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嚴謹的宋臻言沒想到系統所說的三小時只是一個大概區間。

        也不明白謝南川來到底說了些什么，會讓童撿年在短短的時間里情緒起伏那么大，甚至激發了仇恨值。

        他手放上門把手的時候是有猶豫的，甚至在考慮他是不是應該直接離開，等待下一個劇情點到來的時候再適時出現。

        但他看了看手里的蛋糕，還是開了門。

        高級病房里站進了很多人，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穿著周身西服，梳著背頭，精英模樣的人。

        他身后跟著幾個保鏢，還有一個漂亮的……男性。

        那人甚至比不上身后的保鏢高大，但氣場卻很強，宋臻言猜他就是謝南川。

        謝南川轉頭后，似乎也認出了宋真言——他的合作伙伴。

        他很友好的報以微笑，并禮貌問道，“宋教授，這段時間麻煩您照顧小年了�！�

        宋臻言示意性地點了下頭回應，隨后注意力便被蠕動起來的被子吸引去了。

        里面躲著的童撿年，聽到了“宋教授”，就猜可能是叔叔回來了。

        他剛剛看到了一群壞人，壞人還嚇他說爸爸們都死掉了，永遠也不會再出現了。他折騰著從被子里爬起來，試圖將這一切告訴叔叔，叔叔會幫他打倒壞人的。

        宋臻言才走到床邊，懷里就撲過來一個軟綿綿的小東西，摟著他的腰，放聲哭訴著。

        童撿年說的話斷斷續續，還邊說邊哭，雖然說的都是宋臻言已經猜到的內容，但全程宋臻言能聽懂的只有他在叫叔叔。

        “……”他無奈將蛋糕放到一旁，習慣性地將手覆在童撿年后背，輕輕拍著。

        謝南川目光略過童撿年，最后定格在宋臻言身上，饒有興致地抬了下眉，笑道，“看來年年很喜歡宋叔叔�！�

        宋臻言沒理會謝南川打量的目光，這讓謝南川覺得，他這個“曾經的合作伙伴”或許還有其他想法，畢竟他是研究員，很聰明的。

        “可是年年父親的葬禮馬上就要舉行了，作為童家唯一的繼承人，小年應該在場。”謝南川道，“再喜歡叔叔，也是要道別的，年年�！�

        聽到“父親”“葬禮”這幾個關鍵詞，方才止住一點哭聲的童撿年又大聲鬧了起來，他揪著宋臻言的衣服，仰著頭眼淚汪汪地問宋臻言，“壞人說爸爸不要童童了……叔叔也不要童童了……童童沒有不乖……為什么不要童童……”

        “……”宋臻言低頭看著哭得傷心欲絕的小孩兒，伴隨著他撕心裂肺的哭聲的還有系統一遍遍仇恨值增加的警報聲。

        他無奈揉了揉小孩兒的腦袋，他第一次碰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很軟和，他思量片刻才開口道，“沒有不要你�！�

        “叔、叔叔，”童撿年一瞬間收起了哭聲，抽噎著問道問道，“叔叔要童童嗎？”

        “嗯。”宋臻言又安撫似的揉了下他的腦袋。并且很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哄道，“餓不餓？你把小蛋糕吃掉，我把壞人帶走�！�

        “……”謝南川一直掛著微笑的嘴角不自然一抽。

        童撿年看了看小蛋糕，又側頭偷偷瞥了一眼謝南川，看著一堆黑衣人，嚇得重新埋進宋臻言懷里，好半天才又仰起腦袋問宋臻言，“爸爸也要童童嗎？”

        宋臻言不知怎么回答他這個問題，只騙他，“吃掉蛋糕我就告訴你�！�

        宋臻言在這里，就給了童撿年很大的安全感，他一手揪著宋臻言的衣擺，一手去夠小蛋糕。

        很顯然童撿年并不會讓他離開，即便他的理由是帶走壞人，但謝南川的耐心顯然有限，他抬起手，打算讓保鏢把人直接綁走。

        宋臻言在他之前開口道，“謝先生，我想我們應該還有一些事需要商量，方便等小朋友吃個蛋糕么？”

        “……”謝南川一笑，“當然�！�

        這次哄睡童撿年廢了很大勁兒，不過跟謝南川的談話倒是有所收獲。

        從中他大概了解到，原主似乎并沒有直接參與這場車禍，但有間接透露童撿年一家出行的消息，并從中獲取了一份豐厚報酬。

        畢竟作為緊急聯系人，童西澤好像很信任原主。

        這信息讓宋臻言覺得輕松了一些，或許是因為“自己”不是害那小孩兒家破人亡的殺人兇手，這會讓拯救難度小上很多。

        但現在他面臨的最麻煩的問題，雖然還達不了拯救層面，但是真的很麻煩——童撿年的歸屬問題。

        在他和謝南川的談話中，誰都沒提到這個點，只是他最后選擇用讓利換取童撿年再適應三天。

        三天之后，童撿年還是會回到童家。

        這本來沒什么，只是既定劇情線而已，但當童撿年哭著找“叔叔”，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問“叔叔你會不會不要童童”的時候，宋臻言心里還是有些微的不適。

