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深秋悄然而至，落花殆盡，層林盡染，紛紛揚揚的落葉鋪滿一層層金黃。

        病床上的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撞進望不到邊的黑暗，下意識呼喚母親，嗓音嘶啞。

        “媽媽…”

        “呂聲，媽媽在…媽媽在…”

        一只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李琳的說話都帶著哽咽聲，她的兒子終于醒了，這大概是全天下最幸運的事情。

        然而沒等她高興多久，呂聲下一句略帶疑惑的話宛若錐子，戳得心臟血肉模糊。

        “媽媽，我是不是看不見了？”

        呂聲眨了眨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仿佛墜入窺不到一絲光線的無盡深淵。

        他終于捂著眼睛大哭，“媽媽我眼瞎了……”

        李琳握著兒子的手在顫抖，這不只是一個人的痛苦。

        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在這一刻之前仍是忍不住懷有一絲希冀，然而現實就是那么殘忍，打碎了最后一點僥幸。

        “會好的，只要配合醫生治療，有一天會好的，呂聲不要害怕。”

        呂聲鉆進了被子里，里面傳出沉悶的哭嚎聲，他明明只是想買兩個雪糕，為什么那輛車要撞他，為什么一定要撞他……

        “為什么啊嗚嗚嗚……”

        被子在發抖，李琳輕輕拍著安撫他的情緒，心里充斥叫囂著不甘和仇恨。

        “放心，媽媽不會讓你白瞎的�！�

        呂聲掀開了被子，擦干眼淚咬牙切齒，“一定要殺了他�！�

        “好好好…殺了他，媽媽幫你殺了他，先喝點粥吧，媽媽讓護士姐姐喂你�！�

        “你去哪？”呂聲忍不住恐慌，緊緊拉住她的手，害怕媽媽不要他。

        “媽媽出去打個電話，不騙你�！�

        聽到她保證，呂聲才松開了手，只是仍是不安，聽到李琳和護士交談過后，高跟鞋腳步聲走遠。

        媽媽什么時候開始穿高跟鞋了？

        護士姐姐甜美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呂聲一定渴了吧，先喝一口潤潤嗓子，你媽媽給你熬了白粥，說你平時很喜歡喝�！�

        杯子抵到嘴邊，呂聲喝了一口，認真點點頭，“我媽媽熬的白粥最好喝了�！�

        “大概是媽媽的獨特味道吧，我小時候也覺得媽媽做的飯菜最好吃，特別是炒胡蘿卜和涼拌菜�！�

        “真的嗎!我也超喜歡!”

        呂聲情緒明顯高漲，揚起的嘴角讓人有種他一雙眼睛亮起來的錯覺。

        護士忍不住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內心嘆了一口氣，繼續笑著回應他，“以前挑食，覺得那個味道怪怪的，后來我媽媽哄我說可愛的兔子也喜歡吃胡蘿卜，我聽了就嘗了一下，慢慢的就get到了它的美味�！�

        “你也喜歡兔子嗎？”

        呂聲提起這兩個字眼，馬上高興了起來，“我就是一只兔子!”

        “那你也太可愛了吧!”護士姐姐都被他逗笑了，“兔兔那么可愛，怎么會有人不喜歡兔兔呢？”

        “呂聲就不喜歡，呂聲爸爸也不喜歡……”

        他的情緒瞬間低落了下來。

        想到李琳跟她說過呂聲和一只兔子的心酸史，由于傾注了過多感情，兔子死后思念過重，常常把自己當成了兔子。

        護士姐姐內心對這個漂亮的男孩子多了一些憐愛之情，喂了他一口白粥，一邊開口安慰，“有人還視金錢如糞土呢，想來人民幣都不是人見人愛，何況是兔子�！�

        “不是吧，真的會有人不喜歡錢嗎？”

        呂聲可以說是很愛錢了，每次從李琳手里摳出一點零花錢就攢了起來，只是都拿去給李緣冰買生日禮物了。

        想到李緣冰，他又想起了了事，連忙問道，“李緣冰他有來看過我嗎？”

        護士姐姐聽到這個名字腦子就有了具體的答案，對答如流，“你說的是你的好同學吧，你昏迷的時候他來過幾次，不過后面就沒有再來了，聽說是搬去了國外�！�

        護士跟他說了一次他昏迷近三個月以來，發生過的事情。

        “為什么要搬走？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可以幫我給李緣冰打個電話嗎？”

        “當然可以�！�

        呂聲還可以清楚記得他的電話，報了一遍號碼。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

        難道是記錯了？呂聲又報了一邊號碼，認真等待結果。

        “您好，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核對后再撥……”

        “哇啊啊啊他媽的李緣冰，太沒良心了，我還想著給他買冰淇凌，沒想到我們的友情那么脆弱……嗚嗚嗚。”

        呂聲含淚咽下一口白粥，殘疾和被朋友拋棄的難過撲面而來，任憑護士再怎么逗他都笑不出來了。

        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李琳回來，“呂聲，媽媽回來了!”

        “媽媽，李緣冰真的出國了嗎？”

        呂聲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比起從別人口中聽到，他更相信媽媽的話。

        三個月沒剪頭發，他的頭發又卷又長，委屈害怕的表情像極了一只沒人要的小狗。

        李琳摸摸他的腦袋眼里不忍，仍是點頭，想到他看不到，愈發哽咽，“他是出國念書了，可能是家里有事兒。”

        “那為什么把手機號換了？”

        呂聲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仿佛已經有了答案，失落垂下了腦袋，“媽媽，要是我沒出事就好了�！�

        “你以后會遇到比李緣冰更好的朋友，但是媽媽不會再有比你更好的兒子�！�

        李琳坐在病床邊抱住兒子消瘦的身體，摸到突出的骨頭，心又抽痛了一瞬，“如果注定擋不住傷害，我們先走一步看一步好嗎？”

        所有的話進去呂聲的耳朵里，化為一句：我不能沒有你，將來我們一起面對。

        在呂聲心里這是一個媽媽對他的承諾，是保證不會拋棄他的諾言。

        呂聲把腦袋靠在她的肩上，仿佛隨風飄蕩的落葉回到了大地的懷抱，他輕輕點頭，“好�！�

        后來，他從媽媽口中了解到了，一些與車禍內幕相關的消息，同時也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媽媽不可告人的過去。

        “媽媽那你怎么就和呂東建結婚了呢，那人多不可靠。”

        呂聲臉上的嫌棄毫不掩飾，顯然對他存怨已久。

        “這……”李琳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想了幾個借口都不如敷衍，“唉人嘛……”

        這句無奈的嘆息仿佛道盡物是人非辛酸淚，呂聲也忍不住唉了一聲。

        算了，誰還沒個眼瞎的過去。

        過了一周，呂聲得到了出院許可，眼睛雖然仍是失明狀態，卻也不是毫無希望，若是繼續配合治療，或許能有一線重見光明的生機。

        即便希望十分渺茫，李琳也沒有放棄他。

        李琳扶著呂聲上了車，給他系好安全帶后，繞到前面坐上了駕駛座。

        “媽媽，那位大叔長得丑嗎？”

        “不丑主要很有錢，就是有老婆孩子了，理論上是不道德的，等你病治好了媽就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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