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逃命
朱滔其實并沒有逃出很遠。
他深知自己的傷勢很嚴重,如果不顧一切奔逃,只怕最終只能是死在雪中。
在沖出墨陽觀不遠,他便選中了一處小山坡。
這里背風處積雪足有丈余,但是卻可以借助積雪遮住身形。
朱滔小心翼翼地落到雪地上,偉岸的身形在輕軟的積雪上只是微微下陷。
此時,朱滔覺得咽喉一甜,又強行將血水咽了下去。
他強行趁著病體用竹枝掃去腳印,就是為了不留痕跡,此刻若是留下血跡豈不是糟糕至極。
看看追兵還未出來,朱滔從腰間錦囊里面取出一顆龍眼大的蠟丸,輕輕捏碎外面的白蠟,里面是一顆朱紅色的藥丸。
朱滔將藥丸放進口中,紅丸遇津而化。
只覺從丹田生出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
他知道是大哥送他的救命靈藥已經(jīng)起了作用,便輕輕躺在雪上,屏住呼吸,沉入積雪當中。
隨著他的下陷,周圍的積雪簇擁過來,很快就將他存在的痕跡湮沒。
朱滔將外部的生機幾乎斷絕,開始療傷。
他本就出身于苦寒之地,些許寒冷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借助藥力和自身身體的硬實力,朱滔只覺得身子好像處在溫暖的水中,那種朦朦朧朧的舒適讓他感覺似乎回到初生之前的那一片混沌的時光。
不知過了多久,朱滔的意識終于回到身上,仿佛從極度的深眠中突然驚醒。
他能夠感覺到自身周身氣血暢通無阻,已經(jīng)沒有前面那么重的傷。
片刻后,朱滔縱身破雪而出,抬眼望去,四野雪漫蒼穹,身上積雪似乎比原先厚了許多。
朱滔心知自己這次療傷不知用了多少時日,遠遠望去,墨陽觀依舊矗立。
思忖良久,自己雖然已經(jīng)功力精進,可是此地距離洛陽數(shù)百里之遙,又是天寒地凍,若是不能得到補給,仍然難以飛渡。
自己逃亡之時,除了傷藥和那本琴譜之外,什么都沒有攜帶,看來只有闖入這墨陽觀索取了。
他倒不畏懼觀內(nèi)的高手,以他的武功,想要悄無聲息地拿走干糧衣物并不困難。
這次死里逃生,朱滔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很多從前斤斤計較的事情,如今在他來說只是小事而已。
微微一笑,他舉步向墨陽觀走去。
當日的黑裘如今已經(jīng)成了破碎不堪的碎片,他卻絲毫不覺得有什么不妥,走到觀前輕輕叩門。
不多時,一個道童前來開門,卻正是他相識的陽虛子。
陽虛子目瞪口呆地望著朱滔,訥訥道:“扶余公子,怎么你回來了?”
朱滔笑道:“我姓朱,名滔,請問觀主可在?”
陽虛子已經(jīng)冷靜下來,道:“數(shù)日前李長史離開敝觀,過了兩日,西鎮(zhèn)郡王傳觀主至懷州唐軍大營,據(jù)聞郡王有意責難,因為當日公子行刺之時,敝觀上下并未出手相助長史,至今仍無音信。”
朱滔歉然一笑,道:“這倒是在下連累貴地了,不過在下看李長史為人頗重情義,應該不會對貴地有所責難。”
陽虛子引著朱滔向內(nèi)走去,道:“公子說得是,當日公子兩位同伴皆在觀中不幸身歿,長史命敝觀好生安葬,現(xiàn)在骨灰都已經(jīng)收好,若是公子有意,這次便可以把他們帶走。公子身邊的事物長史也令封存觀中,公子可要看看么?”
朱滔目光在陽虛子身上凝固了片刻,笑道:“小小年紀竟這般出類拔萃,方才我忽然起了殺機,想要掩蓋自身的行跡,不過思之再三,留你一命讓你好好活著,倒也是快意之事。”
陽虛子神色不變,回身道:“公子年少英才,他日不可限量。我等只是出家之人,豈能與公子相提并論。”
朱滔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必曲意討好了,我無心殺你全觀道士,只要本公子離去之時,你們允諾不出觀門,我就不下毒手,小師父以為如何?”
陽虛子心中欣然,方才一見朱滔,他便知道此人已非吳下阿蒙,叛軍大多行事作風心狠手辣。若是此人動了殺機,就算自己勉強可以逃生,觀中留守的幾位師兄弟也絕難活命。
因此對朱滔一直曲意逢迎,雖然此舉看來諂媚,但是在他來說,能夠避免無謂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朱滔走入多日前居住的禪房,只見諸般物事仍然離去時一般,只是十分潔凈,看來有人常常打掃。
他走到木幾前,輕撫多日不見的愛琴,心中百感交集,輕嘆道:“天命如此,夫復何言。”
此時此刻,他心里很清楚李泌已經(jīng)回到大軍之中,再沒有可能接近他進行刺殺。
而且毋庸諱言,他對李泌的殺機已經(jīng)被惺惺相惜的情感代替。
將琴囊系在背上,朱滔道:“引我前去祭拜沙宅成和善花。”
“是。”陽虛子在前帶路,引朱滔到了安放他們骨灰的地方。
似乎是巧合,鐘樓上的大鐘被道士敲響。
鐘聲縹緲,直入云端。
站在大殿之上,朱滔心中默禱良久,才將沙宅成和善花的骨灰包好。
這兩人和他本來不過是陌路,卻因為扶余隆之命誓死相助。
若非他二人,只怕他已經(jīng)成為廢人,被禁于唐軍大營。
不多時,陽虛子帶著四五個年紀相仿的道士走進大殿,手里拿著干糧和行囊。
陽虛子上前道:“公子的馬匹還在觀中,貧道想公子或者不想使用馬車,所以已經(jīng)備好鞍韉,公子可以隨時出發(fā)。”
朱滔目光一閃,道:“你倒是聰明解事!”
