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田阿婆直接把山雞蛋從簸箕里拿出來。

        “阿婆你拿著，我昨天就說了，我拿東西換菜苗。”許露想阻止阿婆的動作。

        之前一直低頭的阿婆突然抬頭面對許露，“你再這樣，我就把菜苗拔掉。”

        許露這才看清楚阿婆的樣子，一片猙獰的傷疤占據她臉的四分之一，左眼部分完全看不出來原來的樣子。

        一般人突然看到這張臉肯定會嚇一跳，但是許露在原來的世界里身邊有個因為火災燒傷的朋友，她非常清楚一點——用看正常人的目光來看他們，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善意。

        “阿婆，如果你什么都不要，我會過意不去的。”許露的聲音軟糯糯中透著真誠。

        田阿婆大概也沒想到許露竟然沒被嚇到，她怔了一下，又迅速低頭，“不要雞蛋，等你的菜種好，吃不完再拿來給我。”

        阿婆一個人住，院子里的菜本來就吃不完。許露心里明白，阿婆根本沒打算要她的好處。

        第二天，休息了兩天的村民們又開始上工了。還沒到夏收的時間，大家要做的工作是修路。雙井村通往鎮子上的路破損嚴重，村里聯系到了拖拉機幫忙拉土，前幾天拖拉機要去幫隔壁村運輸木材，暫停了幾天，正好給韓驕陽和許露放了婚假。

        生產隊記工分，分口糧。

        許露剛要拿起門角邊的鋤頭，卻被韓驕陽拉住，“你不用去，我自己去就行。”

        即便現在他是穿著發黃汗衫的農村糙漢，韓驕陽說話時給許露的感覺依然和他是韓總時一樣霸道、強勢、說一不二。

        其實許露心里也有些擔心一會集體干活跟不上大多數人的節奏該怎么辦，她可以不把那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但是蒼蠅不停在耳邊嗡嗡，也很煩。

        既然韓總都這樣說了，想必他有應付的辦法。

        “那就謝謝韓總啦！中午我給你送飯。哦對了，你等一下。”

        許露去了廚房，把她的軍水壺灌滿水，稍微放了一點點鹽，再拿出來給韓驕陽。

        知青點的知青們已經三三兩兩往需要修的路走去，男知青這邊關注的對象是劉彬。眾所周知，劉彬和隔壁民樂村村支書的女兒搞對象，而以前他和同一天來雙井村的許露關系很親近，在外人看來他們是一對，只是他們從來沒有承認過。

        倒是跟民樂村的王玉蓮好上之后，劉彬大方承認。

        沒幾天，聽說許露和韓驕陽領證結婚，劉彬又一副被人背叛的樣子。

        那晚，新人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劉彬還喝得爛醉。

        “劉彬，一會見到韓驕陽和許露，你可要稍微克制一點。要是讓王玉蓮知道你這副樣子，肯定雞飛蛋打。”和劉彬關系要好的知青，小聲地提醒他。

        女知青這邊周小靜是關注的對象。大家都說她之前去鎮上給家里寄信時機緣巧合認識鎮上的兒子趙富貴，之后在鎮政府辦公室當會計的趙富貴對她展開了強烈攻勢。

        不少人見過周小靜和趙富貴出雙入對，周小靜卻一直沒承認她和趙富貴的關系，而是辯解說她對會計這個工作感興趣，跟趙富貴往來是為了學習。

        得知韓驕陽和許露結婚，周小靜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

        此刻，周小靜臉色蒼白，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這般模樣怎么干活啊？

        負責記工分的大隊長瞥了一眼周小靜說：“周小靜同志，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可以請假，出工不出力，沒多少工分，沒必要。”

        周小靜咬牙，說：“我能出力！隊長不用操心。”

        韓驕陽和往常一樣，戴著草帽拿著鋤頭走向工地。但是很了解他的周小靜卻看出來他和平時不一樣，這次他帶了水壺。

        是許露給他準備的嗎？

        “喲，驕陽，許露沒來啊？看來你前兩天在家里也沒少耗體力吧，要是太累了，也別太勉強啊。”有人開始說葷話。

        韓驕陽淡淡地瞥了那人一眼，沒搭理。

        這下不僅僅周小靜注意到韓驕陽跟結婚前不一樣，他那淡淡地瞥人的眼神，給人一種“別惹老子”的氣勢。

        村長沒給這些年輕人浪費體力和精力的機會，他站在高處對大家說：“同志們，馬上就要夏收了，在這之前，咱們務必要把路修好。昨天我們去鎮上爭取了好半天才把拖拉機爭取到，拖拉機只能最后給我們村拉兩天的土，要是后續土不夠，就只能大家肩挑手扛。大家都上點心，抓緊時間干活。”

