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一大早地，玩家們就被聚在一起。今天的伙食有進步，起碼是正正經經的幾個饅頭窩頭，配咸菜疙瘩湯。

        許是為了證明食物無毒，刻意擺放了半舊銀制餐刀及稍微干凈新一點的盤子。

        范仁綺單手晃著銀制餐刀，漫不經心地在指尖翻轉。

        昨天戴眼鏡的女玩家謝杏子——范仁綺現在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羨慕地注視這一幕，范仁綺察覺到她的視線，友好一笑，給她表演了個指間挽刀花，換來她的小聲驚呼和眼里星星。

        正忙著往嘴里囫圇塞東西的杜子騰：呵，大姐大又俘獲一個小迷妹。但沒關系，我第二迷弟第一坑爹兒的地位還是穩得很。

        旁邊的中年男玩家卻看不下去：“裝什么厲害，昨天上山還不是偷跑了�！�

        范仁綺冷冷地看一眼，他就自動息聲了。

        但范仁綺心里也有考量。

        今天來吃飯，一下子消失了好幾個人，不過謝杏子告訴她，那些玩家們沒有出事，祭祀并不太血腥。失蹤的幾個人是被挑選出來的，更像是被綁在那邊關押起來。

        范仁綺猜得沒錯，與杜子騰類似，他們全都經過了類似催眠的環節，對著個棺材，村長一個人在前頭念叨什么“祭獻經文”，底下玩家們便昏頭昏腦。

        不過，至少謝杏子沒聽到戲曲。

        不知道那些被挑選出來的是否聽到了。

        而且，關押起來難道也是要跟杜子騰一樣先餓幾天？這惡靈什么癖好啊，就喜歡讓人餓肚子？

        這之中，到底有什么聯系呢……

        她想到一些奇怪的點。昨晚，杜子騰昏迷后她費好大勁兒把他拖回了那間屋子，結果一進屋子他就醒來了，速度之快，簡直讓她懷疑他故意裝暈逃避山路。

        安頓好（扔下）杜子騰之后，她重新出去，正好遇到村長他們回來，她盯著，村長來回了兩趟，每次帶四個，加起來八個分毫不差。

        唯一不見的，是披著她斗篷的那個村民，不過也可能早走一步錯開了。

        總之，除她以外，昨晚聚在一起吃飯的玩家們都被帶回村里了。

        她相信謝杏子不會說謊。所以村長使了個障眼法，那些失蹤者其實并沒有被綁在后山，而是在村里？為什么呢？

        再結合無名惡靈同志的行動路線，是否意味著山上反而比較安全，真正不干不凈的東西就在村里？會是村長嗎？

        那么，直接解決村長會怎么樣？范仁綺舔了舔虎牙尖。

        “報！大姐大！我有個發現！”

        見她看過來，杜子騰神神秘秘地嘀咕：“我發現，這村里沒肉。”

        其實也支楞著耳朵偷聽的剩余玩家們面面相覷，然后意識到，還真是，山腳下有菜地稻田，就是沒見養幾只活物。給他們吃的也可見一斑，有雞蛋，卻沒有雞。

        不過，這畢竟是惡靈村……

        想到這里，謝杏子頓時胃里痙攣，眉頭皺起縮成一團：“也可能我們就是肉——為了給惡靈開葷，特意圈養的小雞仔小鴨崽……”

        中年男玩家和另外一對情侶玩家面色也都不太好，顯然是想到一塊去了。

        范仁綺瞥了一眼正巧出現的村長，然后幽幽地道：“沒事，我們能吃素，惡靈也能吃素啊。”

        “？？？真的嗎？”

        范仁綺用刀尖敲了敲桌子，點點頭：“我會讓它學會的。”

        不知道聽沒聽到，村長面色更加陰沉地過來了。

        范仁綺毫不在意，繼續比劃著餐刀，輕巧地開了口：“我聽說，咱村里還缺一只惡靈。”

