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請按門鈴。】

        范仁綺盯著這行用便利貼隨意貼在門鈴上方的字，有些拿不準主意。

        門鈴很舊，很普通。

        而研究院跟她們之前觀測預計的一樣，通體潔白無縫，由某些未知的堅硬材質制成，據咔嚓估計，十倍加強的集裝箱板也奈何不了。

        建筑整體呈半圓形。遠遠看像是一個倒扣在粗糲砂石的碗，龐大而突兀。

        對比來看，這個小矮門和門鈴的出現就更突兀了。

        她們千辛萬苦（好吧，那些喪尸打得也不是很辛苦）來到這里，卻感覺似乎早有人預料到，特意為她們留了這個后門。

        但顫顫巍巍的小無人機什么也探測不到，系統也無能為力。

        范仁綺無語地跟大家交換視線，最終禮貌地按了一下門鈴。等待它響起老舊地“叮鈴叮”聲。

        【敬告港口區求生者：

        保護期期間，本院謝絕接待一切訪客。請勿打擾，謝謝合作。】

        ……

        她有一句……很想講。

        你弄個門鈴在這里，還讓人按，結果按了又說請勿打擾。

        你禮貌嗎？

        緊接著，

        【叮鈴鈴鈴……

        作為給不守時訪客們的一份禮物，請配合完成幽靈船探險。】

        ？？？

        離譜。離離原上譜。

        沒等范仁綺醞釀好怎么芬芳，就被拉入一個潮濕悶熱不透氣的空間。這里地方很狹窄、黑暗，她被迫平躺著，感覺有一千噸重的東西沉沉地壓在她胸口，同時周圍有水不斷滲透進來。照架勢很快就能淹沒她。

        結合題設說的“幽靈船”，她頓時聯想到了船舶底層的空間。

        難道，又是一次限時逃生的關卡？

        【叮！回答錯誤！】

        ……

        你都沒說題目是什么，就說我答錯了。范仁綺被彈出去的時候多少感覺到有些無語。

        轉身一看，大家也都被彈出來了。

        紅發：“我感覺自己在一個近似正三角形的空間里，整個人只能窩著折起來，特別難受。

        我就想，這是不是要打破，結果就讓我出來了。”

        “我倒感覺更狹長一些？長度夠，但腿腳像被塞進不合適的褲子里很拘束……”楚哲有些不太確定地補充，他也是想著先出來，結果就被彈出來了。

        她們三個雖然對細節的感受不同，但情況倒是很類似，都是感覺逼仄誤以為是要逃生之類的就被彈出了。

        周周的感覺則截然不同：“我覺得很空曠開闊啊，有海風的味道。就是風太大了，我都站不穩，搖搖欲墜的。

        最后，我好像被風刮下去了。”

        憑借這些互相矛盾的感受和敘述，范仁綺逐漸有了一個猜測。叮囑大家先什么都不要想等她試一下之后，她再次按了門鈴進去，立刻在心里默問，是否要猜出這是什么？

        她沒有被彈出去。

        猜猜這是什么，這就是給她們的問題！

        就這？整得盲人摸象似的。

        取得了堪稱關鍵性的進展后，范仁綺在心里再次默想大家的表述：三角形，狹長，開闊有海風，她自己感覺到的重量和滲水。

        接著很有自信地回答，船，幽靈船。

        【叮！回答錯誤！將替換掉底層甲板。】

        ？？？

        范仁綺猝不及防地迎來了第二次彈出，睜眼一看，整整齊齊等著她。

        紅發是最快醒來的，苦著臉道：“我進去真的什么都沒想，但就是真的那塊三角形地方太擠了，忍不住小小地擔心了一下紅孩兒它們被壓塌。

        結果就讓我選擇，是換掉我的腦袋還是船頭，我這……沒辦法啊。

        我發誓我已經聽到了汩汩水聲，離當場去世就差那么一點兒。”

        ……范仁綺再次打量了下紅發有名有姓的劉海，隨即無言地一扭頭。楚哲意識到，立刻坦白從寬道，盡管他努力克制，但還是忍不住想伸直下腿腳，結果經歷了美人魚般的苦楚。最終，他導致船尾被換掉了。

        但他們倆都沒有得到【回答錯誤】或者【選擇錯誤】的提示，好像無論哪種選擇之后都會被彈出。

        唯一不同的還是周周。

        不知道她抱著什么想法進入的，獲得的題目是港口水手常玩的□□賭。就是六顆子彈只有一顆是真的，雙方輪流沖自己開槍的勇氣冒險游戲。

        不過在幽靈船里，她被要求選擇沖自己開槍還是對準桅桿。打到桅桿的話桅桿便會被替換。

        但周周倒是夠果決，一氣兒全都沖自己開槍，保護住了桅桿。

        這就是完美默契配合的餓夢之隊嗎？幾個人保住了一根桅桿。

        不過這一輪下來，根據大家的情況一綜合，她已經確定了，她們的確是每個人各自接觸、體驗著幽靈船的一部分。錯誤回答或者選擇則會導致相應部分被替換掉。

        而猜出是什么也的確是他們第一步的問題，但或許，不應該太快跳到整艘船。

        她只能推測，這是一個不太靈光的古板題目程序，她們就應該按部就班地猜出自己所在的具體船的部位，像她這里，就是被替換掉的底層甲板空間，紅發對應的部分是船頭，楚哲是船尾，而周周則是桅桿。

