女孩倒是十分利索，主動承攬了眼前的活。
  雖然劉家村的人喝完湯后已經幫她把碗筷洗了，不過虞婉和云輕吃的碗并沒有洗，他們吃得更慢一些。后來劉家村的人又過來借米借布，而虞婉忙著給米缸加米，剩下的殘局還沒來得及收拾。
  虞婉微微頷首，她也喜歡勤勞的人，不過看她瘦瘦小小的，應也是沒有口糧吃的小孩，虞婉便看了看那只剩了一個雞架的雞骨頭，上面還有些許肉，是之前云輕剃下來的，虞婉將剃下來的肉留著準備熬粥，這骨頭放在雞湯里，后來被她撈起來沒吃。
  虞婉將這些只剩了些許肉渣的雞架骨給小嬋，“你先啃點東西再做活吧，馬車里還有幾個冷饃饃，飯是沒有了，你先將就饃饃吃。”
  小嬋聽高興不已，“謝謝貴人。”
  虞婉輕輕搖頭，“你不用叫我恩人，以后就叫我婉婉姐吧！”
  “嗯！”
  小女孩拿著雞骨架就啃了起來，那上面本就沒多少肉，卻被她啃得跟吃山珍海味似的，她甚至連骨頭都嚼碎了往肚子里吞。
  虞婉從馬車里取了幾個饃饃遞給她，不忘提醒道：“慢慢吃吧，小心被骨頭卡住了。”
  小嬋羞紅了臉，靦腆一笑，然后轉過身去繼續啃。
  虞婉知道她害羞了，也沒再關注她，免得她一會兒更不好意思。
  她又朝著云輕走去，只見云輕正目光淡淡地看著她，那眼神明明很清淡，卻又有種讓人摸不透的感覺。
  “怎么了？”虞婉問道，她不是個喜歡猜人心思的人，有什么她喜歡直接問。
  云輕收回目光，“你對誰都這么好。”
  “啊？”虞婉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搞得有點摸不著北。
  “沒什么，這些銀子都給你保管吧，有什么需要用的地方，你自己安排就是。”云輕又拿了幾塊銀元寶給虞婉。
  她這些天也了解到了一些基本常識，云輕這種銀元寶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是一大筆錢財了，她救下的這位云輕公子果然是一只慷慨的肥羊。
  虞婉笑著收下，“云輕是擔心我們沒糧吃了嗎？”
  云輕沒說話。
  虞婉道：“云輕大可放心，我就算再慷慨，也不是會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分享的圣人，我不會餓著我們的。”
  云輕：“那些都是你的東西，你想怎么處置都行。”
  “嗯，我知道你不會干涉我。”
  這也是她很喜歡云輕的原因，云輕從不會對她的決定指手畫腳，他只會配合自己。
  “不過這些銀子你還是收著吧！”云輕把銀子塞給了虞婉，而后上了馬車。
  虞婉拿著銀元寶，看著云輕離去的清瘦背影，不禁笑了笑，看來云輕很有霸道總裁的潛質啊！
  只是這霸總又過于溫柔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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