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收降
已是月上樹梢,楊錯走出帥帳。
外面的空氣十分寒冷。
冷氣撲面,楊錯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
頭腦清醒了許多。
眼下局勢混亂,必須要找個冷靜的人來幫忙分析。
楊錯第一個就想起了李泌。
于是,楊錯踩著積雪走向李泌的帳篷。
李泌坐在火爐前,斜靠著坐塌,半瞇著眼睛。
聽到腳步聲,他睜眼一看,見是楊錯,又閉上了眼睛。
“郡王此來……有什么事?”李泌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歪躺著。
楊錯自己搬來馬扎,坐在他身邊,小聲把密信內(nèi)容說了一遍。
聽完,李泌瞬間睡意全無。
他猛地坐了起來,一臉驚訝:“郡王打算怎么辦?”
楊錯沉吟道:“史朝義之臂膀田承嗣已經(jīng)伏誅,你的間諜之策還有段時間才能發(fā)揮作用。我打算趁這個間隙,回京一趟。”
李泌道:“郡王的做法很明智,不過郡王千萬不要直接進(jìn)京,而是先去陜州穩(wěn)住一個人。”
“誰?”
“魚朝恩!”
魚朝恩,天寶末年,凈身入宮,供職小黃門。侍奉太子李亨,頗得他的信用,歷任三宮檢責(zé)使、左監(jiān)門衛(wèi)將軍,主管內(nèi)侍省,統(tǒng)率神策軍。
如今神策軍駐扎在陜州,拱衛(wèi)京師。
的確是一支需要拉攏的勢力。
楊錯卻擔(dān)心另一件事,道:“我和魚朝恩素昧平生,又是皇帝的親信,他怎么會受我的拉攏。”
李泌笑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讓魚朝恩明白誰是天命所在,勸他就像去掉一片落葉那么簡單。”
楊錯點了點頭。
“我走后,誰可以擔(dān)任臨時指揮呢?”楊錯又問。
李泌反問道:“郡王,不是已經(jīng)安排了一個人嗎?”
“渾瑊!”楊錯心里明白了。
當(dāng)夜安排好一切,次日一早楊錯便往長安趕路。
渾瑊在河陽嚴(yán)陣以待,李泌有需要的時候出主意,平常在外面閑逛。
走著走著,李泌突然看到高崇文正低頭走進(jìn)一個小房間,頓時心中生出好奇。
這幾日他總是不見蹤影,李泌本來還以為他是又在練什么新招式呢,想不到卻在這里。
四處看了一下,卻原來是自己走到了監(jiān)押重要俘虜?shù)牡胤健?br />
可是,高崇文到這里干什么呢?
雖然知道非禮勿視,真的很是好奇,李泌故意走到離那座房間不遠(yuǎn)的地方。
這個距離還是挺遠(yuǎn)的,至少他身邊的侍衛(wèi)是聽不見里邊的說話的,可是李泌能聽清啊。
擺出陷入沉思的模樣,好像還在考慮戰(zhàn)策,可是李泌的心思全部用在耳朵上,仔細(xì)聽著里面的情形。
盧子期躺在床榻上,眼中滿是冰寒和悲慟,他是田承嗣身邊鐵騎的唯一幸存者。
他至今仍然清楚的記得,就在最后一刻,戰(zhàn)馬已經(jīng)失去,只剩下幾個鐵騎護(hù)著田將軍對著數(shù)不清的馬槊和馬刀,身邊的同僚一個個失去了生命。
終于戰(zhàn)場上只剩下了田將軍和自己,事實上盧子期至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夠活到那個時候。
唐軍高呼著“生擒田承嗣”圍了上來,田將軍卻將自己護(hù)在身后。
他雖然能夠暫時護(hù)著將軍的后背,可是將軍分明接去了大半攻勢。
那一刻,盧子期發(fā)覺將軍竟然是在拼命保護(hù)著自己。
心中感激羞愧的盧子期只能拼命防守。
除非我死了,不能讓任何人傷到將軍的后背,這是盧子期唯一的想法。
最后一個大唐的武將似乎看出了自己是將軍的弱點,轉(zhuǎn)而猛攻自己,就在他的馬槊將要刺進(jìn)自己的咽喉的時候,將軍竟然用手臂替自己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可是這樣一來,局勢更加險惡,萬軍重圍當(dāng)中,重傷無馬,怎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
不過片刻,自己被刺倒在地,而將軍就站在那里一步不動,長戈化作銅墻鐵壁,護(hù)著自己不讓那些殺紅了眼睛的唐軍順手取了自己的姓命。
即使他身死之后,仍然用身軀將他護(hù)在身下。
一動也不能動的盧子期就這么近的看著他長戈飛舞,收取了無數(shù)生命,看著他被人圍殺。
自始至終,將軍都沒有說一個字。
可是盧子期分明看到將軍的眼睛充滿了鼓勵,那是讓自己保重的眼神。
在田承嗣仆倒在地的時候,盧子期便暈了過去。
不久,感受到一陣劇痛,好像是被刀劍所傷。
自以為必死無疑,瞬間暈了過去。
事實上,當(dāng)盧子期在大唐的軍營內(nèi)醒過來的時候,悲痛屈辱當(dāng)中心中也有一絲喜悅。
生命的美好他還沒有完全領(lǐng)略,死亡畢竟不是他希望的事情。
可是被俘之后的命運又會如何呢?