        拖拉機從雙鳳山下一處石頭少的地方取土，再拉到要修的路上。

        包括韓驕陽和劉彬再內的幾個青壯勞動力被村長指派跟著拖拉機取土，再跟著拖拉機回來卸土，然后再坐拖拉機去山腳下繼續取土。

        期間，劉彬儼然要跟韓驕陽叫板的樣子，干活無比賣力，跟不疾不徐的韓驕陽形成鮮明的對比。

        拖拉機又一次把土拉到路上，劉彬第一個爬上拖拉機，揚起鏟子就卸土。

        此時韓驕陽就站在拖拉機的斜后方，第一鏟下來的土眼看著就要潑他身上，他往后退了一步。

        站在他側面的人就沒那么幸運了，他正用搪瓷缸喝水，土揚了他一腦袋不說，搪瓷缸里也都是泥。

        “劉彬你眼睛長p眼上了嗎？”

        韓驕陽繞開吵架的兩人，走到旁邊樹蔭下，席地而坐。

        剛拿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臉，他就感覺到跟前投來一片陰影。抬頭，只見周小靜站在他跟前。

        韓驕陽很快就收回目光，因為對方臉色蒼白、眼神無辜、欲哭無淚的模樣讓他非常厭惡，畢竟原來的世界里沒少見。

        “驕陽，你為什么要這樣？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和趙富強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

        韓驕陽打開軍用水壺，咕咚喝了一大口水，用手把嘴角的水跡擦掉，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周同志，你和誰什么關系，我從來都沒興趣。但是你再這樣打擾有婦之夫，名聲可不會再像以前那么好。”

        言罷，韓驕陽起身，沒再給怔住的周小靜一個眼神，邁著長腿回到已經被勸架成功的拖拉機那繼續干活。

        又一車土卸完，但是卻發生了狀況。

        拖拉機打不著火了。

        原本是駕駛員一個人拿著手柄在搖，沒打著。焦慮的村長讓他兒子幫著一起，和駕駛員靠在一起握住拖拉機手柄。

        看得出來他們都很用力地在搖，但是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

        村長扒拉一下腦袋，又對另外一個村民說：“快，你趕緊騎車去鎮上把劉師傅請來。”

        村民嘟囔一句：“劉師傅可不好請。”

        “難道你想挑幾天的土嗎？”

        村長吼完才發現韓驕陽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拖拉機頭那里，甚至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打開的一側面板。

        這些城里知青到底怎么回事啊！現在是你們好奇的時候嗎？要不是看在韓驕陽剛新婚的份上，村長肯定要罵人。

        耐著性子走過去，正準備提醒韓驕陽不要瞎搞的時候，卻聽到他對司機說：“你再試試。”

        司機照做，搖了幾下后，拖拉機專屬的“突突”聲響了起來。

        村民一陣興奮，同時也有人不忘記喊住準備去鎮上請師傅的人。

        大家看向韓驕陽的眼神都變得很不一樣了。

        就連之前一直有些傲氣的拖拉機司機也用詫異的語氣問韓驕陽說：“韓知青，原來你會修拖拉機？之前怎么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現在你不就知道了。”

        會修拖拉機的韓驕陽身份地位瞬間升高，再去山腳下拉土的時候，他可以跟司機一起并排坐在前面，他還跟司機說，只要稍微動一下拖拉機里面的零件，就能讓拖拉機跑得更快。

        中午許露來送飯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幕——韓驕陽被一群年輕人圍在中間，問這問那。

        而韓驕陽顯然并不喜歡這樣，臉上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別人問問題，他想回答的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吭聲。

        不可思議的是，大家竟然也能接受他這樣。

        “韓知青，你家許露來送飯了！”有人說道。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往許露看過來，許露不躲不閃，依然和剛才一樣，目光始終在韓驕陽身上。

        韓驕陽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朝許露走去。

        在一個稍微遠離人群的樹蔭下落下后，許露拿出給韓驕陽洗手的水壺，再把裝著午餐的搪瓷缸遞給他。

        飯是芋頭飯，再用昨天田阿婆給的番茄炒了山雞蛋。

        半天體力活下來，韓驕陽也確實餓了，他扒了一口飯后，問許露說：“你吃了嗎？”

        “嗯，吃了。”

        不遠處，大家也忍不住時不時地往他們這邊看過來。

        村里的大嬸說：“真是奇怪，韓知青他們倆拜堂那天，還覺得他們倆像是兩個不相干的人。這會兒怎么又覺得是一對默契的恩愛夫妻，才三天的時間呢。”

        “戲文里說的男才女貌，大概就是這樣吧？你們有沒有覺得，以前知道許老師長得漂亮，跟周小靜不相上下的漂亮。怎么結婚后，看起來比周小靜好看多了。”

        旁邊的曹大嫂冷笑，“什么許老師，不是已經被村小學開除了嗎。狐貍精不是都這樣嗎，靠男人滋潤自己。”

        村長老婆聽不下去了，說：“強子他媽，你不要亂說話。咱們都是長在紅旗下的人，哪里有什么狐貍精！別以為大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之前處處一副為許老師好的樣子，是為了把她哄著嫁給你娘家弟弟！”

        周小靜恰好聽到了這話，本來準備去知青隊伍匯合的她，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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