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除夕
雪天寒冷,鐘馨初雪那天貪玩染了風寒,被勒令待在寢宮里。
今日好不容易出宮,便拉著她四處找雪景看,但是鬧市清雪很快,跑了大半個鋮都也沒見著。
最后還是去了跑馬場,人跡罕至的大山密林雪還未化,尹含沙陪她圍著跑馬場走了一圈,小姑娘心情好得不得了,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天色微暗,尹含沙回到北辰王府,候在門后邊的言安立刻走了過來,“尹姑娘,王爺讓你去一趟前殿。”
前殿?
這一般是鐘北臨接待貴客、商議事務的地方,讓她過去干什么?
盡管心里這么想,尹含沙還是點頭,“嗯,好。”
她今日一身純白素衣,頸邊毛茸茸的狐裘領子也是雪白的,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唯一的裝飾便是月白色的發帶。
帶著一身白色走進攬明宮前殿,殿宇內暗色的基調似乎都亮了幾個色度。
鐘北臨坐在案前,抬眼看她,略微訝異,“怎地穿這么白?”
尹含沙在他對面坐下,給自己斟了盞熱茶,順帶白了他一眼,“衣裳都是你讓人送來的,問我?”
鐘北臨送去的衣服顏色很豐富,只是尹含沙撈出了其中的白色穿在一起。
“沒事,很漂亮。”鐘北臨桃花眸微彎,也沒爭辯。
尹含沙差點被茶水嗆到,“……你找我來干嘛?”
鐘北臨直接開門見山:“你跟容兒說了什么?她今日突然來跟我告別。”
鐘北臨是真的很好奇,表情也是帶著些困頓的嚴肅,落在尹含沙眼里,莫名充滿興師問罪的意味。
“你的容兒妹妹沒告訴你?”尹含沙放下茶盞,聲音冷了下來,“我罵了她,還打了她。”
“……”鐘北臨頓了頓,“為何?”
“你既然關心她,那就自己問。”
尹含沙當然不會說,聽到了段容對他的傾情告白,順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覺得窩囊的要命,就想打醒她。
鐘北臨無奈,這兩人一個打啞謎,一個讓他問對方。
也是絕了。
“好,你不想說就算了,別生氣。”
尹含沙睨了他一眼,嗤道:“你哪只眼睛見我生氣了?”
鐘北臨立刻移開話題,“我找你來有正事,你看。”他遞過去一本鑲金邊的冊子,“這是庫房所有金銀財物的登記冊子。”
“給我作甚?”冊子足足有一寸厚,尹含沙隨手翻開一頁,上頭密密麻麻寫著各種器物的來源、價值和入庫時間。
只一眼,她便頭疼地合上。
鐘北臨道:“臨近年關,要開始準備給各家的賀禮,你根據去年的往來先擬一份,切記要合禮數。”
“我為何要干這種事?”
鐘北臨目不斜視:“入庫三年以內的不要送,回禮必須要更加貴重,庫房的詳細記錄你可以隨意查閱,擬好先給我過目。”
尹含沙難以置信,“……”
以前的元帥府也會在年關收到各種賀禮,爹娘在世時她沒有過問過,所以可謂是一竅不通。
后來她當家做主,便將收到的東西打亂重組,換著送出去。方便又迅速。
她覺得這樣做沒毛病,自己很聰明,很有天賦。
鐘北臨見她一副被嚇到的表情,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你怎么了?”
“……一定要這么講究嗎?”
鐘北臨點頭:“當然,這是禮數。要是別人送你的東西你轉手就送出去;或者收到了一尊南海觀音玉雕像,回禮卻是窯里烤的瓷雕,那肯定會有人在背后說閑話。”
“哦,”說閑話倒沒事,說她的閑話從小到大都沒斷過。
“還有什么問題?”
尹含沙擺手,“沒了。”
鐘北臨很欣慰,“好,加油喔。”
直到尹含沙挑燈夜讀,將庫房的東西都清點一遍,見識到北辰王府究竟有多富庶后,才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
她咬著筆桿思索了一會,無果,便繼續低頭,將待在庫房三年以上的物件列出來。
她平生最會的,除卻舞刀弄槍,就是點兵打仗。這種精細的活兒,她做起來極其耗費心神不說,還特別容易出錯。
鐘北臨捏著她幸辛苦苦寫的清單,毫不留情地用紅色的墨水給她畫了個圈,“戶部侍郎去年送了一對田青玉手釧,你的回禮怎么能是海棠流珠步搖呢?”
尹含沙道:“步搖比手釧貴。”
“是要貴,但不需要貴重那么多,”鐘北臨問:“你見過那只步搖嗎?”
尹含沙點頭:“見過。”
“手釧見過嗎?”
