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胡夕兒
“祎娘娘。”
沈時和淺笑著。
林祎合不攏嘴,在看到沈時和的時候她眼中甚至還露出了光亮,一旁的齊雯茹遞來一碟點(diǎn)心,沈時和道過謝拿來放在了林祎跟前的矮幾上。
三個人真真是久別重逢,各看各的親。
院子里江昀寒走向西廂門前的胡夕兒,胡夕兒正拿著一把匕首削枯枝杈,那匕首之鋒利仿若能削鐵一般。
“夕主兒。”
江昀寒喚了一聲。
胡夕兒抬頭隨意看了看,語氣平淡:“聽說江二公子已承襲王位,既如此,往后這禮數(shù)該改改了,您再進(jìn)這院子不必與我說什么。”
這是沈時和聽她說過最長的話,冷漠,還有幾分刻薄。
這樣的女人生在后宮定不是能受欺負(fù),也不知犯了什么錯,活到這鬼地方來了。
林祎似乎有看透沈時和心思的本事,悄聲說:“想來王爺與她有話說,咱們回屋去。”
那兩個丫鬟忙過來攙扶,沈時和也幫忙收著東西進(jìn)了屋,房門掩上,院里說什么已聽不清了。
林祎靠在床上,齊雯茹坐在放了軟靠的圈椅上,沈時和隨意扯了條凳子,兩個丫鬟自覺在外間立著,江府出來的丫鬟分得清什么話能聽什么話不能聽,譬如此時,院里那兩位說的話她們就聽不得,不如在屋里待著,況且屋里這幾位也沒說要她們回避的意思。
“胡夕兒,在宮里時位份只到了嬪位,從前叫夕嬪,陛下覺得這個封號不好,又為她擇選了一個‘曦’字,取義晨曦,按理來說她的恩寵并不少,可不知怎的一直沒有子嗣,與我這福薄的不一樣,她從前可是降服過烈馬的,身子骨好得很。”林祎說起這些比奶娘還要引人入勝,沈時和聽得也入神。
“既然受寵,為何到了此處?”
“這說來就有些唏噓了,她原是宮中老人,比我進(jìn)宮還要早,聽說她是西疆進(jìn)貢來的,與中原女子不同,約摸著陛下也覺得稀罕,寵了一年升到嬪位后也不膩煩,要知道恩寵能在一年以上的那在陛下心里必定占有一席之地,人人都想巴結(jié)一二,就這樣惹惱了錦繡宮里的那位。”
“錦繡宮?皇后住的不是尚坤宮嗎?”
林祎嗔道:“誰說錦繡宮是皇后住的地方了,那是佟貴妃的寢宮。”
佟貴妃,沈時和知道,據(jù)說是她出生前一年驃騎大將軍府送了一位妹妹進(jìn)宮,一十六歲,容貌甚美,于是她母親生她那晚陛下像被勾了魂兒似的在這位十六歲的佟昭儀寢殿內(nèi)云雨一夜,第二日才姍姍來遲見了母親的最后一面。
“如今的后宮招惹誰都不要招惹錦繡宮,雖說佟氏如今青春不再,可她哥哥兵權(quán)在,宮里那么多年輕妃嬪,陛下還是得半月一次往錦繡宮里去,你想想胡夕兒惹了她能有什么好。”
“皇后不管嗎?”沈時和天真發(fā)問。
林祎換了個姿勢飲了盞茶解釋說:“皇后,唉,孫皇后,孫太傅之女,言說是身子不大好,一直在行宮養(yǎng)著,佟氏進(jìn)宮同年陛下從行宮接回孫皇后,行得立后大典,當(dāng)時你……”林祎停頓了一下,“當(dāng)時后宮以楚皇貴妃為尊,孫氏進(jìn)宮楚皇貴妃攜一眾嬪妃往尚坤宮參拜,孫皇后親自將楚皇貴妃攙扶起來落得座,佟氏位分低,只能和其他嬪妃一道再拜皇貴妃。”
