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衙役走后，劉家村眾人又討論起來。
  比起先前的忐忑茫然，現在的他們心中多了一種底氣。
  是呀，他們的貴人有銀子有糧食，還有產量極高口感不錯的南瓜蘿卜等，就算云川官府為難他們，他們也有的是地方可去，他們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貴人不放棄他們，他們根本不用擔心沒處可去！
  更何況，物阜民豐人丁興盛是各地官員都巴不得見到的場景，這可都是與官涯息息相關的業績。本身有底子的城池或許不會收納他們這些流民，但這是西北，是流放之地，是榮國最窮的地方，云川不收留他們，總還有別的城鎮可去。
  明白這些道理后，眾人便都放下心來。
  這么多天的漂泊日子他們不一樣過了，甚至每日都吃得上飯菜，沒因為無家無地便餓死路上。
  許二嬸笑道：“貴人果然厲害，竟然能把價格談到如此之低，我想都不敢想。若非有你在，我們只怕都被這些狗官給嚇跑了。”
  虞婉解釋道：“因為這里的地最多只值得起這個價，我們來時一路所見都是放荒的土地，人煙也稀少，就連云川城也比其余城池小許多，便足以說明這里地廣人稀，土地不值錢。我還他百文一畝地，都已算是高價了。”
  而在這之前，她也打探過各地方的地價，反正越往北的地方，土地越便宜。既然觀州那種土壤肥沃的地方也才三百文左右，云川這又窮又偏的旮旯，還個一百這不很合理？
  只是她沒想到，一百還能變三十。
  “貴人觀察細微，聰明多智，非我們能比。”劉堅說。
  “那是！虞姐姐見多識廣，又頗有家底，那些狗官在她面前都得客氣幾分。”劉卯立即附和。
  虞婉被他們夸得都要免疫了，“你們要謝還是謝云輕吧，銀子可都是他的。”
  無端被cue的云輕：“……”
  眾人又對著云輕和虞婉吹了一通彩虹屁。
  丁二道：“這些狗官竟然想訛我們，要不我們直接走了，反正這窮山惡水，也不像能種出東西來，不如去別的地方。”
  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不少人響應。
  對于這種選擇，虞婉自然也是考慮過的，不過能在云川落腳是最好的。
  一來這里遠離戰場，大匈與大榮的戰爭打不到這里，云川最后是作為云州的轄地一同歸降的。
  二來漂流顛簸了那么多日子，虞婉其實也不想再繼續流浪下去了，雖然她每日都有馬車坐，但這一路走來的路面極為不平，馬車跟現代交通工具的舒適性根本沒法比。
  她還算是好的，至少有馬車坐，不用自己徒步。劉家村的老少卻都是憑著意志力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虞婉也想盡早安頓下來。若再繼續走下去，虞婉也不能保證他們還能不能堅持下來。
  三來嘛，天下烏鴉一般黑，就算他們去了下一個地方，焉知下一個地方又會不會是另一個云川。
  既然都已經來到這里了，那就盡力去談判吧，能在這里留下自然是最好的。
  “大家不必激動，我們先看看官府怎么回復吧！他們雖然不做人，但這里的地確實很便宜，而且有山有水，別的地方未必會有這么好的地理條件。”虞婉說道。
  她這話倒不是隨便說說，其實北邊普遍干旱缺水，但云川得益于有冰山雪水的滋潤，水資源比別處豐富不少。
  至于這里為何發展不起來，可能也跟它過于偏遠的地理位置有關。
  它的南面被望不盡的巍峨雪山阻隔，在這個落后時代，幾乎沒人能穿越過那些雪山群。往西則出了國界，是另一個部落，與榮國沒有太多往來。再往北，則是砂石地帶和真正的荒漠，甚少有人煙。
  虞婉一路走來，便知云川與臨近州縣隔了多遠，交通不便，又偏遠，能發展起來才怪。
  不過這正好，可能正因為偏遠又窮，戰爭都打不到這里，正適合悄悄發展。
  趁著夜色還未完全籠罩大地，虞婉在附近溜達了一圈，順便看看自己即將生活的地方。
  也不怪劉家村的村民們看不上這里，放眼望去，到處都一片荒蕪，就連雜草都稀疏，而且西山村這邊還有不少坡地，這些坡地不僅貧瘠，對從事生產活動一點都不友好，它們多在爬上爬下都艱難的地方，根本沒法種莊稼。
  但這種地利用好了，一樣可以創造價值。
  虞婉已經開始在心中規劃未來的布局……
  *
  天色將暮，幾名衙役終于回來了。
  “我們唐大人開恩，同意了你的價格，可以以三十文每畝賣給你們，但是你們買地的總價不能變，你們剛才說了買十貫的地，那就是十貫錢，我們給你們量三百五十畝，多那十七畝就算送給你們的。”宋浩廣道。
