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雄獅，一往無前。

    拋開劉淮這個文不成、武不就的廢物統(tǒng)帥，和早已同大漢離心離德的劉沁、劉瀚兄弟，整支大漢軍隊，沒有一塊兒軟骨頭。

    功力非凡的‘帝國雙劍’、擅長快攻的莫驚春、老成持重的牟羽、足智多謀的孫蕓、陰謀又忠誠的桓溫、善于機(jī)變的王彪之，無一不是千里挑一的才俊。

    如果此戰(zhàn)主帥換成沉穩(wěn)的劉懿，用這些人，即便劉沁、劉瀚臨陣倒戈，他也能反敗為勝吧！

    ......

    長風(fēng)徐來，拂人衣襟。

    雪谷之中，山腰之上。

    莫驚春仰仗境界和膽氣，橫沖直撞，此刻的他，仿若天上殺星降世，行蹤飄忽，游割于兵刃相擊之間，殺人于五步之外，大顯神威，慕容恪這一支鐵騎縱然武裝到了爪牙，亦無有能攔住其者。

    再加上陳步業(yè)和劉賁兩名干將在側(cè)壓陣，三人‘興致勃勃’地一往無前，在無數(shù)道紅眼目光下，肆意虐殺著大秦騎卒。

    漢軍士卒觀三人之勇，大受鼓舞，紛紛緊隨死戰(zhàn)。

    沒有了主帥慕容恪的坐鎮(zhèn)，阻攔數(shù)倍于己漢軍突圍的數(shù)千大秦鐵騎，在漢軍的瘋狂突圍之下，略顯狼狽，陣腳松動，若不是苻文在山頂拼命擂鼓催征，恐怕秦軍早已潰敗了。

    莫驚春洞察戰(zhàn)場變化，他動心起念，揮舞長刀狠狠的向秦軍騎卒硬轟了一記，那順著手臂傳來的恐怖力道，頓時令得他蹬蹬的在半空中連退了十幾步，其內(nèi)氣血翻涌，臉龐上也是浮現(xiàn)了一抹蒼白之色。

    而在他一記猛擊之下，前方仍在組隊沖殺的幾十騎秦軍騎卒，被轟的血肉模糊，漢軍聲威大振，士兵們就像一股極度熾熱的恐怖勁風(fēng)，卷向節(jié)節(jié)后退的秦軍洪流。

    漢軍攻勢兇悍，秦軍幾乎兵敗如山倒。

    不到半刻，山腰上的戰(zhàn)爭，也算揭曉了勝負(fù)。

    在莫驚春、陳步業(yè)、李長虹、劉賁、程虢五員大將的全力突圍和后續(xù)太白、武次兩軍將士的浴血奮戰(zhàn)下，武次、太白、虎威、右都候四軍步步為營，付出了極大的傷亡代價，終于將眼前之?dāng)硽⒌酶筛蓛魞簦�護(hù)送劉淮沖到了山巔。

    呼延無憂見狀，正欲率僅剩的幾十名帝江衛(wèi)前往阻攔，卻被苻文迅速出手阻止。

    “慢！”

    呼延無憂雙目精光大盛，急道，“殿下，過了這座山，敵軍可就要跑啦！我等此刻阻擋，待其余四路重騎消滅山下漢軍，上山馳援，漢軍必全軍崩潰！”

    苻文停止擂鼓，喝止諸將，氣喘吁吁地說道，“遁辭不可攻，貧民不可威，窮寇不可追。我軍七日埋伏，又經(jīng)苦戰(zhàn)，已疲乏甚重，此刻應(yīng)速速解決戰(zhàn)斗，讓將士們休整調(diào)養(yǎng)、以備再戰(zhàn)。賊漢見我等不追，定會放松警惕，以劉淮的無能，不日之后，定會再次出錯。屆時，我等找準(zhǔn)時機(jī)，大軍壓境，定會一戰(zhàn)殲滅此殘余漢賊，到時候廟堂帷幄一番，割裂薄州也不是什么難事。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的，是把還在雪谷里的漢軍，全部留下！”

