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個秘密18
云妄沒有立即回答維善,將相框翼翼小心地放回原位。維善目光始終跟著她的手,他眼底情緒紛紜雜沓,似在等待最終的審判之刃。
“這不是你的錯,這是……”
是步甲族的陰謀,才使得維善誤殺摯友。
云妄打算先以最常見的話語開頭,安撫維善,她才起了個頭,便留意到維善眼神愈發黯然愁淡。
這不是他想要聽到的答案。
云妄立即反應過來原因,不等她改口,盤坐在地上的青年近衛蜂先動了。
他起身,低著頭,膝蓋落地,碎發微揚,重重跪地聲聽得人雙腿一麻。
“殿下。”
維善抬眼,暗紅雙眸注視云妄,其中一只眼睛因隱藏在單片眼鏡的鏡片后方,紅色更深。
他抬手,手上是他平日最常戴的手套款式。
白色手套很好地包裹出了他的手型,淡化了幾分裸手時的骨節分明,他平時穿著審訊官制服時,手套只會讓人覺得是制服的一部分。
現在的他,睡袍領口微松,穿著愜意,雙手卻是正式風格的手套,顯得有些突兀。此刻,他的動作似要去除這份違和感。
云妄看見,維善先將右手抵在嘴巴。
他唇部貼在手腕側面,唇瓣微張,咬住手套底部,視線始終凝聚在她的身上,一點點——用嘴扯下手套。
看似很慢的動作,其實發生在瞬間。
維善摘下手套,用雙手捧起云妄的手,仍有紅腫的右臉靠近手中溫暖的手,冰涼的眼鏡鏈落在云妄掌心。
“這里被殿下打得很疼。”
“像這樣說話的時候,一扯一扯的疼。”
“在殿下出現之前,只有疼痛產生的時候,我才會感覺自己還活著。”
“殿下賜予我的疼痛,能夠使我短暫地忘卻一切。”
他翻過她的手,從指尖開始親吻,虔誠的吻落至掌心,開始逐漸變味。
掌心潮潤發癢,親吻變得愈發大膽放肆,云妄掙開手,一把掐住維善的衣領,另一手指向他沉聲問道:“你在干什么?”
維善一口含住面向他的手指,“這樣……殿下就會像剛才那樣對我了。”
他想讓云妄打他。
云妄笑了。
她知道維善真正的心病是什么。
云妄按著維善的肩膀起身,俯身在他耳邊問道:“再度擁有擊殺敵人的能力,讓你感到自己對不起厭柔嗎?”
維善垂著頭,額前碎發擋去眼中神情,他說:“厭柔死后,這件事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任何蜂族問起這件事,沒有任何蜂族來責備我。”
他略微停頓。
“長老說這不是我的錯,知情蜂族都說這不是我的錯,我自己告訴自己——這不是我的錯。”
云妄心中嘆氣,面上不顯。
“可你每次殺敵之前,還是會想起你殺死厭柔的那一幕,你失去了殺敵能力,直到我讓你恢復,你反而更加愧疚。”她依舊在維善耳邊低語,“因為覺得自己身上有氣味是假話吧,你只是不想記見到我,你看見我,就會想起厭柔死去,你卻脫離了這一切,你由衷地感到惡心。”
手下的青年近衛蜂身子猛地一顫。
云妄不疾不徐地繼續說道:“你想用疼痛來懲罰自己嗎?疼痛可以減輕你心中的愧疚嗎?尤其是我對你施加的疼痛……維善,你不是完美的近衛蜂,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你是個失敗者,是個逃避者,是個卑劣的懦夫。”
維善垂首:“是的,殿下。”
云妄直起身,俯視維善:“站起來,跟著我。”
維善照做,云妄打開單間的浴室門,視線落在浴缸處。
她走至浴缸前,放水。
嘩嘩水流聲充滿整個浴室,維善沒什么反應,似乎已做好任由云妄擺布的準備。
浴缸水滿。
云妄示意維善過來,待對方站到她指示的位置,她說:“跪下。”
維善毫不猶豫地遵照指令,殿下的手柔情似水地撫摸著他的頭發,耳畔也傳來殿下的綿言細語。
“維善,身體上的疼痛真的能減輕那段記憶帶來的痛苦嗎?”
“不行,那只是你的自我安慰而已。”
“既然你覺得自己這么對不起厭柔……”
綿軟語調一變,冷漠異常。
“為什么不跟著他一起去死?”
溫柔的動作頃刻變得粗暴,維善根本來不及反應,人就被按進水中。
任何生物在瀕死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掙扎,他爆發出強大的魔力,卻被更加深厚的魔力壓制。
劇烈動作使維善臉上的單片眼鏡掉落水中。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
他會死。
殿下真的要殺他。
云妄雙手如鐵鎖桎梏著維善,她眼中閃過不忍,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對維善使用這樣的方法,她體驗過,瀕死的感覺并不好受。
維善掙扎幅度變小,云妄抓著他的頭發,將他從水里提出。
她抵在他耳邊說:“只要現在去死,你就可以見到厭柔,你想死嗎?”
