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云澗，季蓮青帶章思風抄小道下山，神仙們平時上下山都是傳送陣法或者用法器。這小道根本沒人會走，一路上都只有他倆。

        “你們平時上下山都是靠走的嗎？好歹也是神仙，這趕路效率也太低了吧。”

        季蓮青不想那么快下去，慢點走還可以多陪章離多聊一會兒，所以才沒用傳送陣法。倒不是他舍不得章離，是他看得出章離很舍不得他，雖然他嘴硬著。

        “怎么？巴不得馬上離開我了。那我這就給你用傳送陣。”季蓮青說罷就要動手結陣。

        章思風趕忙攔住他，陪笑道：“不麻煩不麻煩，慢慢走就是了。”

        兩人游山玩水似的走走停停，忽然，季蓮青發現前方長滿藤蔓的峭壁上長了一顆五色果，傳聞這種植物幾十年才一次結果，連莖帶果，就像一把巴掌大的燈籠。也得虧這條路平時沒人走，不然早被摘走了。

        “等著離離，哥給你摘果子去。”說罷他輕身一躍飄飄然地朝那峭壁飛去，腳落在藤蔓上堪堪立住，便伸手去摘。豈料五色果長得結實，手上一用力，東西摘下來了，連帶著腳下藤蔓也晃了晃。季蓮青手上拿著五色果不敢丟，整個人朝后摔了下去。

        “哎哎！季云！”一旁盯著他的章思風驚呼一聲，一躍而起，凌空接住季蓮青。

        季蓮青突然間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入眼的是章思風擔心的表情。

        “依我看，你摘這東西就是為了給我最后一次抱你的機會。”章思風放下季蓮青調侃道。

        “我看是你眼巴巴地瞅著機會，難道你不來接，我季大神官就不能安穩落地了嗎？”說著把五色果給了章離。

        “這東西能吃嗎？”說著就想咬上一口。

        “不行，給你吃了就是糟蹋。我也不知道什么用處，反正留著吧，說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季蓮青把章思風送到山腳下，打算就此別過。章思風卻是不肯，“你看著天色還早著呢，不如我們去喝一杯吧云兒。”

        季蓮青也不拒絕。二人走進飛仙樓，到了三樓雅間章思風二話不說先把醉神雪衣和雨花流霞點上，這兩樣都是他的最愛。季蓮青本不喜喝酒，但在章思風的軟磨硬泡之下也喝了幾杯。

        章思風喝一杯，他喝一口，章思風喝十杯，他喝一杯。

        窗外是一片靡靡之音，還有歌舞的美人。

        章思風臉上一片醉紅，他看著滿桌的佳肴舉起手中的酒杯，他癡癡地對季蓮青說道：“季云你看，這人間多好，又繁華又熱鬧的，有美酒、美食。”又指著雅間的花窗，“還有美人兒，哈哈。”

        季蓮青正想說些紅塵有損心性之類的話，章思風便傻傻笑著，又說道：“但是……我還是覺得云澗最好。”

        “為什么，在云澗，你哪兒也去不了，哪有在人間來得自在呢？”季蓮青想不到，口口聲聲說著喜歡人間的章思風會覺得云澗最好。

        章思風嘟嘟囔囔說著：“……沒有你……”說著說著便趴睡在桌上，杯中的酒灑了一地。

        這紅塵俗世之中若少了相知之人，再怎么繁華熱鬧也只是樂景襯著孤獨，格外孤獨。

        季蓮青沒有聽清楚章思風的話，看樣子是醉過去了。他喊來小二收拾掉一桌殘羹剩菜，把章思風扶到塌上幫他脫去外衣。

        路也送了，酒也喝了，□□……就免了吧。

        季蓮青正轉身想走，卻被章思風猛地一手抓住。

        “陪我睡會兒，云兒。”章思風沒有往日那股桀驁的神情，倒像一個需要呵護的孩子。

        季蓮青走了以后，紛繁世間就只有自己了。再也沒人與他分享苦與樂，他希望這一刻來得慢一點。

        “好，今天不走，今天在這兒陪著離離。”季蓮青只當章思風是過分依賴他了，章思風還抓著他的手，他只好坐在地上，趴在床沿小憩。

        直到天邊微微發亮。

        出了廂房，轉身關門時季蓮青深深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妖，便離開了。

        赤星宮

        “灼蓮神君什么時候回來？”炎禮對蘿月問道。

        “前天派的靈鳥去找他了，說今天就到。”蘿月正把玩著手里的小香爐。

        “為什么要等灼蓮神君不找常相帝君呢？”金蟾不解，“帝君不是權力更大嗎？”

        “你不了解常相。”蘿月答道。

        “可萬一等太久，那妖跑了？”