聽及自己母親,沈時和面色不改,連恍惚失神都不曾有,她已足夠沉穩(wěn)。
“佟氏依仗的無非是她哥哥佟榮之,陛下稱其有翊戴之功,封柱國大將軍,如今在朝里已是一人之下,前朝榮耀后宮自然恩寵不斷,孫氏雖說也出過一任相府一任太傅一任太子少傅,可終究都是文官,孫皇后治理后宮賞罰分明,頗受擁戴,單單錦繡宮常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分便罷了。”
這個孫皇后沈時和也知道,聽說回宮時便帶著一個四歲大的幼子,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了。
“說的有些遠(yuǎn),我也都是聽來的,胡夕兒比佟氏進(jìn)宮晚些,自然比她年輕,加之她生來媚骨又性子剛烈與眾不同,都不用爭寵陛下也見天往她宮里去,而她本人只認(rèn)中宮,錦繡宮哪里容得下她。”林祎嘆了口氣。
“后來有一回南朝進(jìn)貢了一批藍(lán)紋瑪瑙,陛下制成首飾分別賞給了尚坤宮和錦繡宮。孫皇后喜歡步搖,陛下賞的多數(shù)也是步搖,佟氏愛戴瓔珞,陛下就制成了瓔珞,按說這般不偏不倚應(yīng)當(dāng)是中宮有憤,誰知錦繡宮又氣上了。”
林祎壓低了聲音:“一日各宮嬪妃到尚坤宮問安,佟氏頸上便帶著那藍(lán)紋瑪瑙珍珠瓔珞圈,也不知是怎么,離開的時候胡夕兒就碰到了佟氏,誰也未料到那些珠子竟掉了一地,當(dāng)時有位蓮昭儀懷胎八個月一腳踩在珠子上跌倒早產(chǎn),虧是那孩子活了下來,胡夕兒才不至死罪,到了這兒。”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齊雯茹忽然說:“我聽說那蓮昭儀當(dāng)時并不在佟貴妃一列。”
“不在,胡夕兒與蓮昭儀是前后挨著的,佟氏問安之后出門總要扭著腰肢走在正當(dāng)中,那些珠子又是不長眼的,唉,也是她胡夕兒倒霉。”
又一樁后宮秘聞傳進(jìn)沈時和耳中,連帶著她對這位佟貴妃的恨意也多了幾分,前世她至死也沒見過這位佟貴妃,今世更沒想過要報(bào)仇,可如今她愈發(fā)得恨,甚至動了入宮的念頭,不過很快這念頭就被她掐破了。
有丫鬟來請齊雯茹去吃藥,屋里只留下了沈時和與林祎,林祎上下打量她,而后揶揄道:“我原還以為江二公子那種人輕易動不得凡心,豈料你竟這般輕易就拿下了,你信我,往后你定是要過好日子的。”
沈時和恰到好處的忸怩,引來林祎一陣發(fā)笑,林祎才要再開口房門被敲響,江昀寒在門外問道:“祎娘娘,你們可聊完了?”
林祎只好將話咽了回去,說改日再聊,沈時和識趣地起身行禮罷往門口開門。
錯身出門時江昀寒親昵地替沈時和理了理發(fā)髻間的亂發(fā),沈時和朝他眨了眨眼才出門。
進(jìn)院前江昀寒便說他找胡夕兒有些話要說,叫沈時和先在林祎那拖延片刻,順便探探林祎是否真病了,沈時和還在想以一個什么由頭拖延住林祎,林祎自己倒給了她機(jī)會,且方才說了那么多話也不見她有何異樣,約摸著是沒病的。
眨眨眼便是沒病,沈時和出來后卻又有些不確定。
正蹙眉回想著西廂傳來一道聲音:“丫頭,幫個忙?”
