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梟雄身故
劉展無聲地仰天長嘆,隨即緩緩搖了搖頭。
大廈將傾,人力豈可回天?
仿佛在印證劉展的話,城門守將呂盛急步匆匆地走進了正殿。
呂盛是呂崇的兒子,在得知父親亡故的消息后,他連傷心的機會都沒有。
身為守衛成都主要將領,必須承擔起固衛城池的重任。
“啟稟主公!”呂盛面色非比尋常,急道:“城內十余家宗族驟然起兵反叛,意欲開門獻城,韋將軍和孟將軍正引軍平叛,但情況非常不妙,我軍中不少士兵也已投向叛軍!”
“什么?”郭英乂被這一消息驚得回過神來,勃然起身,身體微微顫抖。
廳下的宋思杰也立時懵住了,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舉動竟真會造成如此結果。
“主公,成都已守不住,如今撤退為時未晚,再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設想!”劉展再次勸道,“請主公早做定奪!”
“我不會走的!”郭英乂有些失魂落魄地說道,“要走……你們走吧。我辛苦所得的基業,被我敗壞至此,我尚有何面目出逃?”
“主公,若你身死,郭氏基業一切成空;若你能脫得此困,他日卷土重來,亦未可知!”劉展撩袍,雙膝跪地,懇切地勸說道,“屬下懇請主公盡快撤出成都。”
“劉將軍之言極是!”鄭鴻漸也不顧身份,跪地懇請,“主公千萬輕言死志,請為大局著想!”
“懇請主公撤出成都!”宮內其他人也齊跪地懇求。
郭英乂心中痛苦至極,面色不住變化,進行著激烈的思想斗爭。
最后,他無力地點了點頭。
“呂將軍,請你速去召集可靠兵馬,準備護衛主公撤離!”危急之際,劉展尚能保持清醒的頭腦,迅速的安排道,
“諸公,請列位速回府中,安排好家眷車轅,并召集府中親衛,隨同主公一并撤退!此事需急,不可稍遲片刻!”
“宋將軍,你二位速攜主公回內堂做撤退準備!”
而成都城內,廝殺聲四起,亂成一片!
正如劉展所擔心的那樣,生出背離之心的成都諸多宗族大戶,雖與城外山南軍有秘密聯系,然而對于真正起兵反戈,他們其實仍心存許多顧忌。
但非常可惜,宋思杰出兵誅殺宗族的舉動,立時將其余宗族緊繃的神經逼至臨界狀態。
兔死狐悲之下,最為膽寒的幾家宗族率先起兵舉事。
一有人牽頭,叛亂便如燎原之火,迅速席卷開來。
韋熊、孟起雖率軍奮力平叛,但無奈叛亂波及的面越來越廣。
拆了東墻補西墻,根本無濟于事。
更要命的是,成都的叛亂很快被山南軍察覺,并回報給了張獻甫。
張獻甫何等精明之人,立時就猜出城內可能出現了叛亂,果斷地命已經疲憊的大軍結束休整,乘勢攻城。
內憂外患之下,成都岌岌可危,城破在即。
迫不得已,郭英乂只能選擇棄城撤退。
但這場撤退,卻遠比劉展等人料想的要艱難。
新都縣西約十里,一支失魂落魄的隊伍,正緩慢朝新都方向行進。
隊伍中既有將校軍卒,亦有許多錦衣儒士,甚至還有不少的老弱婦孺,但幾乎每人的臉上都流露驚悸、隍惑乃至絕望的之色。
“劉將軍,照這樣的速度,恐怕會被山南軍給追上!”韋熊策馬到劉展身旁,不無憂慮地說道。
韋熊血跡斑斑,身上鐵甲也破了好幾處,明顯受了不淺的傷。
“哎!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劉展向隊伍前面的某輛馬車看了一眼,憂心忡忡地說道。
韋熊點了點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韋將軍,你身上傷勢如何?”劉展暫將煩心事拋到一邊,關切地詢問道。
韋熊憨厚一笑,豪爽地說道,“都是小傷。我粗皮粗骨,不妨事!”
在護衛郭英乂一行撤退時,韋熊始終奮戰在最危險處,負傷受創自是難免。
“父親!”悲戚傷慟的呼喚聲,突然從隊伍前列響起。
劉展、韋熊二人面色劇變,急策馬向前馳去。
一轅已經停下的馬車上,郭英乂仰面躺于其中,面色蒼白如紙,兩眼無神。
氣息已非常微弱。
一支狼牙長箭深深地插入郭英乂的左胸,僅余箭尾露于體外,傷口附近的衣袍早被血漬染成通紅。
郭英乂一行在突圍時,選擇了從山南軍空開的東門撤退。
不想,張獻甫在東門外亦有所安排。
就在郭英乂一行人馬突出城池,急忙朝北撤退時,山南軍將領文吉突然率伏兵從南北兩面殺出。
郭嘉珍、韋熊、呂盛等人率軍拼盡全力死戰,非常艱難地擊退文吉,并在其余山南軍趕到前,掩護郭英乂及一眾文臣、家眷脫出了危困。
然而,就在即將擺脫敵軍阻擊時,郭英乂卻不幸被一支流矢擊中。
郭英乂之妻宋夫人含淚坐于在郭英乂之旁,郭嘉珍等郭氏子弟,以及鄭鴻漸、劉展等一眾文臣垂手肅立在車前;韋熊、孟起、呂盛等軍中將校卻必須率軍殿后,以防山南軍尾隨追來。
郭英乂異常費力地將右手緩緩抬起,似欲做些什么。
“夫君欲尋何物?”宋夫人輕輕握住郭英乂的手,悲戚地詢問道。
“夫人!”郭英乂艱難地開口說道,“喚……珍兒過來,我……有話交代!”