        村長頓了一下，隨即睜著無瞳白眼沖范仁綺的方向咧開嘴：“赫赫，沒這回事�！�

        范仁綺便一下一下地用餐刀點桌子，似劃非劃，像是下一秒就要劈開這木頭桌子，嘴上泛起諷刺的笑容：“別遮遮掩掩的啊，時代不一樣了，惡靈也不講究傳男不傳女��！

        實在不行你直接把那棺材拿過來，我們比比看誰大小長短合適，誰自己躺平。”

        杜子騰有點結巴，但還是跟著一挺胸膛：“就，就是…誰，誰還不是一米多長一百來斤！”

        村長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已經不在意這個自己曾經認定的“好苗子”，轉向范仁綺生硬地強調：“沒，有，那，回，事�！�

        村長兇惡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攻擊的樣子。杜子騰、謝杏子她們都不禁為范仁綺捏了一把汗。

        但她毫不示弱：“怎么？這當惡靈還要我們競業上崗？那我得了解一下待遇，有沒有醫療保險啊……”

        村長臉上的褶皺能夾死蒼蠅，卻不再理會專門挑事的范仁綺，轉而公布今天的任務：白天干農活，晚上視情況上山祭祀。

        聽到這個，剩下的玩家們有些如釋重負，或許干活干得好就不用祭祀了？

        巧得很，他們才聊過村里的菜地，就被帶到山腳下這里，得知他們的任務就是收菜。菜地里看著也風平浪靜的，不像有什么危險。

        幾個人之中謝杏子膽子算大，第一個試探著踏進菜地，立刻觸發了系統通知：

        【叮咚！叮咚收菜啦！

        叮咚打算收點新鮮菜，但他不要綠色的菜，不要帶根帶泥帶水的菜，也不要會動的菜，請你為他好好挑選哦！】

        前兩個雖然無語但還好說，可什么叫“會動的菜”？幾個人有點猶豫。

        中年男卻不管那么多，見到一棵辣椒挺紅，便伸手欲采，那美人椒慵懶伸了個懶腰：“啊，youknow，ineedhothot！剛睡醒我還不夠辣呢，別碰我啊臭男人�！�

        接著，滿地的菜就像詐尸一樣動起來了，有突然冒出來的巨大土豆，也有滿地亂跑的蘿卜，玩家們艱難地縮在一起或者繞邊走。

        但依然有不知道哪里的蘑菇在尖叫：“讓開！人類！你踩到我的須須啦！”

        長得非常巨大的冬瓜一家五口聚在一起，最大個的冬瓜爸爸瑟瑟發抖地懇求：“請不要吃掉我��！”

        小情侶玩家抱著比它們更加瑟瑟發抖：“……我感覺你都可以一口吃掉我們倆了……”

        綠色菜自知安全，幾束茼蒿、小油菜抖著葉子看戲加嘲笑：“呵，嫌我們綠葉菜容易老，偏要那新鮮的傻瓜？”

        今天，蔬菜們自己重新定義了新鮮……范仁綺聳聳肩，感覺這個游戲跟現在副本風格實在很不搭。

        或許是殘留的規則力量，仍然維持著這個環節吧。

        然后她嫌棄地看了一眼滿地亂跑甩泥點子的胡蘿卜幼崽，稍稍往旁邊挪了挪腳。

        哪里都有熊孩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接著，她走神地看起遠方。

        一夜之間，村里多了幾棟新屋子。

        她新拍一張照片，并將其與之前對比。果然，多了四間屋子，整整齊齊列在道路兩側。

        他們少了四個玩家，這是巧合嗎？

        范仁綺蹙眉，今早起來她就隱約覺得不對勁，去村長那屋的路上看了一眼，好像靠近山的那邊影影幢幢之間忽然多出來什么，但位置藏得隱蔽，就掃了一眼她也不敢確定。

        現在她才確定下來。

        她不由得想起找到杜子騰的契機，關押他的那間屋子也較新較顯眼。所以，新的屋子只是為了關押他們，和杜子騰一樣？

        說起來，杜子騰好像有點變化，靈活得不像180斤，一晚上就餓瘦了？……她回頭打量起正拿個小手電筒跟絲瓜熱情搏斗的杜子騰，搖了搖頭，有心把揣過來的銀餐刀拋給他，卻突然意識到另一件不對頭的事情：

