薺荷再回到戲班子，已沒了他的容身之處，幾個曾眼紅巴結他的，見他被趕了回來，無一不奚落于他。

        可是人總要活下去，他想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再見到她的希望。

        所以他接受了那個賭約，只要他敢在鬧市口乞討一日，便讓他重回戲班子。

        他們不過就是想將他的尊嚴和臉皮都踩在腳下罷了，他一個曾經凌駕于他們之上的人，只有將自己低到塵埃里，讓他們暢快了，才會不再針對他。

        鬧市口對面的樓閣之上。

        “還放不下呢？”發小問她。

        “沒有。”她云淡風輕地回答道，視線卻不曾離開他一刻，“你幫我打聽一個班主人品好的戲班子吧。”

        “你什么時候這么菩薩心腸了？被人家騙了，還幫人家呢？”

        “準確來說，他并未騙我，他從未說過喜歡我，都是我一廂情愿逼的他。”

        戰火很快便燒到漢城，而此時又傳來，袁士霖在前線遇襲的消息，整個漢城的百姓亂作一團，紛紛舉家向南逃亡。

        數年后。

        袁忠良是作為新軍統領重回的漢城，袁府已被人提前修繕過了，但是戰火的痕跡仍舊清晰可見。

        門口石獅子的眼睛掉了一只，威風全無。

        仔細一看，石獅子的后面竟躲著一個人，頭發毛糙的像一堆雜草，渾身破布襤褸，身體蜷縮在一起，頭部深深地埋在腿窩處。生怕被人發現了似的。

        “他是誰？”

        “還不快來人把這個臟東西趕走，竟讓他沖撞了司令大人，昨天都吩咐你們多少遍了。”陪行的人罵罵咧咧地吩咐道，另一面又向她請罪，“還望袁司令海涵。這人是個啞巴，神經也不太正常，從一年前開始，每日都在這里守著，誰也趕不走。”

        袁忠良知道這里的人并非真心迎接她回歸，說不定是故意留下這么一個人在袁府面前，不過生死場走過千百次的人，倒也不在意什么沖撞不沖撞之類的。便也沒有深究此事。

        夜間，發小特意為她準備了戲班子解悶。

        父親當年遇襲，雖沒喪命，卻癱瘓了，聽戲成了唯一能讓他不發脾氣的事情。

        她愈來愈像父親，行軍打仗的方式，為人處世的手段，甚至是聽戲這件事情。

        這些年，她聽過不下三十人唱的《閻惜嬌》，卻無一人像他。

        “阿良，對不起，沒能幫你尋到他。”發小道歉道。當年臨行前，他為了讓她安心離開，曾拍著胸脯向她保證，一定會幫她找到他。

        “不怪你。戰火紛飛，人人自危，別人的命終究是沒有自己重要。若是我足夠愛他，當年無論如何，也會帶上他一起走。”

        “有人說，他被敵軍的一個軍官看上了，一年前已隨著撤離的軍隊一起走了。”

        “往事如煙，我早已忘了他了。”她對他說，也是對自己說，“走吧，明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此次回到漢城，并非是故地重游，而是來參加一個重要的談判，又可以說是鴻門宴。明知如此，她卻不得不赴。

        對方安排了廣場演說的活動，她一早便料定對方會在此時下手，雖做了全面的防衛，但百密一疏，致命的子彈襲來，她身旁的護衛兵，本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卻不料有一人先行擋在了前面。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人倒在血泊里，可是，她連走到那人面前仔細看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人掩護著撤退了。

        她后來曾想要去尋找那人的/尸/身，可是卻什么都沒有找到，只剩下一株桃花。直到那一刻，她的心才感覺到真實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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