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決
閶闔次第,仙宮在云霧之中若隱若現。正是花開三月,又逢新帝君即位,靈岫山上下一派熱鬧非凡。
各仙官難得一聚,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談論起那位卓絕矚目卻又自甘墮落的司律神官。
“他可是這九乘仙境唯一授有九葉仙冠的神官,眼下就要擢升東臨君神官執掌五司了,還鬧這事兒。”有位八卦的仙家挑起了話頭。
“那是因為上一任帝君有意提拔他,現下這不是……換新帝君了嘛。”另一位仙家低低說道。
“他就為了那么一個妖,折了自己修為,聽說那妖模樣很是周正,但……”
……
又有仙家加入這個八卦小會,“聽說他在追查什么,不再處理天界事務了,莫不是真想去當個自由散仙。”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完全沒注意到有誰走近了。
直到身后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各位都無正事可談嗎?怎就光聊八卦了,實在不行便多吃點東西啊。”這句話正是文曲說的。
大家一看,發現是向來和季蓮青關系不錯的文武神官——文曲,也就不敢再說什么了,都各自假裝喝茶吃東西。
君神大殿外威武天兵莊嚴守衛,殿內有細腰侍女靜候差遣。這里正是舉行即位大典的地方,灼蓮帝君頭戴仙冠身著華服,端坐于玄華座之上。
大殿兩邊先到的仙家已入席就坐。新君即位必定少不了一眾神官的升遷,等待大典開始之余不免要彈冠相慶。
不久,幾乎所有仙家就到齊了,卻唯獨沒有見到司律神官季蓮青。
時辰已到,臺上仙使高聲念著灼蓮的功績與履歷:“……灼蓮帝君下凡視察人間,傳天授之道,平四境之亂,掌治世之能。豐功偉績,放眼三界無出其右者。即日起登仙界帝君之位,統領仙界……”
突然,大殿外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仙使的致辭。
“之前的判決都是沒有依據的!”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殿內眾仙不約而同地朝門口望去,都想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在這種時候砸場子。
“事情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那聲音又近了些,“這其中還有疑團未解!”
隨著聲音由遠及近,大家看清來人正是缺席的司律神官,季蓮青。
不用想也知道,他說的“之前的判決”指的就是“四亂”一案中對章思風的判決。可這妖是司律神官您親自殺的,怎么現在又來這一出。這殺人定案可不興出爾反爾的。
季蓮青疾步走進大殿,竹色的紗衣和腰間系帶飄飛著,頭發也只用一根墨色竹簪隨意固定,有隨時要散落的趨勢。
昔日那端重自持的司律神官竟變得這般儀態全無。按理說在這大典上,他應身著正裝頭戴七葉仙冠的。很明顯,季蓮青一開始就沒打算參加這個典禮。不過大家也都習慣了,自從四境大亂,判了妖王一案之后他就變了副模樣,靈力衰退、瘋瘋癲癲的說話也不看場合。
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季蓮青身上,沒有發現炎禮的臉色已越來越陰沉。
大殿內的各位神官雖注視著季蓮青,卻都沒有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他們只是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等待事情接下來的發展。
在場只有文曲和若水注意到季蓮青的話,文曲正欲開口問清原由,就見到炎禮把手一揮要對季蓮青動手。文曲見情況不妙想出手攔住他,卻已經晚了一步。
縛仙繩迅速飛到季蓮青身邊,繞了兩圈后緊緊纏住他。炎禮這一舉動說他沒有侮辱季蓮青的意思,恐怕是沒人相信。
被縛仙繩纏住的季蓮青摔在地上,“你放開我!炎禮,無恥小人!”季蓮青怒視著他,掙扎著要解開縛仙繩。可是他如今的靈力已不及以前的十分之一,何況這東西還是炎禮獨有的,季蓮青根本破不開這繩子。
這一刻有多掙扎,季蓮青就有多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作為司律神官他不該也不能變得這么弱。
看到昔日位高權重不占煙火氣的季蓮青如今這般狼狽,難免令看客唏噓。何必呢,為著一個妖。
炎禮綁住季蓮青還不夠,欲揮來手下天兵把他帶出君神大殿。
各仙家縱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也還是在心里罵炎禮囂張無禮,只是沒有人敢出聲。畢竟現下炎禮在九乘仙境是如日中天,有如昔日的季蓮青。他還手握重兵,不是一般神仙得罪得起的。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
這時文曲大喝道:“慢著!炎禮你竟敢在大殿之上對神官使縛仙繩,未免過于放肆,還不解開!”