他不會懷恨那些大唐將士,因為將軍早就說過殺人者人恒殺之。
當(dāng)日他身為鐵騎,長戈之下,冤魂無數(shù)。
今日雖然將軍和同袍都死在唐軍手中,不過盧子期卻也不會怨恨唐軍。
他只恨蒼天,為什么天下要戰(zhàn)亂,要讓自己這些小民的姓命賤如螻蟻。
當(dāng)然盧子期不恨唐軍,卻也不會感激唐軍救治了自己。
若是有機(jī)會,盧子期還是希望能重新上戰(zhàn)場殺敵,將軍可是說過有什么仇恨,都到戰(zhàn)場上面了結(jié)。
可是想要逃跑哪有這么容易,自己成了戰(zhàn)俘就是不處死也要被送去做苦役,哪有可能回去北漢呢?
不提盧子期心中所想,這個房間卻不是他一人居住的,所有俘虜都被監(jiān)禁在囚牢當(dāng)中。
不論尊卑,都是十二人一個房間。
沒有床榻燈火,只有少數(shù)身份比較特別的俘虜有較高的待遇,而盧子期得到這樣的待遇多半因為他是田承嗣身邊的鐵騎。
可是,另外一個和他住在一起的俘虜就有些奇怪了,那人是能元皓營中的一個什長,叫做雷恒。
這人雖然勇猛,卻是姓子魯莽,職位又低,怎會被特別監(jiān)押起來呢?
可是這人是能元皓的部下,田承嗣和能元皓最是不合,所以盧子期也不愿意去理他。
直到這人活轉(zhuǎn)過來得意洋洋地說道,他把大唐的大帥楊錯差點傷到。
雖然沒有成功的取了那人的命,可是雷恒還是很得意。
這下盧子期可就明白了,帶著同情的眼光看著這個笨蛋。
雖然他并不十分清楚這位楊錯是什么人物,可是明擺著給這小子治傷是準(zhǔn)備給他好看呢,就像殺豬之前總要養(yǎng)肥一樣。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沒有告訴這個少根筋的家伙渺茫的前途。
畢竟自己這些人小命早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了,早知道也沒有什么用處,還是讓他多舒心幾天吧。
正在胡思亂想,這時候有人走了進(jìn)來,這人是一個青衣少年,容貌秀雅,卻又神情如冰霜,如同寒天飛雪一般孤潔。
盧子期只看了一眼就又躺了下去,那人這些日子常常過來。
說來也奇怪,這人每次來都是只問兩人傷勢如何,然后說幾句閑話就走,態(tài)度雖然冷淡,卻是沒有一絲輕蔑之意,每次來都會帶來上好的傷藥和一些精美的食物。
盧子期發(fā)覺,自從這人常常過來之后,監(jiān)押自己的軍士似乎更加多了,而且態(tài)度也都很恭敬。
從這些盧子期能夠覺察出這人身份必然非同反響,可是問過外面的軍士,卻是一個個凜若寒蟬,誰也不肯談及那人的事情。
不過這人雖然親切,盧子期卻是絲毫不愿意接近他。
或許是多年沙場征戰(zhàn)的緣故,盧子期對于危險十分敏感,他能夠感覺到那人雖然相貌清雅,神色中絲毫不露殺氣,但是骨子里卻是一個不將人命看在眼里的人。
至于雷恒,似乎也不大喜歡看見這個人,倒不是他有那么聰明。
今日這人進(jìn)來卻和往日有些不同,雙手空空,并沒有帶什么東西。
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盧子期卻能發(fā)覺他身上散發(fā)著從骨子里流露出來的冷意。不由心中苦笑,想必今日這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撕下面具,同情的看了雷恒一眼。
盧子期能夠感覺到,這人的目標(biāo)不是自己。
房間之內(nèi),雷恒古怪的望著青衣少年。
雖然他有些魯莽,可是并不是白癡,這人今日流露出的冷厲氣息讓他渾身都不舒服,忍不住道:“喂,今日誰給你氣受了么,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高崇文眼中閃過一絲殺機(jī),道:“多日相識,兩位想必還不知在下的身份,在下高崇文,隴右無當(dāng)飛軍副統(tǒng)領(lǐng),西鎮(zhèn)郡王麾下家仆。”
盧子期心中早有預(yù)料,只是微微苦笑。
這時高崇文有意無意地掃了盧子期一眼,冰冷的目光讓盧子期心中一凜,想要提聚真氣,可惜傷重初愈,根本無法行功,只得頹然坐倒。
雷恒目光茫然,半晌才明白過來,道:“原來你小子就是那個將領(lǐng)的屬下,我就說么,怎么可能有人無緣無故這么好心,不過老子奇怪得很,你的主子若想殺我報復(fù),當(dāng)日一刀斬了老子就是,為什么這么麻煩,還要等到老子傷愈再動手。”
