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插翅難飛
小半晌后,驚魂未定的叛軍騎兵終于收住了前沖的勢頭勒穩戰馬,驚恐地朝前看去。
入眼處,只看見一連三座橫穿整條街道、各自寬約兩丈、深一丈半有余的巨大陷坑。
三座連環陷坑緊密連接、相隔不到一尺,更為可怕的是在陷坑中豎立了無數桿鋒利的刺槍。
落入陷坑的近兩百名騎兵大多都是身中數槍甚至十數槍、立時身死。
只有為數不多的二、三十人僥幸被馬匹和同伴的身體擋住了槍尖,避開了身體的要害。
“娘的!還有什么鬼陷阱?”牛廷玠持槍站立在第一座與第二座陷坑之間的銜接處,須發皆張,眼中一片赤紅,恨恨地咒罵道。
適才落入陷坑前的一瞬間,牛廷玠便感應到危險的存在,在下墜的過程中右手猛推座下馬背,借力騰空后腳尖再點馬背,縱身一躍正好落在兩座陷坑的銜接處,躲過了一劫。
此時此刻,牛廷玠已經徹底明了。
對手沒有留下一點機會!
自己已經無路可走,這條長街看來要成為自己的葬身之所了!
面對刺槍林立、綿延六丈有余的三座連環陷坑,殘余的叛軍騎兵盡皆面色似土,心灰如死。
辛辛苦苦、死傷無數才突破了“絆馬索陣”,逃離出了敵軍弓箭手的射程之外,以為能夠有一線生機。
誰知希望乍現之后,又被無情打破。
即使是再如何無知的人,也知道前面的“死亡陷坑”絕對是無法逾越的。
接二連三地遭受埋伏、陷阱,且毫無還手之力的叛軍士卒好不容易才振作起來的一點士氣,立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個垂頭喪氣、面面相覷,少數人甚至已經興起了棄械投降的念頭。
軍心接近渙散邊緣的叛軍騎兵還沒來得及哀嘆自己的命運,下一個打擊緊接著又“送”了過來。
“嘭~”
隨著整齊的弓弦震動聲,數百余支長箭劃破夜空,帶著凄厲的呼嘯聲,從陷坑對面覆蓋過來。
剎那間,叛軍騎兵前陣就有數十人中箭落馬。
怎么這里還有弓箭手?
牛廷玠格飛了兩支長箭,有些絕望地向前看去。
不多時,隨著第二波箭雨的落下,兩百名弓箭手在大約兩百名長槍兵的護衛下出現在陷坑對面十步遠處。
長槍兵迅速擺開了防守陣型,二百人以前蹲后立姿勢分成兩排,同時將手中長槍前刺,形成上下兩層的“槍林”,將整個街道封鎖起來。
在他們身后約十步遠處,兩百名弓箭手整齊地列成四排。
“上箭!”
“開弓!”
“放!”
隨著一聲聲洪亮的喝令,這些弓箭手迅速而整齊將一波又一波的長箭送向對面,不斷收割著一條條生命!
叛軍騎兵眼見得敵軍弓箭手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雖然恨得牙發癢,卻也是無可奈何。
對方就是明欺叛軍騎兵無法躍過這三座陷坑,肆無忌憚地進行攻擊。
牛廷玠恨恨地朝對面瞪了一眼后,決然轉身,借著被刺死在陷坑中的人馬尸體躍回到自己的騎軍陣中,尋得一匹無主戰馬,飛身騎著上去,厲聲對如癡如呆的騎軍怒吼道:“走!往回走!”
一眾騎軍方如夢初醒,急忙撥馬轉身望回馳去。
娘的!為今之計,唯一的機會就只能跳護城河了。雖然這樣做基本也是九死一生。
一般的護城河水面與岸面的落差是相當大,而且河兩岸都是用磚石砌成,一旦掉進去,想要攀爬上來難度極大。
而且牛廷玠的騎軍又多是北人,不善游泳,再加上容易成為城頭守軍的“箭靶子”。
諸多不利因素綜合在一起,所以稱之為“九死一生”!
但畢竟還能搏得一線生機,總比坐以待斃強些!
牛廷玠迅速地打定主意,抬起頭來,正待向麾下殘軍下達命令。
但話語尚未出口,牛廷玠就被身前四十余步遠處的景象驚得有些呆住了,急忙喝令騎兵止步。
在原先布設“絆馬索陣”的地方,赫然擺放著至少三排“拒馬”,將整條道路堵的嚴嚴實實。
“拒馬”之后,在數十支火把照映下,近十排長槍兵已然列好密集的防守陣型等候叛軍的到來。
地面嚴陣以待的長槍兵,與屋舍上的蓄勢待發的弓箭手組成了一道完美的立體防御!
