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3章 中原鼎沸,黎元殄悴(八)
一百年前,張茛淯所在的張家,曾是蜀漢帝國香火最為鼎盛的世族。
其祖張飛,昭烈帝麾下熊虎之將,與昭烈帝八拜之交,五虎上將,萬人敵。
張飛之女,貴為皇后,統(tǒng)攝后宮群秀,母儀天下。
有如此潑天權(quán)貴的族人,張氏一族自然風生水起,天下無有與之匹敵者。
至于那時候的張家強盛到什么程度,這么說吧:在全盛時期,一個張家,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干掉現(xiàn)在的兩個江家!
張氏一族忠心耿耿,可惜,最后卻意圖助二皇子謀求帝位,因貪心而舉族亡于世族治亂。
何其滑稽也!
張茛淯舉頭望天,忽然微微一笑:若二皇子在世,應該比趙劍小幾歲,我這做舅舅的,也該給他準備一份成人禮了吧!
張茛淯并沒有沉浸在過往太久,只是四五個呼吸,他便從戰(zhàn)場的戰(zhàn)火硝煙中蘇醒過來。
張茛淯緩緩轉(zhuǎn)向趙劍,慢慢道,“江家向趙家開戰(zhàn),打的是‘匡扶大義,剿除國賊’的旗號,再加上江鋒曲州牧的頭銜,只要天家不插手,他江鋒便是曲州大義所在。此番,江鋒故意放你去嘉福山匯合平田軍,平田將軍劉懿馬上就會被江鋒扣上‘與賊軍沆瀣一氣,意圖謀反’的罪名,從而名正言順的與平田軍開戰(zhàn),繼而完成一統(tǒng)曲州的大業(yè)。這一招,叫先聲奪人,所以,你們必須活著到達嘉福山,所以,北面,江鋒一定沒有設防!”
趙劍聽后,頓
時怒不可遏,他起劍憤怒砍斷墻垛一角,罵道,“江賊狡詐,竟使暗計禍水東引,著實可惡!”
張茛淯定視西方,手中丈八蛇矛畫了個矛花兒,嘆道,“江家人才輩出,對方攻勢綿綿不絕,蔣星澤死后,江鋒還能祭出如此毒辣的計謀,看來,江家謀主,后繼有人吶!”
趙劍也是個每逢大戰(zhàn)自有一分靜氣的人,他從暴怒中迅速恢復冷靜,側(cè)臉詢問道,“前輩,當年形勢甚是險惡,我軍究竟何去何從?這該如何是好啊?”
張茛淯忽然挑逗趙劍,笑道,“趙兄走后,你是這里的主帥,何去何從,該由你定!”
“哎呀,張叔,您就不要打趣我拉!”趙劍尷尬地道,“上陣殺敵,攻城略地,趙劍無所畏懼,可這戰(zhàn)場之外的陰詭謀劃,并不是我所擅長!”
張茛淯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擅長?我是陰詭之人?”
趙劍匆忙擺手道,“您就不要打趣晚輩了啦。”
戰(zhàn)場危機,張茛淯也不啰嗦,沉吟半刻,說道,“既然投奔平田軍是唯一的出路,那如何投奔平田軍,以何等姿態(tài)投奔平田軍,便大有計較了。前些日子,趙兄已經(jīng)與平田將軍互通有無,建立了良好關(guān)系,以平田軍帳下斥虎幫的探查能力,得知此地險狀并非難事,如果平田軍派一部前來接應,那我等投奔就變成了平田軍主動接洽,雖然平田軍仍會被江鋒扣大帽子揮大棒...。”
趙劍沒有讓張茛淯繼續(xù)說下去,反而問道,“大戰(zhàn)之際,形勢險惡,前輩不思謀劃良策,卻將精力用在這等斤斤計較的小事上,豈非本末倒置?”
趙劍冷哼一聲,“與前輩對話,真是,白白浪費時間!”
張茛淯并不生氣,他雙手背后,淡淡說道,“孩子,主動投奔和被動投效,得到的結(jié)局是不一樣的。依我看,劉權(quán)生父子雄心勃勃,江鋒一敗,其平田軍必然壯大異常。我等若以殘兵敗將投去,極易被分化瓦解,而后吃的連渣都不剩下。這些年我在西域南北道諸國游歷,常有大國借結(jié)盟小國之機吞并小國,亦有諸小國以依附大國之名瓜分大國,這種情況屢見不鮮,不可不察。我想,你父親的意思,也不會向讓趙家從此泯滅于歷史大潮之中吧?”
趙劍默然片刻,輕輕點頭,“前輩說的這些,晚輩深表認同,可說來說去,前輩還是沒有說到重點,我趙家,到底該從哪個方向突圍?或者,到底應該如何脫離危局?還請前輩明示。”
張茛淯愣了一下,旋即沉聲說道,“主張投奔平田軍的主意,方才是我提出,雖考慮不周,卻亦是最后一條生路。假若排除北奔后被劉懿削弱吞并的可能,趙家兒郎大可直接北去。若有此擔心,我等可率軍向東突圍,并派斥候偵查平田軍動向,平田軍派人接應最好,如果不然,我等再折道北去,也不算
晚。”
“好!北出!”
趙劍沒有絲毫遲疑,頸項一挺,立刻決斷,朗然說道,“晚輩以為,此時危急時刻,沒必要把事情弄得如此得云遮霧繞,晚輩雖與劉懿僅一面之緣,但此子人品上佳,雖有心計,但可引為同道知己,值得托付。況且,我等既然選擇北去保存實力,自然無需再與東面的江賊血戰(zhàn)空耗實力,倒不如直來直去的好。哼!管他什么人頭攢動,管他什么暗箭橫生,我趙家鐵血白衣,諒他平田軍一幫草寇起家,能乃我何!”
張茛淯聽后不禁大為感慨,只有又慨然說道,“趙家后繼有人吶!”
就在兩人商議之際,趙家布置在西線阻敵的防御,已經(jīng)全線崩潰,趙家士卒雖勇,但好虎架不住群狼,不到半刻廝殺,寨門附近已然尸橫遍野,戰(zhàn)馬嗚咽,江家的軍旗,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西門之下。
趙劍、趙于海和張茛淯居高臨下,凝神細看,西寨門口,僅剩下趙于海領著幾名士卒血腥拼殺。
此時的趙于海已經(jīng)變成了血人,氣機流轉(zhuǎn)越來越急促,胸前起伏越來越大,繚繞在龍膽亮銀槍槍尖上的淡白色小龍時隱時現(xiàn),很明顯,這位長生境界的趙氏家主,已經(jīng)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
父有危難不救,是為不孝。
趙劍拔出腰間青釭,紅著眼睛,滿臉倔強道,“前輩,請率趙家余兵立即北去,晚輩要與父親一同退敵。”
張茛淯努了努嘴:這話
說得好聽點叫退敵,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去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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