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

        云妄回身走向臥室，門半開留著，三名近衛蜂一一走進，最后的維善帶上房門。

        門背后是金子雕刻出的浮雕百花圖，魔法燈光芒照耀，不同角度下折射出不同的光芒。

        晴流站在這束光芒前，像是舞臺聚光燈下的演員，他撇嘴語氣及肢體動作皆夸張道：“姐姐~你根本想象不出這兩個人有多過分！他們就像甩不掉的黏人史萊姆，一發現我往姐姐這里走，立馬黏在我身上，怎么都趕不走！”

        云妄見晴流又鼓起包子臉，她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對方的臉頰。

        “已經這樣了，不用再去在意它。”

        指尖觸碰到的肌膚綿軟柔嫩，正如她所料，晴流臉頰上的嬰兒肥觸感好的像棉花糖。

        晴流瞇起眼睛，搖頭晃腦，與小貓咪舒服時的模樣只差喉間的打呼聲。

        云妄回身走向床榻說：“都自己找位置坐吧……除了我的床。”

        晴流率先搶占床邊的地毯位置，一個八字馬霸住整條地毯，得意洋洋地看向另外兩個近衛蜂。

        貪華懶洋洋地尋了個暗光角落站立，神情和他的侍衛服及佩劍一樣，從未變過，宛如一個“別人這么做所以我也這么做”的湊數人。

        維善聽見晴流的稱呼，眉尾微挑，顯然沒想到他下午換個衣服的時間，晴流與殿下的關系親近了這么多……

        甚至找到了取悅殿下的方式。

        很可惜，這是只有晴流能用的方式，讓維善或是貪華來喊“姐姐”，他們連自己心理上的那一關都過不去。

        維善踱步向沙發，慢條斯理坐下，這里能看清整個臥室的動向，他扶動單片眼鏡，鏡框緩慢升溫。

        維善心想：殿下應該是長老最為關注的一任蜂王了吧。

        深夜魔法燈光芒平日旖旎得很，今日卻顯得格外溫馨。

        晴流雙臂圈住他的粉色小兔，圓潤貓眼期待地看向云妄說：“姐姐~姐姐！我想聽睡前笑話！”

        云妄問：“一定要是笑話嗎？”

        晴流點頭，他唰地扯開小兔子的肚子，從里面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笑話集，又對待珍寶似的放了回去，他說：“每天睡前聽一遍笑話，第二天才會有一個好心情！”

        云妄點頭，她已經答應了晴流，也不喜違背承諾。

        只是，她的確不擅長講笑話，生來似乎就比常人更少一些幽默細胞。

        早先擔任逃生小隊隊長，她向其他隊長請教如何調解隊員們經歷末日世界后的抑郁情緒，對方推薦她不要總是板著臉，和隊友間多開玩笑，說些笑話。

        她便成日掛上溫和笑容，讓自己看著更親切一些，同時開始認真查閱讓人感覺好笑的笑話，作為隊友戰斗失利時的安慰劑說給對方。自那以后，她逃生小隊隊員極少出現隊友心情不好的情況，就算有，也不會讓她知道。

        雖然大家都對她說“隊長的笑話講得特別好，非常好笑，我們很愛聽，只是大家不希望隊長太累”，但她每次準備講笑話前，看隊員們避如蛇蝎互相推諉的模樣，也猜到自己不適合講笑話。

        “我不太會說笑話。”

        云妄特意說明這點。

        晴流拍胸膛保證道：“我笑點很低，”他又指角落盤坐的貪華和沙發上斜躺的維善，“他們兩個笑點也很低。”

        就算殿下講的笑話真的不好笑，他們也會配合笑出來！

        維善點頭，“請殿下放心。”

        貪華遲疑了一下，也緩緩點頭。

        云妄便說了一個她自己很喜歡的笑話。

        她嗓音自帶幾分沙啞，壓低聲音說話時，語調又十分柔和，像是有人用羽毛搔撓耳心。

        “我想去找一個人。”

