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章的記憶回到了二十年前。

第一次見秦明珠那一天，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一場雨要下不下，路上沒什么人。

周遭的光影都是灰撲撲的，但是她好像會發光一樣。

她穿著一件灰色的斗篷，戴著帽子，只露出小半張臉，但依然能看出絕色。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一見鐘情是什么，后來每每思及，才知道，自己對秦明珠是一見鐘情了。

他把她帶回了家，她脫下頭蓬，遍體鱗傷，除了一張臉白皙，脖子往下全是傷痕，是鞭傷，還有咬傷，也有被煙燙傷的，慘不忍睹。

他當時想去報警。

被秦明珠阻止了，她哀求他去買避孕藥。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要是這時候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那他就是個大傻子了。

他什么都不敢問，他把她留在了自己的單身公寓里，請來保姆照顧她，一個月后，她痊愈了。

這一個月里，他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感情突飛猛進，但他不敢告白。

她剛剛經歷了那些，他哪敢再去刺激她。

他為她找了一份工作，幫她租了房子，幫她在泉城定居下來。

她的過去，他從來不問。

再一年后就算結婚了，他也沒問過，因為如果她想說，早就會說，他不想讓彼此尷尬。

秦明珠留在了泉城，她的過去，無人知道。

她死亡時，也只有林家人和公司的同事在，她好像是個沒有過去的人。

林建章警惕的看著面前的人：“你怎么會認識秦明珠？”

秦澈的薄唇抿緊，緩緩吐出一句話：“她是我姐姐。”

林建章頓了一下，然后發出一聲冷笑：“原來明珠還有家人，我還以為她是孤兒呢，她發生了那么大的事，卻沒有家人站在她身邊保護她，讓她流落泉城……”

秦澈猛地起身。

他一把揪住林建章的衣領：“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當年姐姐失蹤那天，是秦家和陸家訂婚當天，姐姐和陸家二少爺訂婚，他很開心，喝了些酒，第二天中午才醒來，沒看到姐姐也不奇怪，畢竟姐姐一個大活人，出門辦事也不會向他交代，可是三五天過去了，姐姐還是沒回來。

秦家派人去找，再也找不到蹤跡。

他想不通，姐姐為什么會失蹤，也想不通，姐姐既然好好活著，為何不回秦家，反而在泉城生活十四年之久。

林建章的話，讓他敏銳的感覺到，事情很不對勁。

可是他不知道哪里不對勁。

“林建章，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我姐姐嫁給你，給你生兒育女，你個禽獸，你竟敢讓我姐姐生五個，你林家是有皇位要繼承嗎？”

秦澈一向斯文，很少發脾氣。

現在他是真的急了，急于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急于為姐姐討個公道。

林建章剛剛還在冷笑，這會兒像是被戳了一個洞的氣球，整個人都萎靡下來。

他和明珠都喜歡孩子，說好了生三個，生完阿宗之后就不打算再要了，可是，卻意外懷上了阿耀。

生了阿耀之后，本打算等孩子斷奶就去做結扎，誰能想到，阿耀才兩個月大，就懷上了阿祖，兩個孩子就隔了一歲。

明珠大概是信佛，懷上了就不舍得打掉，于是將阿祖也生下來了。

她還懷著阿祖的時候，他就去做了結扎，他真的怕了，怕她生孩子出事……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他可以說沒有對不起明珠，但在其他地方，他徹底辜負了明珠的信任。

他的私生女，和阿月同一年出生，他哪里有臉去見明珠啊。

“二十年前，我認識明珠的時候，她還不到二十歲，遍體鱗傷在街上游蕩，我把她救了回來……”

“一年多后我們結婚了，然后有了阿月，再有了四個孩子，我們一家人很幸福快樂……”

“再后來，一場車禍，收走了所有的快樂時光，她走了，就這么走了……”

林建章癱坐在了地上。

若只是意外他也不會這么痛苦。

他的現任妻子，害死了心上人，叫他怎么不難過。

本來就對不起明珠，卻還娶了殺死明珠的罪魁禍首。

秦澈沉著怒意問：“什么叫做遍體鱗傷？”

這件事，是林建章最不愿意提的事。

如果他能早一點認識明珠，絕不會讓明珠被人褻瀆。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永不提起，他確實也做到了，從來沒在明珠面前問過，也從未告訴過第二個人。

現在明珠死了，這件事還重要嗎？

應該很重要。

如果能查到是誰褻瀆了明珠，應該是他唯一還能為明珠做的事。

林建章緩緩開口：“既然你是明珠的弟弟，那我就不瞞著你了，明珠來泉城之前，應該是被人給強了，她無力反抗，所以才逃到泉城，抹去過去的所有蹤跡，低調生活……她應該也害怕被人找到……”

秦澈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想了很多種原因，唯獨沒想到這個。

那天，是姐姐和陸家二少爺訂婚，一直和陸家二少在一起，難道是陸家二少爺？

因為被強，心生抵抗，不愿成婚，所以姐姐才逃走了？

是這樣嗎？

秦澈捏緊了拳頭：“能帶我去明珠的墓前看看嗎？”

其實他可以自己去，可是他害怕。

原先是害怕姐姐怪他沒有及時找到她。

現在，他是害怕姐姐失望。

姐姐受傷了才從京城逃走，而他呢，這些年竟然還和陸家大少爺走的那么近。

如果陸家大少爺沒有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姐姐就不會遍體鱗傷逃來泉城，就不會嫁給面前這個人生了五個孩子，也不會莫名其妙被人害死……

如果他有能力保護姐姐，姐姐怎么會選擇離家出走……

當年的他，太沒用了。

秦澈和林建章，一起前往墓園。

兩個人的情緒都很低落，站在墓前，久久說不出一個字。

風很大，太陽也很大。

已經是夏天了，每一縷陽光都帶著熱度。

關津拿著一疊文件走進燕肆年辦公室：“先生，查到了，原來林大小姐的親生母親是秦家當年失蹤的大小姐。”

燕肆年震驚，同時松了一口氣，不是他懷疑的那般就好。

他淡淡開口：“秦家不太平，這門親不如不認，若是秦家不提，你也不許在她面前提起一個字。”

關津點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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