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海妖國與其說是城池，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像是某個遠古巨獸的巢穴，幽暗的巨大洞穴蜿蜒向下，幾乎像是通向地獄。

        洞穴的四周是一個個坑洞，里面住著上半是身、人下半身是章魚的丑陋怪物。如此詭異的場景，讓金魅直接開始懷疑人生。

        “等測試完這個游戲，不去告策劃宣傳片欺詐算我輸！”

        “怪不得他們都穿斗篷呢……唉，一個個骨瘦如柴丑得讓人沒眼看。”魚小甜拉著金魅藏身在海妖國外圍的海帶叢里，埋頭在服裝圖鑒里找類似風格的衣飾。

        金魅看到魚小甜遞給自己的寬大斗篷也很是意外，“你這次不直接打進去了？”

        “說什么呢？”魚小甜莫名其妙地看了金魅一眼，“我看上去是那么沒腦子只會打打殺殺的人嗎？”

        金魅差點被自己口水噎住：……難道不是嗎？進入游戲以來你不都是‘一言不合，上去就打’的粗暴風格？

        “對方什么情況都不清楚，看上去還是陰謀詭計的魔法師那一掛，又不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海蟹族。”魚小甜給自己也披上了一件深灰色的斗篷，“對付這種敵人，只知道打打殺殺怎么行？”

        “……”金魅一陣無語，行叭，傻子原來是自己。

        “會化妝不？”魚小甜換好了裝扮，左看右看，覺得金魅的艷麗面孔還是太奪目了，和海妖族這邊枯瘦巫婆的形象相距甚遠。

        “化妝當然會，但我只會把自己化得更漂亮。”金魅明白魚小甜什么意思，可惜無能為力，“誰會把自己往丑里化啊？”想想剛才拖拽魚網的那些海妖族，金魅打了個哆嗦，是她做噩夢都不會夢到的程度了。

        “那沒辦法了……委屈下吧姐妹。”魚小甜彎腰不知撿起了什么，不由分說地就往金魅的臉上摸去。

        “嗚！”金魅嚇了一跳，感覺到冰涼粗糙，還隱隱帶著血腥味的黏膩糊住了自己的臉，好險沒叫出聲來，“這是什么！”

        “不會化妝，只能直接毀容了。”魚小甜誠懇地答，快手快腳地給自己也糊了一臉。

        片刻后，從海帶叢鉆出來的，就是兩個臉色黑灰一片，凹凸不平，讓人看一眼三天不用吃飯的兩個瘦弱的毀容海妖族。

        不僅毀容，還一身濃郁的海帶腥味，是最低等的沒人會多看一眼的底層海族沒錯了。

        “就這么混進去？”金魅嫌棄得不行，又不想在陌生的地方單獨行動，小小聲問魚小甜。

        “當然不行。”魚小甜在四周轉了兩圈，撿了好幾塊只剩下小半截的魚尸，塞到金魅手上，“還要帶著這個。”

        “現在，我們是貧窮、膽小的底層海妖族了，記住了不？”

        金魅感受著手上殘缺的半截魚頭，一陣陣反胃：……嗚嗚嗚，記不住也不行啊，這什么破副本太惡心了！

        ……

        和海蟹國不同，海妖國是巢穴的形狀，因此并沒有城門，更沒有守衛。

        不過看著來來往往的海妖族們，凡是往巢穴方向走的就沒有空手的。有三五合力，趾高氣昂帶著滿滿漁網的，也有獨自拖著半滿的小型漁網奮力前行的，無一例外。

        難怪臨近海妖國的時候海域格外安靜，按照這個捕獵法，多少都不夠她們捉的。可問題是，即便有如此多的獵物，為什么這些海妖還一個個吃不飽飯的瘦弱模樣？

        來之前可是萬萬沒想到，海妖族居然是如此努力的種族？

        來來往往中最寒酸的，就屬魚小甜和金魅了。

        每人手里拎著半條殘缺的魚，可憐到路過的海妖族都忍不住射來半鄙夷半同情的目光。

        “真是羞恥，看那邊……她們一天的收獲居然就這么點兒，該不會是從哪里撿的吧？這么懶真是海妖之恥……”

        “妖王大人如果知道我們之中有這種害群之馬，會不會對我們印象不好？”

        金魅一邊滿心忐忑地跟著魚小甜混在人群里往里面走，一邊滿心問號：……這些海妖族沒事吧？需要拼獵物這么內卷的嗎？聽他們的意思這些獵物自己都舍不得吃，全都要獻給所謂的妖王的，怎么？這妖王是個大胃王？

        魚小甜看著這些海妖族，忽然感覺她們的行為怪異地像是一種陸地昆蟲，往巢穴搬運食物的樣子……像不像一群工蟻？

        “喂，你們站住。”魚小甜身形一頓，被一個黑斗篷雄性海妖給叫住了，“你們就這么點兒獵物，還有臉往下面走？”