高崇文神色越發(fā)冰冷,道:“我家將軍身份不同尋常,可是竟然讓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幾乎傷了主子的命。”
“這種奇恥大辱怎可不報,而且若是輕輕放過你,豈不是讓他人以為我高崇文好欺。我生平最喜以牙還牙,可是當(dāng)曰你被俘之時,心存死志,我若是那時殺了你,平白讓你快意,因此我令人替你治傷,對你倍加禮遇,等到你不想死了,我再殺你,這樣才稱我心意。”
“不過一刀斷首,卻還是便宜了你,所以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我給從燕軍俘虜中選出勇士,讓你與他決斗,勝者生,敗者死,你若能多勝幾場,自然是可以多活幾日。第二個選擇,我為你準(zhǔn)備了種種酷刑,你若能一一捱過,我就放你離去,你若是熬刑不過,自然是一死了之。”
雷恒聽得背脊直冒寒氣。
這兩種死法可都不是什么好選擇。
不過他倒是頗為硬氣,倔強(qiáng)地道:“老子既然落在你的手上,你要殺就殺,老子可沒有閑心和你游戲,不過自相殘殺老子是不會做的,你要動刑就動刑好了,看看老子能撐多久。”
高崇文微微一笑,笑容中帶了一絲殘忍的意味。
正要說話,盧子期卻搶著道:“笨蛋,你若想死得痛快些還是選決斗吧,最多第一場就自己撞上對手的兵器,死得也算是痛快些。”
“若是人家動了刑,等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時候,不免哀告求饒,到時候?qū)⒛銕С鋈ナ颈姡憔褪撬懒艘彩锹暶麙叩亍!?br />
雷恒聽得如同身墜冰窟,卻也有些不服氣,道:“你怎知我不會熬刑而死,會做出那番丑態(tài)。”
盧子期苦笑,心道,我在將軍身邊多年,慷慨赴死容易,從容就義卻難,就是鐵一般的漢子,在酷刑之下難以掙扎。將軍也是善于用刑之人,一旦動了大刑,受刑之人不是尋機(jī)自盡,就是屈服求饒,熬刑而死的已經(jīng)是千里挑一,能夠熬刑到底的人我可還沒有見過。
雖然想多說幾句,這時,高崇文冷冰冰的眼神已經(jīng)飄了過來。
盧子期也沒有勇氣再次提醒那只呆頭呆腦的笨牛,別過臉去,心道,你若不明白我也沒有辦法,我可不想生死兩難。
高崇文眼中閃過惡意,心道,這盧子期真是多事,要不要將他一起捎上呢?
雷恒這下可明白了敢情兩個選擇不過是假相,面前這人就是要讓自己死得痛苦屈辱。
但是他生姓不肯服軟,反而笑道:“原來如此,你小子真是不地道,就連殺人也不愿給人一個痛快,老子多活這些日子也是賺到,你想怎樣處置就怎樣處置吧。”說罷跳下床來向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嘟囔道:“反正老子家中無親無眷,就是留了污名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高崇文倒是一愣,他原本心想雷恒會改變主意,求一個痛快,還在盤算如何及時出手,不讓這雷恒死得容易。
可是雷恒卻還是選擇了更痛苦的死法,只為了不愿同僚相殘。
這樣一來,倒是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可是無論如何,這人在他心中已經(jīng)是必死之人。
他又是冷面冷心之人,轉(zhuǎn)身便要出去安排。
盧子期卻終是心中不忍,道:“這位兄臺,沙場之上,生死乃是常事,楊錯如今春風(fēng)得意,我們這些人卻是階下之囚,你們自然是可以隨意處置,可是拖到今日來算舊帳,是否有些過分呢?”
高崇文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盧子期一眼,道:“你是田承嗣將軍近衛(wèi)鐵騎,我對田將軍頗為敬佩,所以就不計較你多嘴多舌了,不然我就讓你和雷恒同罪。”
“田將軍屠殺大唐軍民無數(shù),這些人原本還是無辜的,想必你也沒有勸阻過,這雷恒險些傷害大帥之命,此事焉能容忍。”
“你說在下睚眥必報也好,說在下狠毒也好,這人卻是一定要殺的。你還是顧著自己姓命要緊,田將軍靈柩已經(jīng)送去叛軍,自然不會有戮尸之禍。”
“至于你,若非渾瑊將軍寬宏大量,早就被千刀萬剮以謝大唐軍民了,還有心替別人抱不平么?”
盧子期愕然,沒想到自己是這樣活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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