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綠桔·蝴蝶
宋青澄在流行詞的接受方面略延遲,一時間沒懂“海王”具體的意思,但憑借她超強的領悟和分析能力,下意識覺得這肯定不是什么好詞。
宋青澄不好妄下結論,說出自己的疑惑:“萬一他只是性格好平易近人呢?”
“什么?平易近人,那不就是對所有女生都很溫柔。”余安荷眉頭一皺,臉色凝重,“這是——中央空調啊!”
中央空調。
也不是什么好詞。
她沒留神嗆了口檸檬水,酸澀的刺痛滾過喉嚨,這么一走神,沒等她想出合適的回復,余安荷已經孜孜不倦地遞來下一個問題:
“重點是他長得帥嗎?”
“挺帥的。”
“那沒跑了!”余安荷以她基本為零的感情經歷和淺薄的社會經驗迅速結論:“絕對是海王,我跟你說長得帥的男的沒一個好東西。”
“……”宋青澄陷入沉思。
余安荷一個二十一世紀女高中生,不知道為什么在上研究風花雪月上精力格外旺盛,立即對這個傳說中素未蒙面的“渣男”展開下一輪批/斗。
而且她的思維極其跳躍,尤其在宋青澄說完“你為什么這么懂”以后,她大受鼓勵般開始分析:
“我跟你說,這說來話長。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啊,像你這樣沒有感情經驗的乖乖女,要注意遠離那種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生,他們背地里可能談了八百個女朋友。”
很像不懂裝懂的中年男人大談國際形勢,但竟然還能歪打正著地對上一兩點。
宋青澄問:“那我朋友該怎么辦?”
“先物理斷聯,拉黑刪除所有聯系方式!千萬不要有任何接觸!”余安荷義憤填膺。
宋青澄一抬眼,感覺她臉上寫著兩個大字:快跑。
果然下一秒,余安荷很應景地說:“再不跑就要誤入歧途了。”
她沖余安荷點點頭,不太自然地回:“我知道了,我到時候會……跟我那個朋友說的。”
在余安荷重心長的“遠離渣男”勸誡中,昨晚周扉說過的那句“遲早的事”不合時宜地卷土重來。
等這個話題揭過去,宋青澄內心依然懸而未決的吊著個疑問:難道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她忽然想起河宜山巷里的某年夏天。
周扉放學時,騎著車到巷口,剛剎住車,就被兩個跟蹤的女生截住。
他正值拔節的年紀,個子竄出一大截,傲視群雄的身高分外顯眼,加上他比同齡男生愛打扮,當時審美沒跑偏,走的還是樸素無華陽光清澈少年那掛,所以很受女生歡迎。
巷道上落了滿地綠蔭,一迭連聲的知了叫聲中,宋青澄和幾個女生結伴從巷口經過。
周扉正被堵在巷口,進退兩難地捏著車把手,微低頭,聽兩個女生說話。
宋青澄假裝看不見,目不斜視地走了。
等她們走遠,一個女生轉頭看了眼:“噢,又是送禮物的,怎么隔三差五就有人來這兒堵他啊。”
“廢話,長這么帥,誰不喜歡。”另一個女生說。
宋青澄總是不太能很自然地和女生們在這種話題中插上話,大家也早已習慣她沉默的作風。
她安靜著,專心地踩著地面上樹枝投下的陰影。
“可惜,我們都沒聽說過他喜歡哪個女生。”
“有!聽隔壁哥哥說,他喜歡游戲。”
“啊?誰叫‘游戲’啊?”
“……”
夕陽未沉,天光澄澈。
宋青澄正發著呆,慢慢走。
少年忽然騎著單車從她身側飛馳而過,掠過的瞬間,順手在宋青澄馬尾辮上別了朵花。
辮子因輕微的受力墜了一下,她停住腳步,伸手摸了摸那朵柔軟、輕盈的薔薇。
單車的車輪已經溜出幾米開外。
有個女生喊:“周仙女!你又逗我們宋青澄!”