  竟然還有這樣的好事？！眾人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紛紛投去懷疑的目光。
  虞婉倒并無什么異色，只說道：“那我就先謝過幾位大哥以及唐大人了。”

  “賦稅方面怎么算？”云輕問了句。
  宋浩廣道：“按照每畝三十斤粟繳納。”
  “大人，你這地一年都未必能產得出三十斤粟。”劉堅道。
  “而且你給我們這么多地，我們根本都種不過來，還要收如此高的稅……”
  劉家村的人總算知道強賣給他們這么多地的理由了，這些地根本就沒人種，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種出糧食。
  “這稅收皆是按照朝廷來的，并非我們縣衙擅自規定。”
  “那賦稅能免幾年？”云輕又問。
  “喲！這位公子，我們這地可不是才開墾出來的，并不是免稅的地，只有墾荒的地才能免。”
  “可我看這些地明明是才墾出來的，墾荒之地可以免三年稅，你這些地怕是都沒三年以上的。而且你們將官田占為私有，哼！”云輕嘲諷地冷哼了聲，“現在你們還想多賺賦稅的錢？”
  那宋衙役心虛，嘴上卻還是倔強道：“你別血口噴人，繳稅是朝廷規定的，我們按朝廷的規矩來辦事，你有本事去找朝廷！”
  其實一畝上交三十斤在虞婉看來倒也不算多，或許因為她上輩子農業發達糧食高產的幸福年代，不過聽了云輕和劉堅的話，虞婉便知道還有可以談價的空間。
  她并不介意繳稅，但她介意自己辛苦種出來的勞動成果繳去中飽這些貪官的私囊。
  “兩年，免稅兩年，兩年后我們正常交稅。”虞婉道。
  反正到第三年，北方局勢也會發生很大變化，誰還說得清到底是什么樣子。
  有兩年時間緩沖，也許自己還能找到新的出路，她現在已經感受到了在這個時代人力的重要性。
  如果這次是自己一人前來云川，那她也沒有這樣的底氣可以和官府討價還價。正因為他們人多，官府才不敢拿她怎么樣。
  “你們這是得寸進尺呀！這地價已經這么便宜了，你們還要免稅。”宋浩廣道。
  虞婉：“只是免兩年而已，過了這兩年我們會一分不少的交。我們初來此地，完全就是白手起家，這些土地又這么貧瘠，前兩年我們能不能種出糧食都是未知數，你還要我們交賦稅，也要我們種得出東西交。”
  天色越來越暗了，幾名衙役也懶得討價還價，主要是對方人多，他們算計不過，只得道：“行行行，那就按這么辦！”
  不過就是兩年時間而已，兩年過后他們連本帶利收回來。反正這些地都是他們沒花一分錢占來的，現在還賣了十貫，以后還有源源不斷的糧食收入，怎么著也不虧。
  這么一來二去，總算把土地的問題解決了。虞婉拿到了三百五十畝的地契，連帶著這一片的山地、陂塘全都屬于她。
  給了錢，拿到戶帖和地契，接下來他們便要在此落腳了。
  有了戶帖，告別了流民身份，又有了可耕種的土地，眾人都欣喜不已。
  這一切都預示著新的、美好的開始。
  不過眼下還是得先解決今晚的住宿問題。
  虞婉原是想去城中找客棧住的，但這些人堅決不肯進城去住客棧。說實在的，這云川城本來也不大，像樣的客棧都沒兩家，就算去了，他們這么多人也住不下。
  最重要的，是要花錢。
  劉家村的人哪個拿得出銀子？他們從虞婉手上借的糧食和布匹已經夠多了，實在不敢再花虞婉的銀子去住客棧。
  而且就在外面露營，大家生一堆火，相互取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這一路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比去城中住客棧更自在些。
  虞婉見他們這般堅持，便也打消了這個想法，雖然云輕給她的銀子還有剩，但能節約的還是得節約，要添置的東西太多了。
  眾人最終便在就近的西山溝落腳。
  結束了漫長迷茫的漂流，大家都顯得異常興奮，劉大嫂、小嬋和許二嬸等做了豐盛的晚餐——三大鍋濃稠的南瓜粥和一大鍋水煮蘿卜。
  要知道她們平時可都是省之又省，絕不多煮一粒米，一只南瓜還要分成兩頓吃，他們同行三十多號人，分到手幾乎都是湯。而今晚小嬋她們不僅多煮了一斤，還多切了一只大南瓜，眾人終于可以一飽口福。
  熱騰騰的南瓜粥喝下肚，大家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劉堅道：“不知貴人可有想好將房屋建在何處？我們明兒就可著手為貴人將屋舍建好，免得再風餐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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