“嗯!”宋夫人強忍著眼中地淚水,扭過頭去,不愿丈夫看到自己的哀傷,聲音略顯顫抖地對郭嘉珍招呼道,“珍兒!快些過來,你父親有話要說。”
郭嘉珍步履沉重地走近,緩緩爬上馬車,湊到郭英乂頭旁,輕聲問候道:“父親,我來了!”
“嘉珍!”郭英乂斷斷續續地說道,“為父……將死矣,然九泉之下……實在愧對你爺爺……你爺爺乃大唐一代名將……而為父卻敗壞了他的名聲,我實是……郭氏罪人……”
“父親,這不怪你。”郭嘉珍低垂,沒有哭出來,但熱淚也自眶中不住下落。
郭英乂蒼白的面龐上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郭氏家訓曾說過……郭氏男兒,只可流血,不可流淚……莫要再哭了!咳~咳~!”
忽地,郭英乂一陣痛苦的咳嗽,幾乎岔過氣去。
“父親!”郭嘉珍心中一顫,急聲呼喚。
“夫君……你且歇息片刻……”宋夫人的聲音已近嘶啞,哽咽著說道。
好不容易,郭英乂才回過氣來,堅持著說道:“夫人……我天年將盡,恨不能奉養慈母……此事……以后要你勞煩你。再者……郭氏基業不能就此斷絕。我……死之后,由……珍兒繼我之位,望夫人朝夕訓誡!”
宋夫人泣不成聲,微微點了點頭。
“珍兒……為父無能,至局勢崩壞……往后的重任……盡付于你……”郭英乂似乎是在憋著最后一口氣,顫聲說道,“你……要是能匯合哥舒晃……日后當……謹聽他的教誨。事有可為,則為……若事已不可為,你亦可放棄……且莫因逞強而害了郭氏一族!”
“父親……”郭嘉珍渾身顫抖,悲痛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郭英乂忽地生出一股力氣,奇跡般地掙扎著坐了起來,似乎看到了什么,兩手不住擺動,大聲說道:“父親!都是孩兒無能,你不要……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夫君!”
“父親!”
“主公!”鄭鴻漸、劉展二人忍不住走上前去。
一看郭英乂模樣,老練的鄭鴻漸立時明了郭英乂這是回光返照。
“不要怪……”忽地,郭英乂話音嘎然而止,瞳孔放大而固定,隨即頭向右一歪,整個身體也緩緩朝右側倒下。
“夫君……!”
“父親……!”
宋夫人、郭嘉珍盡皆失聲痛哭起來。
靜立在車外的眾人,此時盡知事情不妙。
鄭鴻漸上前,謹慎地探了探郭英乂的鼻息,小半晌后,黯然地搖了搖頭。
隨即,由劉展帶頭,眾人盡皆跪倒在地,黯然垂淚。
割據一方的梟雄——郭英乂,因箭傷不治,逝于撤退途中。
郭英乂的父親郭知運,乃是大唐一代名將。郭英乂本人也在肅宗北上的途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這才被肅宗委以重任,接替前一任劍南道節度使。
但隨著大唐局勢的惡化,以及郭英乂自身權力欲望的徹底膨脹,再加上哥舒晃等人的攛掇,和外部勢力如吐蕃、南詔國的慫恿,最終導致郭英乂走上了叛臣之路。
這位名聲顯赫的邊鎮大將、名將之后、大唐叛臣,已自己獨特的方式留在史書。
郭英乂逝世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隊伍。
沮喪絕望的情緒更是迅速蔓延開來。
士兵們惶惑不安,女眷孩童們低泣不斷……
甚至有少數士卒意欲出逃,幸好韋熊、孟起等軍中將領強忍悲痛,及時將騷動鎮了下去。
約一盞茶地工夫后,劉展沉聲向宋夫人和繼任郭氏家主的郭嘉珍提議。
由于追兵隨時可能會趕到,繼續留在此處非常危險。
劉展請宋夫人和郭嘉珍暫緩哀傷之情,先收拾隊伍撤往新都,待進城之后,再做他謀。
宋夫人和郭嘉珍亦知劉展之言在理,強忍悲痛,命隊伍繼續朝新都方向前進。
而在此時,新都縣城的歸屬剛剛悄然發生了變化。
但劉展并不知曉此事,郭嘉珍亦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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