        蘿月自信道：“不會的，他被我流光劍所傷，沒有十天半個月好不了。”她略帶調皮地笑著把手中小香爐打開，轉頭示意金蟾過來看一眼。

        “這就是他要你做的東西嗎？”金蟾表情驚訝。

        “還差點火候。”

        炎禮也走過來瞧了瞧，看著小香爐里蠕動著的東西。揶揄道，“你這野兔子看似純良可愛，實則歹毒陰狠啊。”

        蘿月笑得天真燦爛只當是夸獎，“當心我現在就放幾個在你赤星宮里。”

        這時一個小天兵來報：“將軍，灼蓮神君馬上就到了。”

        “走吧。”炎禮揮手讓天兵退下，對蘿月和金蟾說道。

        他們一行人擁著灼蓮神君朝云澗而去。

        見頂頭上東臨君神官突然來訪，季蓮青放下手中的筆和公文前去作揖。

        炎禮一言不發徑直進入季蓮青屋里，卻意外地看不到那妖的影子。

        季蓮青轉身背對灼蓮，看著炎禮錯愕的神情。面上帶笑道：“呵，玄天將軍對我的這小屋子很有感情啊，三番兩次闖進來。”

        炎禮對上蘿月的眼神，微微搖頭。

        蘿月不信，要親自進去看。她對灼蓮施禮，道：“神君，云澗有妖。前日被我的流光劍所傷，不出七日沒有恢復的道理。那妖，一定還在云澗。”

        灼蓮默許地點點頭：“嗯。”

        對灼蓮說完，蘿月用不容拒絕的態度對季蓮青說道：“得罪了，司律神官。抓妖要緊，相信你能理解的。”

        章思風早已被帶下山，季蓮青根本不怯。他轉過身道：“正好神君也在，你們可要找仔細了，還我清白啊。”

        蘿月金蟾從前院到后院一陣搜尋無果，知道是季蓮青早把那妖帶走了。

        金蟾低聲道：“不可能啊，流光劍的傷不可能這么快恢復的。”

        蘿月怒道：“你早把那妖物帶走了，是不是？”

        季蓮青無奈道：“小兔子，你口口聲聲說我云澗有妖，我讓你搜了遍了。現在找不到妖卻說是我帶走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季蓮青轉而對著灼蓮拱手，“神君，您可不能聽憑他們的一面之詞冤枉我。作為司律神官，我更是是恪守仙規天道的，不敢走錯一步的。”

        “嗯，季云向來是盡責盡職的。”事情發展到這兒，灼蓮神君也覺得面上有點掛不住，他拂袖轉身：“走吧，你們以后不許做這種捕風抓影的事了。”

        “不礙事，誤會解開就好了，恭送神君。”季蓮青彎腰作揖恭敬道。

        章思風前腳剛跨出飛仙樓，后腳九被人拉住了。來了一個胖胖的女人，“好你個小子，沒錢你還住上房，沒錢你還點醉神雪衣？！點雨花流霞？！”

        章思風在心里哀嚎，季云啊季云，趁我睡著偷偷跑了也就算了，你怎能不結賬呢！不結賬啊！這么重要的事情！

        那胖老板費勁地抬起她的胖腿，胖短的手扶著門，上身后傾，踹了章思風一腳，“去！廚房洗碗，沒賺夠錢你就別想走！”說罷一塊臭抹布甩在章思風懷里，他就被帶到后廚去了。那段日子，他干的是臟活，睡的是柴房，吃的是剩飯。

        等他再次跨出飛仙樓，已是一個月后的事了。從萬行紅塵里穿梭的美好幻想，到洗碗還錢的悲慘現實。章思風感嘆，書上都是騙人的，人間沒有風花雪月，只有吃飯給錢！

        離開了靈岫城，章思風去了最開始遇到季云的地方——離境河。他在岸邊的樹林里漫無目的的走著，離開了季蓮青他竟一時不知道該干嘛去。

        “連青連青，季云。你現在會是在干什么呢？”

        遠在云澗的季蓮青打了個噴嚏，“定是那小子在念我。”

        章思風邊想著邊從袖中拿出季蓮青給的刀子，想試試這兩把刀子的威力。他看準了最大的一棵樹，用法力運行起幽行，控制他們在樹干上來回劃口子。這兩把飛刀重量合適，稍微用點法力就能打出四兩拔千斤的效果，幽行發揮神力的同時破開空氣形成的風吹下了好多樹葉。

        正當他還想繼續時，這棵大樹竟然動了起來。

        “哎呦呦！疼死我了，臭小子別砍了！”這樹竟發出了老頭一樣的聲音。

        “你會說話？”章思風疑問道。

        “廢話，我是這片森林的神。我在這兒呆了上千年了，都沒見過你這樣放肆的小子。”

        見這老樹妖一口一句“小子”，章思風威脅道：“老妖精好好說話，叫誰小子呢。信不信我再給你來兩刀？”