“見過。”
“看不出來它們差別很大嗎?步搖是先太后所賜,上頭每一顆玉石都價值連城,裝飾的金絲都拉到最細,遠遠不是一只手釧可以比擬。”
尹含沙很敏感,糾正道:“是一對。”
鐘北臨加重語氣:“十對都比不上。”
“……”
臨近年關,鐘馨也沒機會出來,她幾乎一整天都在這上面花心思。
幾番來回,尹含沙終于能把握‘貴,但不需要貴那么多’的度了,鐘北臨表示很滿意。
“嗯,年后回禮就按照這個來。”
“好。”尹含沙頓時成就感滿溢。
————
臘月二十八,鐘北臨給王府上下撥了雙倍的月錢,讓他們回家過年。偌大的北辰王府,很快冷清了下來,只剩輪班值守的侍衛。
攬明宮最后一個走的是丫鬟方蕓,方蕓背著包袱主動跟她告別。
“尹姑娘,我回去啦。”方蕓清秀的臉上滿是喜悅。
尹含沙頷首,“嗯,路上小心。”
“尹姑娘你不回家嗎?”
回家?她已經無家可回了。
方蕓突然一拍腦袋,表情曖昧,“哦,是我犯蠢了。”
尹含沙張了張嘴,還沒想好怎么說,那邊的方蕓一臉‘我了解’的表情,轉身走了。
“……”
她回身,整個殿宇空空蕩蕩。鐘北臨一早就不見人影,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除夕這天,攬明宮仍舊只有她一人,她托著下巴,看著庭院中蕭條的景致,莫名感到一陣涼意。
她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抬頭看著四方的天空,思緒不覺游離。
自從爹娘不在,她就很討厭除夕中秋之類的家人團聚的節日,因為每每這個時候,都像是老天爺在提醒她:你已經沒有親人了,你只有孤單的一個人。
她何嘗不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第二天天一亮,她還要守著元帥府,還要守著大魏的邊防,沒有人知道她除夕夜里的煎熬。
左右不過再經歷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
暮色四合,尹含沙從石凳上起身,目光自門口的方向收回。
她垂下纖長的睫毛,打算回房。
“詩槐。”
尹含沙愣了愣。
“尹詩槐。”鐘北臨又叫了一遍。
尹含沙猛然回頭,只見鐘北臨一身墨色朝她走來,眼角眉梢融著淡淡的暖意。
“……你怎么?”
“宮里事太多,這會才有功夫接你。”鐘北臨朝她伸出手,“來。”
尹含沙有些沒反應過來,“去哪?”
“除夕宮筵,都是皇室親族,沒有外人。”鐘北臨說著就要去撈她的手。
仿佛被燙到一般,尹含沙倏地后退一步,難得有些慌亂。
她雖不想承認,當她確實隱秘地期待著什么。但是,當鐘北臨真的出現,要將她拉進熱鬧煙火里,她的第一反應卻是躲避。
習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我去作甚?”
鐘北臨無奈,“除夕,你難不成想一個人長蘑菇?乖,你待在我身邊就好,沒事的。”
“……”
“你要是再不同意,宮筵去遲了,我就得罰酒。到頭來還要你照顧,我的酒品你也見識過,嗯?”
尹含沙終于松口,“……好。”
她只是不希望鐘北臨因為自己被罰酒而已。
大鋮的每條街道都貼著喜慶的春聯、掛著大紅的燈籠,食物翻炒的香味也會彌漫出來。
酉時未到,她已有些空腹感。
大鋮的皇宮十分嚴格地按照中軸對稱設計建造,道路都是橫平豎直。
馬車停下,言安道:“王爺,祥合宮到了。”
兩人下車,言安將馬車牽走。尹含沙問:“言安不回家?”
“他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沒有家人。”鐘北臨隨口道:“走吧,他自會尋樂子。”
宮娥穿著大紅色的襖子,參見過北辰王,便引著兩人進去。
一進祥合宮,暖意便撲面而來,細嗅空氣中還有龍涎香的香味。
“就差明鈺了,這小子這么還沒來啊?”
踏入殿內,這句話正好鉆進耳朵里。
尹含沙循聲去看,只見右邊最上方的席位,一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長相粗狂,“說曹操曹操就到。”
鐘北臨解下斗篷往后一遞,她下意識抱過來。
“本王不比皇叔清閑,一心向武,世事不問。”
“少拿這個擠兌本王!”碩親王大手一揮,笑道:“你什么時候讓本王抱上侄孫再說。”
一道難掩稚氣的聲音適時響起:“北辰王落座吧。”
鐘北臨低頭行禮,“謝陛下。”
尹含沙跟著鐘北臨坐在碩親王對面,她借機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大鋮皇帝。
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固然青澀,卻已初具上位者的穩重。五官端正,長大后必然也是個美男子。
她目光一掃,在座的皆皮相優越,唯有那個滿臉絡腮胡的格格不入。
鐘北臨將碗筷推到她面前,小聲道:“不比家里,吃相切記斯文些。”
“……”她一時語塞。
忽地,對面響起一道女聲:“怎么不見北辰王妃?”
鐘北臨坦蕩道:“寧太妃記錯了吧?本王可從來沒有什么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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