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回 女兒淚·迷途
煙雨穩定心神,劍走偏鋒,又出數十劍,瞧見金行者左手刀有一個破綻,長劍直遞,刺了出去。金行者心中暗驚,右手刀回身一封,便見煙雨劍鋒一轉,竟折向右。金行者再要回防右邊時,已經是來不及了。
只聽“哐當”一聲,他的右手劍掉在地上。
金行者右手手腕中劍,受了傷。他一聲大笑,左手刀扔了出去,射向小江。
小江吃了一驚,慌忙躲避,但金行者的武功高他何止一倍,這一刀竟是沒躲過,砍在他的左手上。小江忍住痛,大聲道:“你右手手腕中劍,我是左手手臂中刀,哈哈,我是賺大了。”
金行者一聲獰笑,道:“莫非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左手一張,忽地陰風四起,他的掌前現出幾柄短刀來。小江大驚失色,慌忙后退。
煙雨凝神,沉聲道:“這才是真正的金行者。”
金行者嘿嘿笑道:“看招。”手腕一翻,又幻化十余把刀,都似是著了仙術一般,往煙雨射了來。刀至中途,竟又變了方向,往四面八方將煙雨籠罩住。
只是一眨眼功夫,煙雨周身俱是刀影,漸漸地,連她的人也看不見了。刀影圍成的圈子逐漸變小,似乎是煙雨支持不住,就要被萬刀剁碎。
小江抓起一根木棍就沖了上去,人未至刀影,一柄刀已飛了來。小江舉起木棍斜劈下去,竟打了個空。這些刀看似是真,卻畢竟是虛的,只看得見,摸不著打不到。小江一愣神,它已射中阿水肩頭,這時卻又是真的。
小江嚇得面如土色,心道:“要是大哥當真在這兒就好了。如今可倒好,煙雨也喪命了。我不僅救不出武大莊主,連我自己也要死在這里。”
刀影圍成的圈子逐漸變小,漸漸都消失不見。
眾人的眼睛都看向那里。
金行者想要看看“阿水”死沒死。阿水是近年來武林新起的高手,要是他能夠殺死阿水,聲名必定大燥。
小江想要看看煙雨死沒死。煙雨待他不薄,他多次對不起煙雨,煙雨卻始終待他很好,如若煙雨死了,他可當真是羞愧難當了。
唐天嬌想要看看“阿水”死沒死。她少年之時情系李若文,但李若文卻是她的姐夫。后面遇上阿水,這才深深地喜歡了他。她對阿水是又愛又恨,恨到深處,想要殺了他。情到深處,卻又想要替他去死。這時她的四肢冰涼,眼淚在眼中打轉。
武學彬想要看看“阿水”死沒死。他一直將阿水當作是神風山莊的救命恩人,事實上也是如此,阿水多次救了神風山莊。他一旦死去,神風山莊又如何對得起他?
刀影漸漸散去,在刀影所圍住的地方,空無一物。
眾人都愣住了。
——煙雨是被刀剁碎了?怎么連一絲痕跡也沒有?
——“阿水”去了哪里?我這招從未失手,難道今日要栽在這里?
——“阿水”怎么樣了,他究竟死沒死?我是希望他死還是活?
黑影一閃,九樓上一人掠了上來。人未至,劍先來。金行者大驚,慌忙后躍。但劍勢更快,他只退出兩步,身上已挨了兩劍。黑影不停,劍光更是晃得眾人都閉了眼。待睜開眼時,金行者已倒在地上,身上數十道劍傷。雙眼呆滯,卻并未死去。
多年以后,小江問到煙雨:“當時你是怎么消失在眾人眼前的?”
煙雨一笑:“金行者的幻術當真是天下無雙,可正因為這樣,你們都將目光投在他的刀影上去了。趁著刀影將我擋住之時,我已經自后滑出,躍下了樓。”
小江嘆口氣,道:“武功高強未必是件好事,害死別人的是自己高強的武功,害死自己的,也是高強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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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現在很迷茫。
他望著周圍的干枯的樹,望著地上打斗的痕跡,兩眼空洞,就像忽然失去了什么,但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時候不應該開殺戒,他卻一連殺了五個人。難道他真的是做了冷血殺手就無可救藥了么?
——難道我已經無法自拔了么?
——難道我已經忘了最初的大俠夢了么?
每個人習武,都是想要做萬人敬仰的大俠。就算不能名留青史,至少能讓后世的江湖豪客閑聊時能夠聊起自己,至少能讓百姓在茶余飯后不曾忘掉自己的名字。
他想起了武當山的李若文,那是他的師父。
他本來是成都小有名氣的捕頭,若一輩子捉拿犯人,最終必會受到朝庭的封賞,說不定能夠載入史冊。但他最終卻通過努力,成為了武林第一大俠。
阿水心頭一熱,自己的師父已經給自己立下了榜樣,自己為什么自暴自棄?
他看著腳下的尸體,心道:“他們不知殺害了多少人,我殺了他們,那是為民除害,我做的就是俠義之舉。”
他豁然貫通,覺得前方的大路太過平坦了。
他提著步,往前面走去,腰板挺得筆直。既然無法避免殺戮,那就讓殺戮變成一種俠義之舉。
走得沒多遠,他就看見了江楓漁。
江楓漁已經不能笑了,已經不能再給他講江湖趣事了,更不能教他武功了。
他已經死了。
血液已干。
尸體已涼。
阿水的心卻熱得不能再熱了。
江楓漁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更是他的師父。
但如今,他卻死了。
阿水抱起了江楓漁的尸體,步子變得沉重起來,雙臂也愈發的有力。目中沒有淚,有的只是火。
怒火。
又走出數里,天已經黑了,月亮卻愈發皎潔。阿水忽然覺得,每個充滿殺戮的夜晚,都是有月亮的,月亮都是明亮的。
在月光之下,他又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與江楓漁一樣重要的人。
言血魂。
言血魂還能夠說話,卻已經無法動彈。
他的四肢盡斷,呈“大”字躺在地上,無助地望著天上的月亮。
他的血液已快流盡,只要流盡了血液,他也就和江楓漁相聚了。
阿水跪在他的身前,不知該說什么,只是曉得流淚。
言血魂斷斷續續說道:“對頭????????????厲害,你、你、你別????????????別去。”阿水搖搖頭,他的怒火更盛,已快要將他燃燒。
言血魂也已死了。
阿水脫下了江楓漁的外衣,擰成繩,把江楓漁背在背上,又抱了言血魂。他要報仇,至少讓兩人看見。
他走得更快。就怕下一個看到躺在地上的,還是自己的朋友。
他的朋友實在太少了,不能再失去下一個。
不知名的鳥兒在四周啼叫,就像是在唱哀樂。
阿水引吭高歌:
“與人方便,救人危患,休趨富漢欺窮漢。
惡非難,善為難。
細推物理皆虛幻,但得個美名兒留在世間。
心,也得安;身,也得安。”
做個好人實在太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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