        他想可能是因為自己已經十天沒有進行早鍛煉了。

        宋臻言撿回童撿年的第十天，是冬日里難得放晴的日子，昨夜下了一場雪，兩人一起趴在窗臺上看了會兒，童撿年說，“我要告訴爸爸，宋叔叔是很好很好的人，我要每年和宋叔叔一起看雪，一起許愿！”

        小孩兒的世界沒有離別，宋臻言告訴他什么，童撿年就相信什么，乃至于那群黑衣人以及謝南川重新出現的時候，童撿年的第一反應還是跑到宋臻言身后躲起來，還小聲嘀咕著，“叔叔會保護我。”

        可惜他的叔叔沒保護他，而是轉身半蹲在他面前，告訴他，那個恐怖的黑衣頭子是他的爸爸的弟弟，他應該跟他回家。

        這次童撿年沒有嚎啕大哭，只是眼淚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從眼眶滑落，一遍又一遍控訴宋臻言，“宋叔叔，你也不要童童了嗎？”

        “宋叔叔……你說過不會不要童童的……”

        他雖然小，但他不是小白癡，那么多天沒見到爸爸，壞人又說了奇怪的話，他雖然不了解“死亡”是什么，但在每晚的噩夢里，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爸爸了。

        可是宋叔叔不知道，宋叔叔還在陪他一起等著自己的爸爸回來，所以他只能很堅強地陪宋叔叔一起等。

        可是現在……宋叔叔也不要他了。

        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沒有吃很多糖果，沒有打碎東西，沒有犯錯，但他們還是都不要他了……

        那天童撿年是怎么被抱走的，宋臻言沒多大印象，只記得系統仇恨值飆升的警報一直在吵鬧，以及童撿年最后看著他說的那句，“宋叔叔，你不可以不要我�！�

        童撿年不喜歡他的“舅舅”，那個總是笑嘻嘻的人，總是在外邊兒友好地牽著他的手，回來就把他丟進又冷又黑的地下室。

        開始他也撕心裂肺的哭，哭得嗓子都啞了，眼睛通紅也沒人理他。

        他每天都想出去，想爸爸，想小蛋糕……但是他告訴自己不要想宋叔叔，雖然他身上有讓人安心的好聞味道，雖然他會哄自己睡覺。

        但是，他不要他了。

        他父親們的葬禮在幾天以后，童撿年被迫穿上得體的衣服，和一個又一個人問好。

        那天是童撿年最后一次見到爸爸們，他們的合照上裁掉了小小的他，調成這灰寂的黑白色。

        明明是那么那么傷心的事，可那些人還對著他笑。

        童撿年哭鬧著不配合，最后被悄悄丟到了一邊。

        那天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雨，“嘩啦啦——”的雨聲里，沒有人記得還有一個童撿年。

        等人走光后，他一個人憑著印象找到爸爸們的墓碑，抱著那塊冰冷的石頭哭了很久很久……

        后來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渾身發燙難受。

        隱隱約約間，他看到了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然后有一把大傘擋住了淋向他的雨。

        ……就像那場車禍的大雨里，那個人蹲在他面前，稀薄的光亮只夠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尾有顆小痣，像是他獨一的標記。

        然后冰冷的墓碑變成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有人對他說了“抱歉”還有“你要平安長大”。

        可是醒來后，童撿年依舊在黑漆漆的地下室里，像被關起來的小狗。

        后來，童撿年常以為那天只是做了個夢，但又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大病了一場，不然怎么會不記得手腕上何時戴了個小平安鎖，不然怎么老是夢到一顆明媚的小痣，夢到有人叫他平安長大。

        童撿年被關了很久很久，在小孩兒的認知里，可能有一百年那么久了，每天他都只能透過地下室那個小小的窗子，看到外面的一點點光，他的房間有嚇人的蟲子，他只能蜷縮在角落，從害怕變得習慣。

        他不再哭鬧，也不再等待有人把他帶走。

        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孩兒也開始漸漸接受惡劣的生活環境。

        某一天，他透過窗口，看到隔壁搬來了一家新住戶，那人往屋子里種了很多植物，讓廢墟顯得沒那么荒蕪。

        那人好像認為這地下室里住了一只小地鼠，每天都會往窗臺放一些小花朵，大多是白色的，像雪骨朵。

        那人每天下午都會準時在院子里看書，他是童撿年世界里唯一的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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