        有了這種明悟，范仁綺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執拗，跟大家一溝通，便不屈不撓地再按。她倒要看看，還能再來幾輪。

        這次，她看見了一艘高大、輪廓優美但同時非常荒謬的船。

        那些被他們的選擇導致替換的部分，被替換成了簡筆畫。整艘船像是一幅寫實的照片跟小孩子胡亂的涂鴉奇怪地拼接在一起。

        比如，船頭被涂成了簡陋的三角形，最前端裝飾著卡通紅色貓咪。船尾的情況也類似，裝飾著金色蛇尾。從范仁綺的角度暫時看不見底層甲板，估計也不容樂觀。

        只有那桅桿筆直地矗立。

        這就是“配合”的意義嗎？他們所有人的行為在這里是累積的，最終，將之替換成了這樣奇形怪狀的東西。

        而那些未被替換的部分，又如此真實細膩地展開在她眼前，像是三維的、立體的、真實存在的生動場景，不僅僅是照片。正因如此，這種把二維和三維硬湊在一起的產物，才顯得分外荒謬。

        那些原有的部分與簡陋涂鴉是那么格格不入，有一種恢宏滄桑的美，似乎已在海上航行很久，戰勝了很多風暴而來到她眼前。

        她甚至看得到桅桿上旗幟在風中獵獵。

        她不由得向前走了幾步，伸手探去，帶著嘆息想，所以……替換的后果難道是她們現在要開著這一半是真實一半是兒童涂鴉的船去探險嗎？

        【叮！回答錯誤！】

        ……行吧，習慣了。

        這種枯燥乏味，只能靠一輪一輪試探著往前推進的游戲消耗了她們相當長的時間。

        像某種接力賽一樣，她們逐漸填充和完善了整幅場景：海灘，港口，藍天白云……

        像是從無邊黑暗中描繪了一幅畫，但這幅畫是真實的、動態的存在，如同一段視頻，或者某人的記憶。

        當他們站到甲板上試圖填補海浪的細節，便會感受到輕微的搖晃和海風，同時看到，聽到，嗅到……

        最后她們甚至推測補充出了研究院自身，像一個比現在更嶄新潔白的碗，就倒扣在幽靈船停泊的不遠處。由此可見，這幅場景儼然就是她們所在之地。

        或許，這就是曾經存在過的某個時刻。

        而這艘幽靈船，曾經停泊在這里。

        她們不知疲憊地繼續，不知道盡頭是什么，直至黎明到來。準時地在六點鐘，這場只依賴于她們推測的探險，被通知聲和刺耳的防空警報尖鳴聲打破。

        “下面轉發【研究院通知】

        敬告港口區求生者

        現在時間是12月25日06：00時，保護期截止，現在開始全面模擬真實環境。”

        港口區。

        被恍然驚醒的范仁綺一愣，更加在意起這個細節來。如果她們都是“港口區求生者”，會不會還存在別的區域？

        比如，她們此刻看不見摸不著，但曾經存在過的幽靈船區？

        再者，廣播里為什么一直說是轉發通知？她們按門鈴得到的說辭可是相當直接，廣播卻在開頭強調這么一句，并不直接以研究院的名義與語氣。這意味著什么？

        范仁綺凝神細聽，發現她其實并無法分辨廣播到底是從哪里傳來的。好像籠罩在四面八方，直接響徹在整個港口上空。

        但她逐漸嗅到，空氣中傳來奇怪的硝煙味道。很快，除了楚哲，范仁綺發現在系統給的視野里，他們都帶上了一行負面狀態標記【美杜莎的目光】。

        她試著動了動手腳，果不其然，大概是類似遲鈍、石化的減益狀態。

        “真的是絕境求生！大吉大利！”旁邊的周周一臉興奮。

        她平時的愛好就是玩這類射擊生存游戲。按游戲術語，這就是毒圈來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

        紅發捂住口鼻，但也擋不住呼吸急促衰微，他的體質真是格外弱。

        她們趕緊翻出了防毒面具一人一個，還讓紅發自己先給自己再強化一下。即便如此，沒幾分鐘，大家又掛上了另一條腐蝕痛苦的負面狀態，忙得楚哲滿頭大汗。

        眼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幾個人決定撤回廢棄造船廠。

        范仁綺蹙眉不解，這就是所謂的真實環境嗎，是哪里的真實呢？舉辦這種游戲的人，他們的真實環境是這樣的嗎？

        似乎跟她們不是一個時空。

        臨走前，她想起來什么，最后不信邪地按了一下門鈴。

        【敬告港口區求生者：

        非保護期期間，本院謝絕接待一切訪客。請勿打擾，謝謝合作。】

        ？？？

        我看你這個門鈴就是故意的。

        緊接著，

        【叮鈴鈴鈴……

        作為訪客登記信息，請回答幽靈船的名字。

        備注：每人僅有一次機會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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