看著氣度沉穩(wěn)的陽虛子,心中殺機不免又起,萬一自己的行蹤被泄露,面對的可能就是唐軍的追殺。
但是朱滔本就高傲,怎屑于殺一個對自己畢恭畢敬的道士。
終于輕嘆一聲,接過行囊走出了大殿。
望南方越來越厚的彤云,朱滔心道:“我還是迅速趕回洛陽,刺殺雖然失敗,但是數(shù)日相聚,我對李泌的觀感或者對陛下有所幫助,再說有些事情似乎很可疑,我也要向陛下稟明。”
陽虛子在后面相送。
朱滔面色一寒,道:“小師父應當知道輕重,你若是擅自離觀告密,我日后自然要來報復,唐軍大營追緝我乃是必然之事,你也沒有必要去錦上添花,還是在此安心修行的好。”說罷,舉掌在陽虛子肩上輕輕按了一下。
陽虛子面色驟然變得蒼白,直到朱滔身影消失之后,才頹然到地。
幾個道童上前攙扶,驚問道:“師兄傷得怎樣?”
陽虛子道:“無妨,只需數(shù)日閉關,再有你們相助,就會無事。”
一個道童恨恨道:“若是師兄肯答應我們的提議,和那廝拼了,咱們?nèi)硕嘁参幢貨]有機會,這樣含羞忍辱,這是何必?”
陽虛子淡然道:“師弟不知道其中厲害,我看此人久經(jīng)戰(zhàn)陣,一身殺氣。我等都是出家之人,哪里是他的對手。真要動起手來,就算他負了傷也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莊嚴之地浸染修行之血,豈不悲哉。”
幾個道童聽了雖然仍舊不服,但是他們素來信服陽虛子,也就不再多說,扶了陽虛子下去養(yǎng)傷。
卻不知陽虛子心中驚嘆道:“李長史果然是天人,今日之事竟然被他料中。”
原來當日十數(shù)名侍衛(wèi)四周追索二十里之后竟不見朱滔行蹤。
回來稟報之后,李泌思索再三,便找上墨陽觀主,讓他過幾日等大營軍令到,就帶了大部分弟子離開墨陽觀。
李泌料到朱滔傷重,必然走不遠。
只不過四野茫茫,以朱滔的心性必然是藏匿起來了,找是找不到的。
李泌也料到,此人定會事后重返墨陽觀奪取干糧行囊,否則天寒地凍,他如何行走。
若是墨陽觀留人太多,李泌擔心他會肆虐行事,這些道士雖然厲害,可是真要是朱滔狠心起來,至少也要死上幾個小道士。
李泌心中不想朱滔造此殺孽,另一方面也希望他順順利利地回到叛軍,所以只留個幾個道童等著他。
不過為了避免他殺人滅口,掩飾行蹤,李泌又特意請墨陽觀主選了一個能屈能伸的弟子留守,好將朱滔送出門去。
而陽虛子就是被選中的知情人。
他隱隱猜到墨陽觀諸事恐怕都是李泌所策劃的圈套,可是他在其中多方留心,也沒有發(fā)覺什么破綻,只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朱滔乃是叛軍將領,是陽虛子心中十分忌憚之人,卻是落入陷阱而不自知。
陽虛子心中戒懼的同時,也是謹言慎行,不敢稍露形色,幸而不辱使命瞞過了朱滔的眼睛,保住了性命,完成了恩師諭令。
他心有余悸的同時,也不由對李泌生出仰之彌高的觀感。常聽吳筠提起此人,說他是智謀天下第一,果然如此。
朱滔離開墨陽觀之后,一路直向大燕邊境而去。
他地理頗熟,雖然唐軍四處大索,可是他仍然能夠找到一些小路通行,只是不能騎馬了。
這一段旅途雖然艱苦,可是朱滔身體素質(zhì)過硬,在這種緊張艱苦的氣氛下倒是更能穩(wěn)定進境。
唐軍的圍捕并沒有大張旗鼓,只是在各處關卡加緊盤查。朱滔能夠感覺到他們外松內(nèi)緊的局勢,看來自己這次刺殺真得是令唐軍很憤怒呢。
不過對于朱滔來說,雖然需要小心一些,繞過重重圍堵倒是并不困難。
雖然如此,仍然花了十日才從莽莽群山里面進入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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