炎禮不但沒有動作,反而以一番詰問回應文曲:“季蓮青作為司律神官,本應恪守仙規,維護天道。可他卻不辨是非勾結妖王,意圖對抗仙界的統治。今又擾亂即位大典,瘋瘋癲癲儀態全無,連修為也已低微到連縛仙繩都破不了,他哪里還配當司律神官?!”
炎禮說完環顧一下眾仙家,最后把目光落到季蓮青身上。顯然他這番話不僅是說給文曲聽,也是在說給在座各位聽的,順帶折辱一下季蓮青。
“不!不是這樣的。”季蓮青無聲搖頭,“炎禮,你敢不敢說,那日你用了什么邪術!”
殿內是一片死寂。
難道臨都河一役還有其他隱情,或是這季蓮青死到臨頭胡亂咬人呢?大家聽到這兒,都不由得豎起耳朵,等著季蓮青往下說,哪怕不是真的,也添些熱鬧作為閑暇之余的談資。
“死到臨頭,還想妖言惑眾!”炎禮踱步到季蓮青身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見到季蓮青那修長分明的指節,往上是露了一半的瓷白小臂,剩下的都被衣袖遮住了。
他心中有股忍不住的想蹂|躪的欲|望,厚重的戰靴踩著季蓮青右手掌碾了碾,靴底的尖釘扎進季蓮青的血肉里。
十指連心啊!
在戰靴的碾壓下,季蓮青只覺疼痛難忍,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他很想以嘶喊來緩解疼痛,可是他的倔強和矜傲讓他克制住了,他不想讓好事者圍觀他的痛苦。他把唇緊抿成一線,另一只手攥著衣物,連額頭也疼出了細汗。
仿佛過了許久,才感到重量消失了一點,但依然疼痛難當,手掌已經沒有多少知覺了。炎禮已走到他面前,緩緩蹲下,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你不是很能扇人嗎?”
季蓮青的臉貼著冷冷的地面,他看不到炎禮的臉,只看到炎禮的戰靴邊緣帶著血。他有氣無力道,“你敢放肆……我……還扇!”他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右手不行……換左手。”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炎禮輕笑,“馬上送你下去找他。”說罷,他站起后退了兩步。季蓮青看到面前的地面上留有血跡,他現在沒法看到自己的手,但也知道定是血肉模糊。
炎禮轉身對天兵沉聲道:“把他帶出去!”
季蓮青身旁四個天兵正要動手,這時文曲已把手搭在劍柄上,對那天兵大喝道:
“誰敢!”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沒有誰敢說話。畢竟這兩位都是武神官,隨便被誤傷一下,哪怕是神仙也都得疼上好幾天。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臺上靜靜看著這一切的灼蓮帝君微微一笑終于開了金口。
“縱然在‘四亂’這件事上,季神官公私分明,親手處決了那妖。但是他也才不配其位且不理公務很久了,更換神官的呼聲我也是聽了不少。只是念在他先前有功,所以我一拖再拖也沒有下定決心,可現在看來,季蓮青你根本毫無覺悟!”
灼蓮語氣平淡,他掃了臺下眾神官一眼,接著說:“那么,今天就算是正式宣布吧。即日起收回季蓮青九葉仙冠,不再擔任司律神官一職,還望眾仙家盡快挑出合適的神官擔此大任。”
灼蓮一番話說完,臺下一眾神官紛紛表示英明。帝君既已發話,文曲也只好隱忍著回到坐席。
季蓮青聽到“公私分明”四個字時,極力仰起頭毫無掩藏地蔑視著灼蓮。而后,這輕蔑又化成悲愴和心酸,濕潤了他的眼眶。
靜靜的殿內響著季蓮青的聲音,“呵……公私分明!這是我第一次公私不分明,不為名不為利,只因為你們的偏見和所謂規則,我傷了他!”
炎禮很高興看到季蓮青這副模樣,他死死盯著季蓮青的眼睛,看著他的眼神由激揚變得暗淡,再到眼底泛紅充滿淚水,他似乎有種滿足感。
炎禮壓著聲音,不讓語氣顯得過分得意,他對季蓮青身邊的天兵們命令道:“帶下去吧。”同時微不可察地朝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那名天兵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便押著季蓮青出了大殿。
這一插曲并沒有影響殿內典禮的進行。
殿外,天兵們一路押著季蓮青往誅仙崖去,季蓮青收起了悲傷的情緒,他已經猜到天兵們要帶他去哪兒了,他掙扎著不往前走,血肉模糊的右手淌出的血染紅了右半邊的衣擺,滴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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