        “結果找到了兩半人。”

        “我講完了。”

        這笑話開始的猝不及防，結束的也猝不及防。

        連做好捧場準備的晴流和維善都沒有反應過來。

        當然，他們確實沒有料到，殿下的笑話竟如此……嗯，好，特別好，蜂生不想再聽第二次的好。

        一時間，屋內安靜至掉下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見。

        “啪！啪！啪啪啪啪！”稀疏掌聲響起，很快變成熱烈掌聲，晴流海豹鼓掌，臉漲得通紅雙眼真誠地說：“姐姐的笑話別出心裁，真有新意，是我從沒聽過的笑話類型，太好笑了！”

        維善跟著輕輕鼓掌，附和道：“殿下說得很好。”

        云妄：“……”都說了她不擅長講笑話。

        “噗——噗嗤！”

        一直沒有聲音的暗光角落突然傳出壓抑的笑聲。

        云妄、維善和晴流扭頭看去。

        貪華手背擋在唇前，肩膀不住抖動，連帶整個身體都在顫動。

        “噗，我不行了。”

        “噗，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里只剩貪華的大笑聲。

        維善和晴流：“……”

        貪華居然能笑出來？看樣子居然還是真的覺得好笑……他笑點這么奇怪的嗎？

        貪華一邊笑，一邊錘擊地面，笑得眼角沁出淚花，他指節抹去淚珠后說：“哈哈哈笑死我了，為什么殿下會說出這么好玩的笑話？太有意思了。”

        云妄問：“你覺得很好笑嗎？”

        貪華點頭說：“找一個人結果找到兩半人，怎么想那個場景都很好笑吧，又慘又好笑，哈哈哈哈！笑得喘不過氣……沒想到殿下是這么幽默的人。”

        一直到大家都要休息的時候，貪華還在笑。

        睡夢之中，云妄、維善和晴流時不時便能聽見一聲——

        “噗嗤。”

        是貪華的憋笑聲。

        他真的覺得笑話很好笑。

        維善和晴流因為“貪華覺得笑話好笑”而感到整件事很好笑，被笑聲帶的，這兩個近衛蜂開始憋笑。

        云妄耳邊三名近衛蜂的笑聲徘徊。

        她的睡前笑話逗笑了三名近衛蜂。

        勉強算是一個成功的笑話。

        新的一天。

        今天早餐比往日更加豐盛，云妄邊吃邊聽維善說她今天的行程。

        由于她在昨天魔力對戰訓練中魔力使用過度，哪怕是蜂王漿也沒法讓她一下子從脫力狀態恢復，她近三天的魔力對戰課將取消，替換成了歷史課。

        下午的理論課結束，稍作休息便可去長老殿進行歷史課的學習，長老已在藏書閣為她準備了相關書籍。

        維善說出行程安排的結束語：“殿下，這就是您今天的安排，請問你有哪里覺得不滿意嗎？”

        云妄正小口吞咽蜂王漿，她說：“今后取消上午的自由行動時間，幫我全部安排上課程，課程之間的休息時間夠我放松自由行動了。”

        維善動作不明顯的一頓，他沒有立即回答云妄。

        空氣中隱隱彌漫起蓮花香氣，云妄覺得今天蜂王漿的口感比往常的甜一些，她喝完蜂王漿放下杯子，維善給了她答復。

        “殿下，已按照你的要求取消了今后上午自由行動的安排，會盡快為殿下安排上新的課程。”

        云妄頷首，她目光落在裝蜂王漿的空杯上，詢問維善：“蜂王漿的味道會不一樣嗎？”

        維善恭敬回道：“正如殿下所知，蜂王漿是近衛蜂乳峰營養腺產物，近衛蜂個體狀態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到產出蜂王漿的口感與滋味。”

        他目不斜視，幾次從長老殿拿出溫熱的蜂王漿時，他也知道了是誰產的蜂王漿。

        產蜂王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產蜂王漿需要近衛蜂強制進入采粉期，營養腺始終高亢奮時才能產出美味的蜂王漿。