    呼延無憂覺此話有理，又看了看苻文堅定、冷酷、倔強(qiáng)、銳利又帶著種一絲的傲氣眼神，不禁心悅誠服，道了一聲‘諾’，遂同苻文共率帝江衛(wèi)撤離山頂，主動讓路。

    莫驚春見敵軍有意放之，嘴角掀起一抹森然弧度，他本想單槍匹馬殺向敵軍直取敵將頭顱，卻又怕敵人由此結(jié)下私仇拼命追擊，索性不再徒生事端，他立即揚(yáng)鞭快馬，夾馬加速，率諸殘部狼狽北逃。

    今天的太白山，不那么白，皚皚雪山，夾帶了一絲血色。

    莫驚春等人一路馬不停蹄，連過了幾處山脈，確認(rèn)大秦沒有追兵和伏兵后，莫驚春與孫蕓命軍隊駐扎在半山腰之上，下令清點人馬。

    一數(shù)方知，整個武次、太白、虎威、右都候四軍逃出來的，只有不到四千兒郎，其中，陳步業(yè)統(tǒng)轄的右都候衛(wèi)幾乎全軍覆沒。

    十五萬大軍被困山谷，不到半日，僅剩四千。

    慘不忍睹！

    聽完莫驚春的稟報，劉淮面色瞬間慘白，但他看了看四周，確認(rèn)自己已經(jīng)安全，總算回了回魂兒，他聳了聳肩，吐了吐舌頭微微一笑，好似那些戰(zhàn)死士卒的性命與他無關(guān)一般。

    莫驚春注意到劉淮的眼神，在心頭怨毒的默默咆哮，他本就是睚眥必報之人，己方幾乎全軍覆沒，這仇，不僅是秦人給的，也是他劉淮給的，這份恥辱，足以讓得他記一輩子。

    驕傲來自淺薄，狂妄出于無知，在劉淮的潛意識里，泱泱大漢，子民千千萬，區(qū)區(qū)幾萬士兵的陣亡，就如同那三千弱水中的一瓢，不值一提。

    只要我劉淮在，回到大漢，讓父王下詔再整軍一番，又會有十五萬人馬！

    隨后，劉淮抻了一個懶腰，悠然地道，“今天真是驚心動魄呢！”

    這一舉動，令在場所有的將領(lǐng)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此時的劉淮，完全沒有了方才在雪谷中的肝膽俱碎，他歪在山腰之上，閉眼悠悠說道，“諸位將軍辛苦，我等稍事休息，即刻返回赤松，本都督定奏報父王，卷土重來，請兵再戰(zhàn)，屆時定能一戰(zhàn)功成。哦，對了，多謝陳都候幾番救命！大恩大德，永生難忘呢！”

    劉淮話里有話。

    很明顯，劉淮因為陳步業(yè)那兩個巴掌，已經(jīng)耿耿于懷。

    陳步業(yè)正對劉淮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而不滿，加之虎口脫險心有余悸，完全沒有聽出劉淮的弦外之音，悶聲說道，“今日，我陳步業(yè)救殿下一命，希望來日，殿下能救天下百姓一命！”

    劉淮瞇了瞇眼，冷笑著看著陳步業(yè)，極為陰冷。

    到這個時候，陳步業(yè)依然深陷士卒陣亡的悲痛中，沒有察覺劉淮對他的‘不懷好意’。

    擅長陽謀的謝安遠(yuǎn)走遼西，喜好權(quán)謀的陸凌隱遁文成館，劉淮整日與擅長陰謀的桓溫廝混在一起，性格也在隨之發(fā)生潛移默化地改變，但是，桓溫身上的那萬丈豪情、滿腔熱血和一身經(jīng)綸，劉淮卻一點都沒學(xué)來。