周扉背朝她們揚起手,語氣散漫:“什么‘你們的’,那是‘我的’——”
話音在風里轉瞬即逝。
女生們拖長語調意味深長“哦——”了一聲,咯吱咯吱笑作一團。
宋青澄循著風聲望去,夏風鼓起他的襯衫衣擺,少年把車騎得飛快,越來越遠,越來越小,逐漸變成一個點,遠遠看去,如一只低飛的白色蝴蝶。
她突然感覺心底有某種情緒,宛如那只看不見的蝴蝶,翩然飛動。
宋青澄盯著車窗外爬山虎的回神,出租車剛好剎住車。
唱完歌的一行人下車,浩浩蕩蕩地站在班長程穆遠家的門外。
程穆遠家也在湖山別墅群,只不過這片區域寬闊,他家住南邊,而宋青澄住北邊,平時就算同一時間出門也很難遇到。
生日會在程穆遠家別墅的花園里,辦得不隆重,但一班的大部分人都在場。
有人問:“班長平時這么低調,怎么突然辦生日會了。”
另一個人說:“說不準是以前辦了我們不知道呢。”
正說著,程穆遠和一群男生拎著大包小包進了門,明知道周扉不會出現在這里,宋青澄還是下意識往男生中間看了眼。
意料之中,他沒來。
只有侯天玉下竄下跳,像馬戲團請來表演猴戲的,晃得宋青澄腦仁疼,她把眼睛挪開。
程穆遠把一大袋喝的放在桌上,又朝宋青澄這邊走。
余安荷趕緊偷偷地戳了戳她,宋青澄抬起頭。
“你能來我很高興。”程穆遠遞給她一罐汽水,對她溫和一笑。
宋青澄不知道怎么接話,只能接過水,公事公辦地道謝,又說:“生日快樂。”
平心而論,她和程穆遠真的不熟,不止他,宋青澄和班級里大部分的男生都仿佛有結界,輕易不交談。
程穆遠送完水就走了,他不善言辭,實在也沒什么好聊的。
“別人都是自己拿,他還專門給你送過來。”余安荷在旁邊添油加醋,“他絕對對你有意思。”
宋青澄想捂住余安荷的嘴。
“班長看著人不錯。”余安荷嘆了嘆氣,“就是不夠帥。”
程穆遠相貌平平,人很內斂,因為當了班干部,容易和同學們接觸上,才不至于被邊緣化。唯一的優點是學習不錯。
當然在學生時代,學習不錯也是個可以拿出來夸獎的優勢。
余安荷說著說著,就把話題扯到周扉身上,“我覺得還是你發小長得帥,就是性格看著不太靠譜。”
宋青澄:“……我們換個話題。”
時間溜得快,切完蛋糕,一群人拿在手里,當“武器”四處攻擊,余安荷的頂著一腦門黏糊的奶油地往宋青澄身邊逃竄。
原因很簡單,沒有人敢往宋青澄身邊靠近。
互相扔蛋糕這種事,要么兩個人關系熟到敢互相出手冒犯,要么本人特別放得開,腦子有坑湊進人堆里。
宋青澄兩種都不是。
余安荷的粗線條也有纖細的成分在,她總覺得和宋青澄有些距離感,這不影響她們兩個的友誼,但她也不會膽大包天地給宋青澄搞出麻煩。
再加上,她只要安靜地坐在那里,周身環繞不食人間煙火的冷氣,只可遠觀。
一班那幫男生,私底下還討論過:“宋青澄長得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端莊,不好接近。”
所以這群人里,不管男生女生,玩歸玩鬧歸鬧,都不會隨便去打擾或者招惹宋青澄。
其避免這些麻煩沒什么不好,只是宋青澄靜靜圍觀的時候,偶爾會不可避免地覺得無趣,好在余安荷時不時拿她當盾牌,才有了些許參與感。
十六七歲正是貪玩的年紀,不出五分鐘,冷清的別墅花園里鬧開了鍋,只是這鍋水還沒有完全沸騰起來,就被潑了盆冷水。
花園的門被從外面打開,門外走進來一個女人,搗蛋鬼們凝固在原地,扭頭看過去。
這個女人是程穆遠的母親,她一身都市麗人的精英打扮,在宋青澄有限的成長歷程中,接觸過的成年人不到十個。
宋青澄最熟悉的人不過是她那個滿口跑火車、說話不著調的親媽岑心,和她那個成天沉默寡言搞科研的親爹宋準。
而這個女人和他們都不同,她身上有跟李姝相似的嚴肅氣質,但更加刻板,而且明顯,這個女人的刻板不是用在工作上,她在推開門的瞬間就換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臉——
“程穆遠,這是你的同學?”
程穆遠愣了愣,才說:“媽,你今天不是出差嗎?”
“提前回來了。”女人旁若無人的回完話,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恢復了原狀,她說:
“玩可以,別把學習忘了,高二正是打基礎的關鍵時期,你可不能像那些游手好閑的差生一樣,松懈自己。”
說完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仍然審視著這個院子里每一個人。好像根本記不起這是她兒子的生日。
這話一出,再聽不懂人話的也感覺自己被內涵了。
氣氛瞬間凝固下來。
“那,我們差不多也散了吧……”侯天玉說,“天也不早了。”
程穆遠沒有拒絕,只是身體僵硬地“嗯”了一身。
他媽媽像是終于得到了滿意答案,轉身走了。
從別墅出來,云層灰暗,泛著淡青,像快下雨了。
“還沒玩夠,我等會跟猴哥一起去打球。”余安荷說。
“感覺要下雨。”宋青澄抬起頭看了眼天邊的云,“你們還是早點回家吧。”
“嗯,你呢?坐車還是——”
正說著,程穆遠從家里追出來,“我送你吧。”
余安荷疑惑地看他一眼。
程穆遠解釋說:“哦,她就住在這附近,不遠。”
宋青澄在原地皺了皺眉,因為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自己的家庭住址,更不沒有預料到程穆遠會知道。
而旁邊的余安荷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轉過頭勉強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侯天玉還在前面等我。”
余安荷連再見都忘了說,自顧自離開了,沒有人發現她的狀態不對勁。
附中家境好的不在少數,但也有個別家庭困難,窮得揭不開鍋的。比如余安荷,她是單親家庭,家里有個腦子不太好使的媽,據說是年輕時得精神病留下的后遺癥。
她性格樂觀豪爽,能和很多人打成一片,也因為這樣,她不會特地隱瞞家庭情況。
只是作為朋友,宋青澄卻從來不會跟她說自己的私事,甚至好幾次,她問起來,宋青澄都會有意無意岔開話題。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她們之間,似乎有一層無法忽視的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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