        采粉期對近衛蜂來說并不算是多美妙的事，若沒有王蜜的安撫，既要面臨魔力暴動的風險，身體又時時刻刻維持著極度的敏感，稍一碰觸授粉口便會泛濫成災……

        看先前那些因采粉期攻擊蜂王的近衛蜂，也可知采粉期有多難熬。

        長老卻仍舊冷靜克制，平穩地維系著保護蜂巢的大魔法陣。

        維善本就尊敬長老，視他為崇拜對象，發現這件事后，他心中的尊敬又多了幾分，他希望自己也能成為長老那般優秀的近衛蜂。

        云妄不知維善內心活動，她聽完沉吟片刻，問道：“如果蜂王漿比平時喝起來更甜一些呢？”

        維善說：“若近衛蜂心情愉悅，蜂王漿的甜度便會增加。”

        云妄若無其事的“嗯”了一聲。

        下午蜂王理論課結束，離歷史課還有一段時間。

        云妄獨自行走在蜂王宮內。

        偶爾與蜂王宮里的近衛蜂侍衛擦過，他們便會變得激動萬分，跪在地上直到她走遠才會再惶恐起身。

        走到一半，云妄被一眉清目秀的青年近衛蜂攔下。

        這青年近衛蜂姿態扭捏，似乎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才小聲地說：“殿下，我不明白長老為什么會將晴流安排在您身邊，但是我想告訴您——他很危險，他身體里流淌著蜂族以前……”

        劍刃猛地從青年近衛蜂斜后方擦著他脖子刺出。

        “啊咧啊咧，看我聽到了什么？”

        “你在質疑長老的決定嗎？還是在懷疑與你同一個巢穴同伴的真誠？”

        “如果我將你對殿下說的這番話，告訴晴流或是長老……”

        貪華笑瞇瞇地摟住那名青年近衛蜂，手中的劍始終壓在他脖子上，青年近衛蜂聽見他的話一下子面如菜色，他囁嚅道：“貪華，我們是朋友，你……”

        貪華收起劍，用力推開對方。

        “滾，背后說事只會讓人感到作嘔。”

        那青年近衛蜂跌跌撞撞地跑遠。

        云妄饒有興趣地看完這一幕，她問貪華：“那是你朋友嗎？”

        貪華掛笑道：“殿下，我人緣很好，你去蜂巢走一圈隨便問一個近衛蜂，他們都會說是我的朋友。”

        云妄又問：“他說晴流……”

        貪華不等她說完，兀自打斷道：“啊咧啊咧，好奇怪呀，殿下問我這個做什么，我和晴流一點也不熟，怎么可能會知道那家伙的事情。”

        “如果殿下想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回事，應該直接去問他才對，沒有人比他本人更清楚自身的事情不是嗎？”

        “臨近傍晚一直是地下生物活躍的時間，蜂巢也會比往常更危險，我還要巡邏保證蜂王宮安全……”

        “殿下再見。”

        貪華腳下生煙跑走，只留給云妄一個遙遠的背影。

        云妄并不好奇晴流的事，只是想借此事驗證一下她的猜測，她沒有感覺錯，貪華甚為抗拒與她獨處，原因不明。

        還有許久休息時間，云妄決定先去長老殿。

        ……

        一至長老殿門前，門似乎感應到她的氣息，自動彈開一道縫隙。

        云妄推門而入，抬眼，愣住。

        “抱歉。”

        她立馬移開視線，退出長老殿，并將門一把拉上，眼前殘留著方才所見的景象——

        半敞的領口，金色蓮枝纏繞在冷白肌膚之上，舒緩游動。

        雙目微闔，克制隱忍的呼吸聲，金色枝條摩擦肌膚的聲響。

        蓮枝每一次收緊，嫩櫻色的小花細微顫栗，杯底便會多出一層奶香與蓮味混合的汁液。

        ……

        云妄背抵長老殿大門。

        第一次感到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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