        “杜子騰，你的手電哪來的？”

        “就昨天的啊咳咳咳…”

        “昨天你是從哪里拿到的？”

        杜子騰掙扎著，猛敲著絲瓜腦袋，半晌才顧上回頭高喊：“嘶…屋里撿的啊咳咳�！�

        范仁綺眼神凝重，當時一進去她就看過，屋子一覽無余，根本沒有什么東西。她本來以為，是杜子騰之前拿到的道具……

        現在想來，手電，紙燈籠，有人不斷地把這些道具塞給他們。

        共同點，光明？是寓意需要光明照破黑暗？

        不，不對。紙燈籠什么情況不好說。手電筒卻是在空無一物的屋里發現，惡靈同志進不了屋，怎么得來的？

        突然出現的道具，無人看守的屋子和杜子騰。昨晚，杜子騰回到屋子就活蹦亂跳了。同時四個被選中的玩家，出現四棟新屋子。

        范仁綺突然有了個荒謬的猜想。

        杜子騰被她的眼神盯得發毛，范仁綺突然開口：“餓了吧你？想不想吃點好的？”

        剛才從喜歡甩著藤繞脖勒人的熱情絲瓜那逃出來的杜子騰捂住嘴：“我不，這些菜我不敢吃……不要把我喂給這些菜啊大姐大！”

        范仁綺沒好氣地道：“跟著走啦。”

        菜地里亂哄哄的，沒人管他們。他們便悄悄回到那間屋子，它果然看起來舊了點，但還是比周圍的新。

        杜子騰的屋子變舊了點，跟周圍的房子漸漸難以區分了。推測為新玩家的四間屋子卻嶄嶄新新。

        這更證明了她的猜測。

        一進門，范仁綺就指揮：“別急，你想吃什么？閉眼許愿�！�

        杜子騰聽話地合十祈禱：“阿門，阿爹，保佑我得到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什錦蘇盤、鹵什錦、鹵子鵝、熘魚片兒、炒白蝦、熗青蛤、燴腰花兒、燴海參、炒蹄筋兒……”

        真誠懇求十分鐘，一個素菜都沒敢提，可等他睜開眼，什么都沒有。

        杜子騰撐不住委屈，苦著一張臉：“大姐大，這是讓我畫餅充饑望梅止渴就想想過個嘴癮嗎？”

        這個不行嗎？范仁綺眼睛一轉，循循善誘：“其實想想你現在最需要什么？不是吃的，是雨衣。

        你看看，外面又有點下雨的意思。有雨，任務可能就完成不了。而且這地方老下雨，像昨天那么大的暴雨，咱們會被澆透的。”

        杜子騰一聽，言之有理。

        下一秒，他眨眼就看見范仁綺身上套了件雨衣，缺帽子，袖子只有半拉。

        再往自己身上一摸索，他自己身上也披了雨亠……嗯，半件，只有袖子連帽子……

        但他依然熱淚盈眶：“大姐大！阿爹！我太感動了……我是親生的嗚嗚嗚，您的雨衣都分我一半？”

        果然。

        范仁綺拍拍他的肩膀：“恭喜你，惡靈好苗子。這副本算是讓你玩明白了。

        你當惡靈的愿望就快實現了。不過很快，你可能也成為它的一部分了�！�

        她打量著這間屋子，這間蠶食人的血肉而來的屋子。

        原來，村子就是那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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