維善喘不上氣,他眼尾微紅,臉上胸前滿是水漬。
云妄再一次把維善按入水中,直至其快窒息的時候,再將他提起,只問一句話:“你想死嗎?”
不知重復了多少次,維善終于情緒爆發道:“我不想死,但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啊殿下……”
他說他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理應能處理好所有的事情,可是在這之后,他什么都做不好。
他深陷過去的痛苦,就算云妄將他拉出一個怪圈,可他又陷入另一個怪圈。
維善有些語無倫次,他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說那個。
滿身是水狼狽萬分的他,失去平日里溫和有禮的模樣,真正的他似乎停留在厭柔死去的那一刻,自此活在了過去。
“維善,”云妄蹲下,她雙手捧起對方的臉,不停輕喚他的名字,“看著我,維善。”
維善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他無法拒絕那樣一雙溫柔充滿力量的雙眼,哪怕對方剛才想要將他溺死。
記云妄說:“我知道你想聽什么,是,你做錯了,你的確做錯了。”
維善瞳孔震顫。
云妄捋開他額前的濕發,“你知道你錯在了哪里嗎?”
“你本來有兩次可以救下厭柔的機會,你卻眼睜睜地錯過了它們。”
“你身為支援小隊的隊長,在見到步甲族時,明知步甲族的情況有異,卻沒有核實情況。你被過往勝利經驗帶來的自傲蒙蔽雙眼,你認為步甲族有異樣也不會出現大問題,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下達了錯誤的擊殺命令。”
“你錯過了第一次救厭柔的機會。”
維善抿唇。
“你在對厭柔開槍之前,你看見對方的動作,產生過懷疑,可你還是任由子彈射中了對方。以你的實力,你難道沒有阻止那顆子彈的能力嗎?你有。但你沒做。”
“你錯過了第二次救厭柔的機會。”
“最讓你崩潰的是,厭柔就連死前都沒有責怪你,甚至讓你自己不要責怪自己……你寧愿他恨著你。”
維善黯淡的雙眼動了動。
“厭柔已經死去,他是否會原諒你,你身為厭柔的好友,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不能原諒你的……”云妄單手放在維善胸前,“是這里,是你自己。”
“你不想死,那就好好活著,不要半死不活,讓其他愛你的人擔心,最后牽連到更多的人。”
“我們不是要拋棄這段記憶,也不是要遺忘這段記憶,相反,我們要銘記這段記憶帶來的所有痛苦。”
“讓你背負的一切,成為你前進的力量,讓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次發生。”
維善眼底燃起光亮,他輕喃道:“讓我背負的一切,成為我前進的力量……”
當云妄見到對方紅色雙眸逐漸如火焰一般明亮時——
她知道,維善走出來了。
“作為保護和伺候殿下的近衛蜂,我卻讓殿下為我操勞至此。”
濕漉漉的維善坐在地上,頭頂覆著一條大浴巾,云妄正在幫他拭干身上水分,這令他坐立不安。
他終于忍不住說:“殿下,請讓我自己來……”
云妄也不為難維善,把浴巾扔給他。
與維善聊了幾句,確認情況完全恢復,云妄便說:“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回蜂王宮去。”
“殿下。”維善喊住云妄,他視線略一從云妄身上掃過,說:“換身衣服再走吧。”
云妄一愣,低頭,方才維善在水中掙扎濺出不少水,她為控制對方身上也被水打濕了。
淺色衣服濕透緊貼身上,曲線畢露,里面貼身衣物的布料與顏色一覽無余。
維善從衣柜里拿出襯衫與長褲說:“請殿下先將就一下。”
云妄接過衣服,維善走近,似乎想服侍她更換衣服,她說:“我去浴室換。”
維善停下腳步道:“請殿下稍等,我去將浴室打掃干凈。”
云妄說:“不用麻煩,換身衣服而已。”
她進入浴室,關門,門內一片狼藉。
手里干凈的衣服放上一旁的架子,云妄站在浴室中間,脫下身上濕淋淋的衣服,只著內記衣褲。
云妄去拿襯衫。
忽然,余光瞥見浴缸里有什么物件反著光。
她回憶起一個片段。
維善于水中掙扎時,金框單片眼鏡緩慢沉入浴缸水底,浴室還沒來得及收拾,單片眼鏡應該扔在浴缸里。
云妄走至浴缸邊,果不其然,單片眼鏡沉落在底部。
被水沉沒的它,孤獨、冷寂、絕望。
云妄失笑,她今天似乎格外感性,連一個施了魔法的冰冷物件都能令她升起同情心。
算了,幫維善撿起來吧。
然正要俯身,云妄記起一件事,動作一頓。
她應該直接撿單片眼鏡?
還是披上手里的襯衫再撿單片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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