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韓驕陽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悠閑地翹著二郎腿，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打算。

        “韓總，我真沒有諷刺你，沒有說你比你大姨更有手段的意思，你繼續。”

        韓驕陽還是不說話。

        許露搖了搖他的腿，“韓總，我們交換好不好，你說你那邊的情況，我也說我這里的情況。”

        韓驕陽終于坐了起來，即便黑夜里看不到他的表情，許露也大概能想象到他應該是在認真考慮是否值得跟她做交易。

        “好吧，那我先說。”

        根據原主的記憶，韓驕陽基本能判斷出那個家庭的具體情況，并且會站在第三方的角度來看問題，肯定比原主了解的真相更加客觀。

        韓驕陽的父母都是京市本地人。當然了，就算是封建年代，在皇城根下并非都是皇親國戚，更多的是平民。

        韓父和韓母的家庭就是眾多平民家庭中的一員，相對來說，韓母的家庭還稍微好一些。韓父即將到該結婚的年齡時，父母相繼生病，家里為數不多的積蓄全部花光，也沒能挽救他們的性命。

        雪上加霜的是，和韓父有婚約的韓大姨悔婚了。

        當然，這位女士從小就是個非常有手段的人，她沒自己來跟韓父說，而是讓母親出面。

        韓外婆當然不會讓悔婚的自家人陷入難堪的境地，她把話說得很漂亮，先是說她知道韓父自從父母去世后立志要闖出一番天地、要出人頭地。如果按照父輩們約定的那樣成家，家庭只會成為他想在亂世中大有作為的絆腳石。他可以先出去闖蕩，想回來的時候可以隨時回來。她也不僅僅一個女兒，他回來之后，如果還沒成家，她也會安排其他的女兒嫁給他。

        臨走前，韓外婆還給了韓父幾個銅板，說是她家僅剩下的錢。

        或許韓父本來也不想連累別人，所以他痛快地接受現實，也沒有要那幾個銅板，只身一人投軍去了。

        韓父并不知道，他離開后沒多久，韓大姨就嫁給了某個藥鋪掌柜的小兒子，她的家庭也因此得到了一筆不菲的聘禮。

        亂世中，人的境遇也會瞬息萬變。

        比如被未婚妻和準岳家嫌棄的窮小子，搖身一變，變成了宣布解放后，接受群眾們夾道歡迎時騎著高頭大馬進城的軍官。

        而曾經飛上枝頭當少奶奶的韓大姨卻被夫家拋棄，夫家帶著一箱箱黃金跑到國外的時候沒帶上她。她和她的一雙兒女只能回娘家。

        當年的未婚夫也確實沒結婚，在醫院遇到以前的未婚妻的妹妹，得知對方沒對象，就提出結婚的要求。

        婚后，小兩口大概也過了幾年恩愛的日子。只是從原主五六歲開始，他母親的身體就越來越不好，三年后就撒手人寰。

        原主清楚地記得，他媽還在辦喪事期間，所謂的姥姥就對他耳提面命，讓他千萬要阻攔他父親給他找后媽。姥姥說，有了后媽就有后爹，別看現在他爸對他還不錯，后媽進門，他就別想吃飽飯。

        同時，姥姥還提醒他，讓他對大姨好，說當年要不是他大姨，他媽根本不能去醫院當護士，更加不可能嫁給他爸。總而言之，他和他媽都是撿了大姨的便宜。

        母親去世一年后，之前每個星期都會來他家至少兩趟，來照顧他的大姨，帶著表哥和表姐搬進了他家。

        韓大姨成為他爸的二婚妻子。

        成為女主人的韓大姨和以前是客人時完全是兩副面孔，當然了，只有單獨面對韓驕陽時是這樣，在韓父面前，她永遠是溫柔體貼的模樣。

        原本應該下鄉插隊的是韓大姨的親生兒女，最終卻變成比她的孩子小好幾歲的韓驕陽。

        現如今，韓大姨的兒女都在京城油水多的單位上班，日子過得都很不錯。而且去年都已經結婚，據說親家都是韓父當年的戰友，可想而知家境應該也優越于大多數家庭。

        韓大姨就不怕被人詬病嗎？

        那個女人根本不會給人留把柄！

        比如，送韓驕陽去火車站南下插隊時，她哭暈了過去。

        每個月，她都會拜托同一個家屬院在郵局上班的鄰居給韓驕陽寄信寄衣服。隔一段時間還給韓驕陽寄錢，至于寄多少，旁觀者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她寄錢的行為，就足夠了。

        聽到這里，許露無比感慨地說：“這位女士應該是本來就有段位，在前夫家生活期間，肯定天天宅斗，段位繼續提高。要不然，怎么能那么高明。”

        韓驕陽冷笑道：“女人之所以能演這一處處的戲，還不是因為男人給了她舞臺。”

