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昀時(十一)
雅院的門開了,沈時和打量著趙管家,眉眼之間的疲憊無一不在說明他諸事纏身,可依舊能笑出來。
“殿下,今日天氣不錯。”
沈時和哪里有好臉色,她躺在躺椅上,把玩隨手摘來的葉子假寐不語。
趙管家和同來的婆子互看一眼,不知何意。
“這是殿下今晨的飯,時辰不早了,殿下快用飯吧。”
沈時和才悠悠然睜開眼,她懨懨地看著,許久才說:“今日這飯可是晚了?想是我在這雅院活得不知年歲,也不知一日三餐都改了時辰。”
趙管家賠笑道:“一日三餐必不可缺,老祖宗定下的時辰豈是說改就改的,殿下說笑,無非是府中出了些事,耽擱了。”
“哦?”沈時和坐起身來,饒有興致地問,“出了事?讓我猜猜,廚房炸了?采買告假了?今日早市關了?有什么事能礙著做飯嘛。”
趙管家將食盒放進屋里,委身出來:“殿下還是快快用飯吧,出了什么事也不會讓殿下出事,殿下只管在此處安心住下,待九月初八文王爺三媒六聘來迎您。”
“趙管家這是盼著呢?好巧,我也盼著呢,我還盼著我那七月初八的及笄禮呢,欸,趙管家,父王臨行前可有說我這及笄禮怎么著?”
趙管家笑道:“殿下的及笄之禮乃是大禮,屆時王爺定會親自回來安頓,殿下無需多想。”
“是,多思無益嘛。”沈時和沖東廂嚷嚷了句,“喜兒,那孩子醒了嗎?”
東廂躬身跑出來個丫鬟,唯喏道:“回殿下,不曾醒來。”
沈時和佯做不耐煩,對趙管家吩咐道:“趙管家,請徐太醫再來看看吧,說的不是這一兩日醒來嗎?”
誰知趙管家竟云淡風輕地說:“徐太醫說了,早在這兩日,如若這兩日不醒,往后再耽擱幾日也是無事的,殿下不必擔心,用飯吧。”
趙管家說完就要走,沈時和略想了想。
“趙管家,聽說府上死人了,不知是下人們胡言亂語,還是確有此事啊?”沈時和站起來,神色微微有些慌亂。
趙管家駐足回看:“殿下怎么知道王府死人了?”
這時有婆子湊上來低聲說:“府上傳遍了。”
趙管家斥道:“不是嚴禁外傳嗎?”
“奴婢們也不知,問誰都說沒有外傳,可就是哪哪都能聽見。”
是了,府上都傳遍了,她若是裝作不知反而讓人疑心,這是目前沈時和能想到的唯一用來自保的法子,她要故作鎮定又隱藏慌亂,她要做看似心有城府,實則經不起推敲的那種人。
趙管家面色不虞,只是淡淡說:“殿下不必憂慮,還是那句話,再怎么死人也死不到殿下院里,安睡便是。”
沈時和看站在院中那穿著綢緞衣衫的趙管家,明明是那樣一個唯李原之命是從的有見識有分寸的管家,緣何救陌柯的時候像個慌亂無措的人?
要么趙管家知曉陌柯的身份,故意為之,要么就是有什么陰謀。
這京城的人都不比杜興坦蕩,個個玩陰謀,沒一個敢玩陽謀的。
“殿下快些進屋吧,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沈時和:“……”
她沖著趙管家的背影喊:“趙管家,我乃是文王爺的未婚妻,我父王乃是當朝晉王爺,你若是將我困在這里有任何閃失,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院門關上,沈時和又喊了一陣才被周苒等拉回屋里,桌上的飯菜皆是佳肴,她卻沒有胃口,昏昏沉沉睡了半日醒來,午飯已經送過來了,徐太醫還給她配了一味藥草,說她驚懼過度,又中了暑氣,趙管家在一旁立著,默不作聲。
沈時和想起了齊雯茹,想起她弱柳扶風,想起林祎說女子的容貌與柔弱向來都是最好的利器。
她強撐著坐起來,扯住趙管家的衣袖,很是不安地問:“趙管家,我生在山林之中,見識淺薄,生平見過最大的陣仗無非是別苑那樁案子,可即便是那樁案子我也沒有住在死人的地方,文王爺心中有我,自當寵愛,他護著我守著我,那一陣子我還能好過許多,可如今你不讓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也不讓我換個地方住,趙管家,午夜夢回,你叫我怎么睡得著啊。”
趙管家分明有所動容,但終究還是做了個啞巴。
他走后院子里的丫鬟少了大半,聽說是拉出去受罰了。
“徐太醫看過陌柯了?”沈時和眼神冷漠,抬手揩去眼角施舍出來的淚珠。
周苒點點頭:“我還去偷偷看了一眼,徐太醫用針扎了他好幾處,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沈時和抬眸,心中自然又是一驚。
這午飯是周苒連哄帶勸喂下去的,但其實沈時和餓得很。
她如今就是個傀儡,只有對李原對趙管家沒什么威懾才能作為個廢物活下去。及笄之禮還有幾日,不知至時李原會回來,還是派人將她帶去鐘山,總歸這幾日她要離開這里。
她后悔了,為當初與江昀寒的不快。
文王府內,江昀寒坐于書房,手中拿著燒了一半的密信。
“王爺,商公子來了。”江白進來說。
“請。”
江昀寒將剩余的密信一并丟進香爐內,蓋上爐蓋。
“你找我有事?”商君赫大步邁進來,喘著粗氣,端起江昀寒放在一旁還未動過的涼茶悶了一碗,“江白,再來。”
江白斟茶。
“你這是去哪了?”江昀寒疑問。
“別提了,城南杏林堂你知道吧?”
