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又夢見了那個詭異的微笑。這半個月來我一直被這個笑容所折磨，它出現在我每一個噩夢里。不同的場合，不同的人，都會突兀地掛上這個微笑。

        有時候我夢見自己去鄰居家串門，鄰居阿姨遞給我一個橘子后露出了這個微笑；有時候我夢見自己在商場逛街，售貨員沖我鞠躬后抬起頭露出了這個微笑。每次我都是倉皇逃跑，或者直接被嚇醒。

        而這一次，我又夢見了小花園里的吳落。和那天一樣，夕陽的余暉灑在她的身上，她帶著這個詭異的微笑。但我沒有被嚇醒，也沒有逃跑，反而走向她：“我知道你為什么對我說謝謝了。”

        “為什么？”她的表情沒有變，語調平和地問。

        “因為我是你們的測試員。”周圍有三三兩兩的同學在散步，一對情侶依舊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他們還是沒有注意到我們。

        “測試什么？”她的表情又恢復到了吳落的樣子，饒有興趣地問。

        “測試人類，能不能識別你們。”

        “識別我們？你知道我們是誰嗎？”她更感興趣了，側頭挑了挑眉毛。

        “你們就是模仿者，不對…你們是超智人對不對？”

        她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但是你們還不知道人類能不能識破你們，至少那時候還不能。所以你們找我來測試。”我又向她走近了一步，“你偽裝成吳落的樣子，看我能不能識破你。請客就是測試的關鍵。如果我接受了你請客的邀請，就說明我對你沒有防備。”

        “但你拒絕了，還指出了我的破綻。”她審視地看著我，接著說，“說明你對我起了疑心。于是我們重新評估了人類的邏輯思維能力，這多虧了你的反饋。”

        “所以我是你們的幫兇？”

        她突然間“噗”地笑出聲。“在你心里，我們是殺人兇手嗎？”

        “不然呢？真的吳落為什么會失蹤？肯定是被你們抓走了。警察把宿舍都搜遍了也找不到線索，除非是你們用隱形技術把她帶走了，不然不會憑空消失。”

        “你說得對，”她點了點頭，“我們隨機選取對象進行研究，以幫助我們更了解人類這種生物。吳落是其中一個選取對象。不過我們可不會把自己定義成兇手，就像你們不會把屠夫當成兇手一樣，這只是我們的一個職業。”

        “你們把她怎么樣了？她現在還活著嗎？”我有些害怕了。

        “早就沒有生命體征了，”她無所謂地甩了甩頭，“在我們解剖她的時候。”

        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你們…那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條生命啊！我居然還成了你們的幫兇……”

        “你只是我們的反饋者之一，”她露出些許鄙視的神情，“我們在初期選取每一個研究對象，都會模仿他的樣子，對他周圍的人進行測試。而你們的反饋我們也會綜合分析，才能做出最優調整。”她扶了扶紅框眼鏡，“你知道在這座城市我們做了多少次測試嗎？246次。僅僅是這座城市，就有246個人離奇失蹤。可你們依然正常地生活著，這座城市沒有一點變化。你們看起來也并不重視自己的生命，更何談我們呢？”

        “不對，不對，我們是為了維護穩定，不然會造成恐慌。”

        “你們也是時候該恐慌了。”說完這句話，她又突然間變得面無表情。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一個背包的男生匆匆路過我們，卻突然在她后邊停住，驚恐地回頭看著我們。周圍散步的人和長椅上的情侶也察覺到了我們的異樣，紛紛轉頭看向我們。

        我再看向她，她又沖我露出了詭異的微笑。而且不知什么時候，她已變成了我自己的模樣！

        “啊！”我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緩了半天神，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宿舍的床上。剛才的夢如此清晰，以至于我記得它的每一個細節。

        “小凡，你做夢了？”對面床上的陳葉翻了個身，略帶困意地問我。如今宿舍里只剩我們兩人，其他舍友已不經常來校。“啊…對，我又夢見了吳落。”我平復著情緒說。

        “小凡，對不起。”過了片刻，陳葉突然冒出一句。

        “你說什么？”

        “對不起，我可能錯怪你了。”黑暗中她平躺的輪廓并沒有起伏，我卻聽出她已完全清醒。她的臉沖向天花板，雖然看不清五官，但我知道她正睜著眼睛。“之前我不相信你說的，遇見了吳落的事。但最近怪事太多了，我開始越來越不懂這個世界。可能你說得是真的。”

        我竟然有點哽咽，這是我年輕的生涯中第一次遇到冤屈又被澄清。雖然不值一提，但畢竟不是所有冤屈都能被澄清的。

        我和陳葉之前的小嫌隙，在這個寂靜的夜里達成和解，甚至比往常更近一步。她平時總是一副中性打扮，穿著寬松的帽衫，留著不到肩的短發，加上瘦高的身材，給人一種冷峻的感覺。尤其是她那一雙細長的單眼皮眼睛，讓人產生犀利而難以靠近的錯覺，因此她的朋友也不算多。可偏偏越是這樣，當她做出這些溫暖舉動，我就更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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