        \"哎呦可不能啊，你這刀就沒幾個人能挨得住的。要不是老頭我皮厚，今兒個也得交代在這里了。\"

        “哦？你認識這刀？”

        “咳，我活了上千年，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站過來點，我看看。”老樹妖見章思風竟有幾分面熟，很像一位故人，但那人不是和他的夫人雙雙殉情了嗎。由于這件事情太過久遠回想起來很費勁和章思風也不會有什么交集，老樹妖選擇不說。

        “這……我還真不認識你。”雖然章思風眉宇間有著和那位故人一樣的桀驁風流。“你叫什么名字？”

        “章思風！”

        “章思風，章……司……。”不不不，不可能的。

        見那樹妖沒說話，“那我告訴你我是誰吧，我是未來的妖界首領。”章思風說這話時從不可一世的模樣，讓閱人無數的老樹妖覺得有朝一日他真的會成為妖王。后生可畏啊。何況還有幽行雙刃在手。

        章思風確實有著令眾妖臣服的狠勁和野心。

        “太陽也快落山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給我找塊地方吧，怎么也得先有個自己的地盤。”

        “小子，你想要多大的地盤。”

        “最好是，能建立都城的。”太陽西下了，穿過樹林的夕陽余暉打在章思風身上，讓他的輪廓變成金色的。

        “與這離境河交匯的另一條河，叫臨都河。你看到的這片樹林旁邊的章思風河就是它的支流。它之所以叫臨都河，是因為相傳這河下面有另一個世界。”

        “相傳？那到底是有沒有。”

        “有，這個世界就是妖都。不過一般人很難進去，因為在妖都的入口有睚眥守著。”

        “鴨子？怕個鴨子作甚。呵，老頭子你別逗我。”

        “是神獸睚眥！你自己聽錯了，咳咳。”老樹妖說得激動，章思風摸摸鼻子不吭聲。他接著說，“睚眥嗜殺好斗，可不是好對付的。”

        “也就是說只要我把他打服了，這妖都我就能隨意進出了。”章思風把玩著手中的那對飛刃

        “差不多是這樣……。”

        老樹妖話沒說完，章思風已經踩著樹冠朝臨都河而去了。

        可到了那兒才猛然想起，忘記問那老妖精入口在哪了。臨都河波光粼粼、又寬又長，得找到什么時候去。

        吹著傍晚的風，沿河走了好一會兒，他想到老妖精說那“鴨子”好斗。章思風心中已有想法，說做就做。

        他發動幽行在水下來回穿行，在水面攪起一個一個漩渦，激起一層一層浪，水霧在夕陽照耀下仿若金水，虹影時隱時現。浩浩蕩蕩的水聲不絕于耳，章思風卻只覺得好玩，他就像是在家玩著水桶的頑童似的，翻攪著河水。

        果然，不一會兒就在不遠處河面上發現明顯的波動，應該就是“鴨子”的位置了。他收回幽行，足尖輕點水面到那附近，卻不見那神獸蹤跡，反而異常平靜。

        他的目光一直往四周尋找，沒發現自己腳下有一片巨大的黑影。當他的余光掃到時，睚眥已經從他腳底張著血盆大口一躍而上。章思風當即往下甩出玄色的飛刀，同時踩著它往上躍起。睚眥見那刀就要被吃到自己嘴里，立馬往旁邊錯開。它身軀龐大，入水瞬間拍起幾丈高的水花。

        章思風躲過一劫，卻被濺了半身水。他轉身喚回玄色飛刀同時又甩出另外一把，兩把飛刀泛著寒光交替著朝睚眥飛去，卻又都被它一一躲開。

        趁著刀飛回手里的空檔，睚眥猛吸了一口氣，只見它周圍的河水平面河都低了些，它嘴里吸滿水噴向章思風。襲來的洶涌的水柱讓他閃避不及連連后退，他邊退后邊施法讓幽行在平行于自己的地方不斷旋轉，使之在水浪前面形成一個屏障。屏障發揮出的巨大能量抵擋了水柱的同時也作用到了睚眥身上，它被這巨大的力量沖擊個正著，掉落了水中。

        章思風以為這么輕易就把他打敗了，他狂傲道，“睚眥！既然被我打敗了，那就快帶我去妖都。”

        沒想到，它又一次從水面下撲上來。這回章思風看準了時機，一個快速旋身繞后抓住睚眥的角，反騎到它身上。睚眥向來兇狠，從沒有誰敢這樣做。它不斷翻騰著身體也沒能把章思風甩下來，便一下子沖入水中，想讓他淹水。卻不想章思風那兩把飛刀，在它前面帶起巨大的風，把水都往兩邊吹去。睚眥跑到哪兒，哪兒的水就被破開，章思風在它背上竟是毫發未濕。

        他看著前面火花帶電的幽行在心里想著，季云可夠大方，給了這么厲害的寶貝。又轉而想到，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他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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