        “……我、我們，真的盡力了……”魚小甜聲音發顫，十分逼真地瑟縮了一下。

        “誰管你盡力不盡力！按每日收獲決定住所，這是咱們海妖族的規矩！”黑斗篷冷笑，“這么點收獲，還想住進靠近妖王大人的住所，你們怕不是做白日夢！海妖族沒有你們這么丟人的玩意兒！”

        “是，是，我們明日一定努力！”魚小甜真情實意地打著顫，低著頭溜邊兒過去，像是十分慚愧無顏面對妖王大人的模樣。

        “哼，這還差不多！”黑斗篷仰起了頭，“每個海妖族都要為了妖王大人的供奉傾盡全力！這是我們海妖族的使命！”

        魚小甜無暇細看的彈幕上已經亂成了一團：

        “……媽呀，海妖族怎么是這個畫風？”

        “哈哈哈哈忽然內卷，猝不及防的我把營養液都噴出來了，這個游戲怎么回事？好好談戀愛不香嗎？”

        “哎，理解一下，每個海國的風格當然不能雷同，不然還有什么意思？”

        “風格不同歸風格不同，可這是連畫風初衷全都一起變了啊！在這個世界里怎么談戀愛？和那個妖王嗎？妖王是不是個大章魚？哈哈哈笑不活了！觸手系是我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哈哈哈樓上快閉嘴，誰想看那玩意兒啊！”

        “弱弱舉手……獵奇口味也不是不行啊……”

        “……好像有奇奇怪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

        海妖國內部的住所不固定，反而方便了魚小甜她們行事。

        繞著盤旋的窄小石道，魚小甜選了最上圍的一個孔洞進去，里面是不出所料的潮濕臟污。看著滿地的魚骨和干得黏在地上撕都撕不下來的魚皮，金魅的潔癖又要犯了。

        “這些npc都怎么回事，住的地方干凈整潔一點兒有這么難嗎！”金魅一邊崩潰，一邊摸出來一雙手套，開始打掃衛生。

        魚小甜把拎來的魚扔在洞口，抿著嘴偷笑：看著口嫌體正直的潔癖美人打掃衛生，實在是賞心悅目。

        “不是長期住所就不愛惜了！隨手亂扔垃圾！比起海蟹國，這些海妖是不是還生活在狩獵時代啊……嗯？什么聲音？”金魅直起了腰，皺眉側耳細聽。

        一陣細弱卻尖利的嘯聲從巢穴深處傳來，在這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成百上千個圍繞著巢穴的洞窟里，齊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供——奉——”吟唱般的詭異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海妖的永恒之主——妖王大人……”

        隨著詠嘆調般的歌聲，無數魚尸被從四周的洞穴中拋出，暴雨般直直墜落，沒入了漆黑如濃霧的巢穴中心。

        這血腥詭異、卻異常壯觀的景象讓金魅忍不住呆住了。

        內心無端的恐懼讓她緊咬嘴唇，仿佛下一刻，從深淵中會猛然出現一個突破她想象力的怪獸巨口，將這無數的魚尸一口吞下……只是略微想象，這場景就讓她不寒而栗……

        “愣著干什么，趕緊把你那半條魚也扔下去啊！”魚小甜抬起腳，把自己拎來的魚踢了下去。她們住的洞穴靠上，再晚點扔就太顯眼了。

        “哦哦！”金魅也忙把自己的半條魚扔了下去。

        足足一刻鐘的工夫，魚尸化為的壯麗暴雨才逐漸落幕，翻滾的濃霧緩緩歸于平靜，四周的聲響也逐漸消失。

        一個個表情木然，形容枯槁的海妖族宛如僵尸般站在屬于自己的洞穴門口，蓋著兜帽的頭虔誠低垂著，口中開始吟唱著宛如囈語的奇怪腔調。

        這次金魅不用魚小甜提醒，早早也學著其他海妖的樣子站在了門口，低著頭嘴唇動得十分逼真。

        “你進步了！”魚小甜同樣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跟金魅竊竊私語。

        這個同事怎么說呢，雖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關鍵時刻不拖后腿，知道自己不行的時候也聽話。魚小甜覺得跟她搭檔還是挺不錯的。

        畢竟，誰不喜歡賞心悅目的乖巧美人呢？

        而且金魅作為這個游戲的正統路線玩家，如果不得不談戀愛的時候，她完全可以樂此不疲地頂上，之前跟謝汐相處得不就很好嗎？給自己爭取到了開小差的時間，簡直完美！

        “啊，你說，游戲設置海妖國的攻略npc會是什么……”金魅忽然一言難盡地問道。

        “……”魚小甜一頓，不約而同地和金魅一起向下望去。

        深淵下濃霧翻滾，忽然間，一個巨大的，足足能撐滿整個巢穴的不知名生物的尾巴幻影一閃而沒。

        “你剛才看到了嗎……是我的幻覺還是……？”金魅呆了。

        “不，我也看到了。”魚小甜已經鎮定下來，“不管是什么，反正按照幻影尾巴的樣子，下面的絕對不是什么海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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