在長槍兵的最前排,一名體型彪悍、頂盔帶甲的大漢,手持一桿長柄大刀,面色冷肅地靜靜注視著奔馳而來的叛軍騎兵——正是田神功!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難道真是天要亡我牛廷玠于此嗎?最后的一絲希望也被對方給斷絕,讓性格一向堅強的牛廷玠也不禁灰心絕望起來,垂下了頭顱低聲喃語起來。
“牛廷玠,你等已身陷絕境,抗則必亡。何不盡早歸降?”田神功揚起手中大刀,平指前方,厲聲喝道。
聽罷田神功勸降的話語后,出人意料地,牛廷玠面上的那一絲沮喪失落迅速地掃去,取而代之以無比的堅毅果決。
“哈哈哈哈……”
牛廷玠放聲狂笑,因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的臉龐現出異樣的紅潤,右手中的長槍平舉起來,與田神功的大刀遙遙相對。
他聲色俱厲地回道:“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國士之風!我牛廷玠雖不敢妄稱國士,亦愿一效取義成仁之風格。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只有戰死的牛廷玠,絕無投降的牛廷玠!爾休要再徒費唇舌!”
好漢子!
田神功聽了牛廷玠的嚴厲的拒絕辭語后,不但未生惱怒,反而心中更添一份敬意。
田神功自己生就一份傲骨,同樣也欣賞與自己一般鐵骨錚錚的好男兒,眼前的牛廷玠很明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難得地放緩了語氣,田神功揚聲說道:“好男兒當提三尺青鋒,輔助明主勘伏亂世,立不世之功。以你如此武藝人才,今日若枉死于此,豈不可惜?再回頭看看你身后的上千軍卒,你想要以死來取義成仁,難道也要讓他們為你做陪葬嗎?”
牛廷玠轉身顧望一眼后,心中一片黯然。
曾經追隨自己縱橫馳騁沙場多年、那支意氣飛揚的精騎,自入奉天城之后,經過重重的陷阱和埋伏,此時已所剩不到一半。
而且幾乎個個身披箭傷、盔歪甲斜、失魂落魄,士氣已經低落到了極點,一張張面容上完全掩飾不住驚恐、絕望的神色。
低頭沉思片刻后,牛廷玠沉聲向田神功問道:“我左臂這一箭可是由你射的?”
田神功不禁有些愕然,不知牛廷玠為何此時竟然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朗聲回道:“不錯!”
“……好箭法!”牛廷玠仰天一聲長嘆,悵然說道:“陛下對我恩重如山,知遇大恩,我惟有以此命相報。所以,牛廷玠是絕不會投降的!至于這些軍卒,我可以讓他們棄械歸降,但你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么條件?”田神功狂野的眉頭微微一挑,沉聲問道。
“第一,他們歸降之后,你須得善待他們,不得借故殺戮!”
“這個不成問題!老子可以擔保,大帥會對他們一視同仁!”
“第二,大將只應陣前亡!你箭法超群,想必武藝定然亦不俗,牛廷玠愿請這位將軍賜我一戰而死!”牛廷玠言語中流露出無比的渴望。
田神功眼中精芒閃爍,略一沉吟后,慨然應道:“可!與你一戰,亦是我之榮幸!”
牛廷玠見田神功答應了自己的要求,欣然一笑,隨即轉身高聲對身后的騎軍喝令道:“適才所說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待我戰死之后,你們就即刻歸降,這是我給你們的最后一道將令!”
“將軍……您不能死啊……我們……愿隨將軍死戰到底!”無數叛軍騎兵語帶悲聲地喊道。
牛廷玠平素在軍中威望極重,又能善待士卒,甚得麾下軍士愛戴。
如奇跡一般,叛軍低落的士氣在一片悲憤中剎那間飚升了起來。
但牛廷玠卻絲毫不為所動。
因為他知道即使士氣再如何振作高昂,在目前的這種形勢下也是無濟于事,繼續頑抗下去,只有全軍覆滅的命運!
面色一片肅然,牛廷玠厲聲喝道:“聽我將令!全軍棄械,后退二十步后下馬!”
一眾叛軍騎兵雖然相當地不情愿,但絲毫不敢違逆牛廷玠的將令。
隨著一陣“啪嗒”“啪嗒”聲,相繼將手中的兵刃丟在了地上,隨后策馬向后退卻了二十余步后,一起翻身跳下馬來。
牛廷玠飛身落馬,手中長槍輕拍馬股,驅走了戰馬后,將長槍自上而下奮力一刺,在凌厲的槍氣導引下,槍身入青石路面三寸。
隨即急探右手,握住深深刺入左臂的雕翎箭的箭尾,一咬牙將長箭拔了出來,帶出數片血肉。
牛廷玠眉頭不皺分毫,將長箭狠狠地甩在地上,提起插入路面的長槍,目視前方昂聲喝道:“我……牛廷玠!領教了!”
此時,田神功也已幾個箭身攀爬翻越過了重重拒馬,穩穩地落在對面的街道上。
聽得牛廷玠挑戰的話語,田神功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容,將手中大刀倒垂于身后,高聲回道:“在下田神功!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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