        如果此刻房間里不是那么黑的話，韓驕陽一定能看到許露看他的眼神閃著光。

        論起來，許露認識韓驕陽也有幾年的時間，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的三觀很正。沒錯，韓大姨能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負非她血緣關系的孩子，大部分原因是家里男主人不作為。但凡男人讓女人知道傷害他的孩子，后果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就不會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

        接著許露又開始新一輪的好奇，她問：“那這位女士千里迢迢從京城來干嘛？因為知道你結婚了？”

        韓驕陽輕蔑地笑了笑，說：“因為不能把我賣錢了。”

        “什么意思？”

        年初的時候，韓驕陽收到一封信，是以前在京城的小伙伴寄來的。小伙伴無意間看到韓大姨送走拜訪的客人，出了大院后，小伙伴正好跟著那客人走了一段路，通過他們的對話，小伙伴突然知道一個驚人的真相。

        那位來拜訪韓大姨的韓父戰友的第二任妻子。

        雖然再婚，大概對原配還是感覺有虧欠，特別是聽說原配帶著女兒回老家過得不是很如意，心里更加內疚。前兩年，原配的女兒還因為工作的時候出現意外，失去了一個胳膊。

        為此，男人時不時安排人給那邊寄錢寄東西。第二任妻子坐不住了。

        那個女人和韓大姨一拍即合，決定讓韓驕陽娶那個失去一只胳膊的女孩。那女孩和母親生活的老家就在韓驕陽插隊的隔壁市。

        只要他們倆結婚，韓驕陽就回不成京城。而另外一方的所謂父親，在原配女兒的婚姻有著落后，肯定也不會像之前那樣傾注那么多心血。

        許露再次發表意見說：“韓總你還挺倒霉的，總是有人想安排你的婚姻。”

        韓驕陽回應道：“彼此彼此。”

        許露一噎，繼續說：“韓總，那位失去胳膊的姑娘，萬一長得和你的紅顏知己一模一樣呢？”

        韓驕陽說：“所以你來到這個世界后，還想找到你的青梅竹馬？”

        虧她剛才居然還短暫地對他有好感，給他星星眼。這位韓少爺一如既往地欠揍！

        許露不再搭理韓驕陽，掀開蚊帳，回到自己的大本營。

        “許露，你還沒說你那邊是什么情況呢？”

        “沒房沒車，父母雙亡。”

        第二天，生產隊要收玉米。在此之前，婦女主任專門找過許露——“不要搞小喬布亞爾那一套，前一陣集體勞動是體力活，你之前在學校上課，確實可能沒力氣。再加上韓驕陽也可以一個頂倆，所以才同意你不上工。收玉米，不用你肩挑背扛，你總該可以上工了吧。”

        許露壓根不怕被人扣帽子，不過她也不想別人因為自己為難。

        一大早，許露就準備好草帽和手套，盡量做好防曬。

        韓驕陽把水壺裝滿，出來就看到許露抬頭望天的模樣。

        “要不你還是別去了。”

        “韓總，半年的時間，應該很快會過去吧？”

        女人掰玉米，男人把玉米桿砍下來。

        看到許露戴著手套掰玉米，好事者跟村長的兒媳婦說：“大龍媳婦，你要么回去跟村長說說，還是讓許露回去村小學當許老師吧。現在多委屈許老師啊，還戴著手套來干活，真嬌貴。”

        當然也有人替許露說話，“戴手套怎么了？能掰玉米不就行了！”

        韓驕陽砍下玉米桿，直接扔到嚼舌根的婦女腳下。

        被斜面砍掉的玉米桿戳到腿，婦女疼得齜牙咧嘴，正準備罵人。下一秒，對上韓驕陽冰冷的眼神，頓時啞火。

        婦女的同伴小聲地說：“瞧你，胡亂出什么頭啊。曹大嫂又不會給你什么好處。再說了，有周小靜在，你還怕沒人找許露的不自在？”

        周小靜呢？

        她們四處看了看，并沒有發現周小靜的身影。

        原來，許露之前幾次沒上工之后，周小靜就開始頻繁請假不上工。看到許露和周小靜都沒干活，知青團體里出現了一些不恰當的言論——不上工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為什么要把自己累得半死？

        于是，今天不少女知青追隨周小靜腳步，示范一下不上工會怎么樣。

        收完玉米收花生。

        十幾天后，曬干的玉米被打成玉米粉，花生炸成油，按照每戶以及上工的情況發下來。

        學周小靜偷懶的知青都沒分到任何東西，聞到村里一陣陣玉米餅的香味，他們把怨氣撒到周小靜身上。周小靜表示很委屈，關她什么事？她是因為馬上要招工進城，沒必要在意工分的事情。

        錢重年拿著他分到的玉米粉來到韓驕陽家，“知青人也不少，平均下來沒多少，反而不好分。索性給你拿過來，就當是你給我買書的感謝吧。”

        韓驕陽把玉米粉接過來，問：“書看到哪里了？”

        錢重年有些慚愧地說：“剛看了一章，就被劉彬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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