    只學(xué)到了他的陰損。

    場面一度寂靜。

    顯而易見，陳步業(yè)今后的仕途，難熬嘍！

    為了緩解尷尬和矛盾，莫驚春化雪洗了把臉，走到劉淮面前，誠懇拜道，“殿下，今雖脫困，可大秦大軍仍在，當(dāng)速速回還，再謀良策。”

    劉淮想起方才雪谷中丟人一幕，又被榆木疙瘩陳步業(yè)這一火上澆油，顯得有些不耐，“將軍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莫驚春忽然一愣，旋即強(qiáng)壓著火氣道，“此處距離秦軍埋伏地點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里，秦軍若想追擊，易如反掌。保險起見，我軍必須立即晝夜行軍，返回赤松郡！”

    劉淮擺了擺手，“好好好！聽莫將軍的。”

    李長虹動了動嘴唇，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這武寧軍...。”

    諸將目光灼灼看著劉淮，若此時劉淮振臂一呼，諸將不介意隨劉淮殺一個回馬槍，九死無悔。

    劉淮從來都有考慮過武寧軍數(shù)萬人的生死，他只想離開這個讓他出丑的地方，離開這些看他出丑的人，聽完李長虹這半截話，遂更加不耐，道，“本殿下神思疲倦，身體酸疼，先行埋鍋造飯，此事改日再說吧！”

    埋鍋造飯？改日再說！埋鍋造飯！改日再說？

    這八個字，一遍遍出現(xiàn)在諸將的腦海里，就仿若一把凌厲寒冷的匕首，徹底刺穿了諸人的丹田氣海。

    原來，山連著山，卻阻斷了人心啊。

    現(xiàn)場再度寂靜，寂靜的可怕。

    劉淮渾然不覺，仍然兀自在那里盤恒算計著回京如何構(gòu)陷陳步業(yè)，然后讓陳步業(yè)凄慘而死。

    陳步業(yè)、莫驚春、程虢、劉賁等一干將校看著遠(yuǎn)處那座牢籠般的雪山，那里正硝煙彌漫，透出慘烈地陣陣喊殺，永遠(yuǎn)回不來的，是那些已經(jīng)戰(zhàn)死的袍澤和即將戰(zhàn)死的武寧軍將士！

    恰在此時，已經(jīng)是光桿司令的李長虹，一聲冷聲，“要飯，沒有！”

    劉淮急了，他驟然蹦起，指著李長虹的鼻子罵道，“李長虹，難道你要造反嗎？”

    李長虹盛怒，他失去理智，拔出劍來，冷笑道，“殿下，方才我等放棄輜重突圍，已無餐食可用，難道要我李長虹殺個士兵給殿下解解饞么？”

    劉淮喝罵道，“李長虹，你真是個蠢材，沒有食物，你不會殺馬么？”

    殺馬？

    李長虹愣住了，戰(zhàn)場之上，戰(zhàn)馬如兄弟，你劉淮居然要我李長虹殺馬？

    不可理喻！

    王彪之縱然是太子一黨，此景在目，也不禁痛心疾首，心想：家敗離不開一個奢字，人敗離不開一個驕字。看來我大漢江山，又碰到了一個敗家子哦！

    動情之下，王彪之不禁上前，附在劉淮耳邊，輕聲道，“殿下，此處風(fēng)急雪涼，殿下在此埋鍋造飯，極易受染風(fēng)寒，不如，您稍作忍耐，我等回到赤松郡，必有大魚大肉，香車好酒，那時殿下痛飲一番，也不遲啊！”

    劉淮微微點頭，怒瞪一眼李長虹，“李長虹、陳步業(yè)，我記住你們倆了！”

    桓溫瞧著劉淮那張臉和諸將軍頗具微詞的表情，面無表情。

    此刻的他，似乎有些后悔，后悔日常對劉淮太過驕縱，后悔將陰謀詭論傳授給了苻文，可三歲知老相，已是少年的劉淮性情已定，以后想改，難嘍！

    他眺望遠(yuǎn)山喃喃自語：北疆，要起風(fēng)了！

    不，是天下，要起風(fēng)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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