沈時和尋聲看過去竟是胡夕兒。
只見她站在西廂門前洗蘿卜,滿滿一筐看起來就沉甸甸的,沈時和會意,束了袖子過去幫忙抬進(jìn)屋里。
這間屋子與沈時和先前住的那間并無二致,連妝鏡臺的老舊程度也很是相同。放下蘿卜后沈時和就要走,林祎雖然沒說她為何那樣懼怕胡夕兒,可到底也不是好惹的主,她如今寄居碧溪苑,江昀寒見了胡夕兒尚且恭敬,她還是不要惹是非的好。
未想她離開的話才到嘴邊胡夕兒便說:“坐下歇歇吧,我給你倒杯茶。”
不容拒絕的語氣,勝過林祎好幾籌。
東廂里丫鬟進(jìn)進(jìn)出出,算時辰齊雯茹喝完藥該歇息了,院里也沒旁人,沈時和猶疑片刻干脆坐下來看看這位主兒要做什么。
梨花茶,清新淡雅,也不知胡夕兒使了什么辦法,竟?jié)M屋飄香。
沈時和將茶盞抱在掌中起了笑意。
“她都和你說了?”胡夕兒倏然這般問道。
沈時和一怔,才發(fā)覺她問的是林祎。
“你莫怕。”胡夕兒竟對著她笑了,“她是個什么性子我還是知道一二的,這些時日我雖不與她們說話,可她們說的話我都聽得到,她們常說起你,想來你們交情不錯,既是如此你們關(guān)起門來說話免不得會說起我,這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
沈時和面露尬色,不知如何接這話。
胡夕兒拿來茶壺抬手指了指胡夕兒手里飄著幾瓣梨花的茶水:“你喝,不必拘著。”
沈時和扯扯嘴角將茶遞到了嘴邊。
當(dāng)真是沁香無比。
只是梨花花期亦未到,這些花瓣也不甚新鮮,不知是哪里得來的。
似是察覺到她的疑惑,胡夕兒解惑道:“茗香閣的,文王爺才帶來,這是第一壺,好喝嗎?”
不知為何沈時和在胡夕兒眼中看到了殷切期盼,還帶著慈愛與憐惜,就像……就像奶娘看她時一樣,且說話時沒來由的溫柔,與素日里無一絲一毫一致。
沈時和點(diǎn)點(diǎn)頭,微笑道:“好喝,很香。”
胡夕兒又笑了,喃喃著去拿自己那盞茶:“好喝就好,好喝就好,這梨花釀的酒也極好喝,只是時日來不及,不然定能讓你嘗嘗的,而且這梨花啊不僅能釀酒還能解解酒毒,是個好東西。”說完她一飲而盡,沈時和則應(yīng)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胡夕兒又給沈時和添了一杯,問的卻是:“你會武功嗎?”
沈時和只會些防身術(shù),算不及武功,便搖了搖頭。
胡夕兒瞧著她默了一晌,說道:“不會也好,也好。”
沈時和始終懵懂,終于北屋門開了。
沈時和松了口氣便要起身,胡夕兒拉住她塞給她一個精致的琉璃瓶,里頭盡是白色的梨花。沈時和擺手欲拒,胡夕兒發(fā)力捏緊了她的手腕,并說道:“拿著,拿好。”
沈時和被她的眼睛嚇到,正好江昀寒走到門外,她求助似的看過去,江昀寒卻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只好收下了。
只是胡夕兒還有話說:“丫頭,你記著,永遠(yuǎn)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永遠(yuǎn)不要。”
沈時和那只被胡夕兒攥在手里的手有些發(fā)抖,胡夕兒詭魅絕艷的臉忽遠(yuǎn)忽近,那雙攝魂的眼令沈時和懼怕不已,她不明白胡夕兒為何說這些話,只是這個地方她待不下去了。
江昀寒走進(jìn)來喊了一句:“夕主兒。”
胡夕兒才倏地松開了手,她后退幾步扶著墻看向沈時和,凄涼又欣慰,她嘴里說著:“真好看,長得真好看,好看……”
沈時和被江昀寒環(huán)在懷里逃一般離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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