江昀寒點點頭。
“杏林堂隔墻是綢緞莊這你應當也知道。”
“知道。”
“今天一大早綢緞莊門口擺了四具尸體,京兆府的仵作初驗,死于昨夜子正之后,鐘山傳來旨意,叫馮度限期破案,且,為安民情,責令大理寺監看,此事你知不知情?”
“邸報已經發出來了,自然是知道,可這是京兆府的案子,和你有什么干系?東宮牽扯進來了?還是你仗義援手了?”
商君赫一連喝了好幾碗,一屁股坐在圈椅上:“唉,這就更別提了,我昨夜到賭場耍了耍,手氣不錯贏了幾兩酒錢,去春樓找了個芙蓉帳睡了一夜,誰知今天出了春樓就看到人們往那頭去,你知道我,專愛湊熱鬧,結果我一去就碰上你那好同僚傅秋安,你說他身為大理寺卿,手底下什么樣的奇人異士沒有,專要我去鉆洞,和你一樣,都沒安好心。”
“鉆洞?”
“綢緞莊院墻底下不知道哪個缺德的挖了個洞,狗洞,一人鉆過去都難,不過……”商君赫停了停,“那洞通的地方倒是叫人遐想。”
“什么地方?該不是你那春樓吧。”
“去,胡說八道。”商君赫手指敲敲桌面,說,“通向杏林堂了。你說怪不怪,兩家只隔一墻一條暗道,一個是賣布的,一個是買藥的,有什么愁怨能挖墻殺人。”
江昀寒走過來坐下,問:“你是說,杏林堂的人殺了綢緞莊的人,然后把尸體丟在綢緞莊的門口?這不合情理啊。”
“是啊,傅秋安也是這么說的,馮度那廝就更不必說了,一個比一個精明老道,反正杏林堂和綢緞莊是被貼了封條,也不知幾時才能破得了此案。”
江昀寒沒有應話。
商君赫這才想起問他:“你找我來什么事?”
江昀寒回神,道:“找你來自然是有急事,鐘山的旨意下來了,七月初七我帶兵安南。”
“七月初七?這么急?不是說好大婚之后嗎?”
“哪有那樣的好事,是我愚蠢,想著和兒若是認晉王爺為父,提了身份就能做我的王妃,卻忘了那晉王府也不是好進的,晉王爺如今在鐘山伴駕,而晉王府自他去鐘山之后便一直封閉大門,我甚至連見一見和兒都做不到。朝中有太子殿下監國,卻也有佟氏耀武揚威,他們拿捏著我的軟肋,如此一個不堪一擊的文王府,我除了領命,還能做什么。”
江昀寒懊惱至極。
商君赫“奧”了一聲:“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京中有南來的商販,說起南疆都憤憤不平,說那里早被異族人所占,想必是上面那位知道了,趁機將你指派出去。”
江昀寒嘆口氣:“事到如今我已無他路,找你來是想請你往國子監去一趟,請我大哥回來。”
“怎么?”商君赫納罕道,“你連去一趟國子監都不能了?”
江昀寒:“誰知道府門外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又說,“你去時也隱蔽些,若有人攔你,你便說個旁的去處,如今這形勢,我是看不明白了。”
“這做官就是麻煩。”商君赫咕囔了一句,“那是不是說太子也不能輕易出來了?”
江昀寒點點頭。
“行吧,你要我和大公子說什么?”
江昀寒從書桌上取來一張字條交給商君赫,上寫“家中有事,速回”。
“沒了?”商君赫翻看著,“就這樣?”
“就這樣,不然你還要我將最近發生的事全數交代?”
“足見,你兄弟二人還是生分。”
“或許吧,上次見他還是在父王死后頭七,之后就再沒見過。”
商君赫受不了江昀寒如此悲情,擺擺手走了。他走后江白踩進門檻內,站著。
江昀寒緊緊袖口,拿起商君赫用過的茶碗倒扣過來,悲情不再,問:“如何?”
江白拱手道:“王爺放心,一切如所預料。”
“晉王府那邊呢?”
“晉王爺自然對陌柯有所疑心,只是他眼下不能回京,否則他府上養的那些人都會被佟府發現,只能讓那位趙管家自行處置。”
“陌柯那邊?”
“趙管家讓晉王府那位徐太醫換了陌柯的藥,不至死,只是昏睡,但陌柯與常人不同,自小百毒不侵,自然也無事,今夜再來一回,晉王爺待不住的。”
江昀寒輕笑:“宮里的太醫終究還是輸給了江湖郎中啊。”倏然,他斂笑看向江白,江白了然:“沈姑娘聰慧,昨夜陌柯與沈姑娘相認,今日沈姑娘便在趙管家面前演了出戲,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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