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驟然發難
“嗚……嗚……”
沖鋒的牛角號聲撕破了轟然的馬蹄聲和渾厚的戰鼓聲,象一道閃電般掠過平原,響徹天際。
“列拒馬陣,迎擊敵軍騎兵!”
“弓弩手,準備狙擊!”
周子俊揮舞著大刀,聲色俱厲地怒吼著。
久經沙場的他,幾乎是在剛感應到地面發生不尋常微震的剎那,就判斷出了有騎軍正朝這邊疾馳過來。
在這片缺少遮擋、甚至連樹木都少到極點的平原,以步卒對抗騎兵,可以說是吃虧到極點。
再加上大軍被洛水一分為二,同時遭遇敵軍多面的夾擊,稍有不謹慎就可能導致全盤的潰敗。
周子俊雖然性情急噪,但卻不是沒有腦子,自然明白以目前的處境,最緊要的就是穩住局面,且戰且退。
“蘇惠,要是傷了崇義半根毫毛,老子把你全家活錄了!”咬牙切齒地朝西面回望一眼,周子俊恨恨地低咒了一聲,隨后再顧不得其他,急忙指揮大軍準備迎戰敵軍騎兵的沖擊。
至此時,周子俊已經明白。
那個看似忠厚老實、甚至有些怯弱,并且與自己有一面之緣的張塢鎮將蘇惠,肯定是叛投敵軍。
可惡的對手楊錯,必然是借著張塢城和洛水,設下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若非史朝義的使者在最關鍵的時刻趕到,很可能整支大軍都會落入這個圈套。
不過,饒是識破敵謀,眼下的局勢依然不妙……
馬蹄踏擊大地的轟隆聲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籠罩在整個平原之上。
激昂的號角聲中,忽隱忽明地回響著一個奇特的尖鳴聲,蒼涼而凄勁。
“羌族鐵騎!”聽出了難以忘懷的羌笛聲,周子俊額頭青筋猛地突現,眼中閃現出熾熱的火焰。幾乎是口中硬崩出了四個字。
漫天飛舞的煙塵中,奔騰的鐵騎洪流逐漸顯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一團黑云自北面迎面撲來。
鐵騎呈現出一個巨大的錐形沖鋒隊列,排山倒海一般,轟隆隆地碾壓過來。
而最鋒利的錐頭,就是郭涔。
突然直起身體,郭涔高舉起長槍,風車一般地在手中連轉數圈,而后奮盡全力凌空虛刺向前,撕心裂肺的怒吼聲沖天而起:“殺!”
生性彪悍的羌族男兒狀似瘋狂地咆哮起來,一個個歇斯底里地怒吼著,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面目都變得猙獰地起來,如狼似虎地撲向前方的敵軍。
天地之間,一時都被這山呼海嘯式的狂吼充斥。
周子俊面色微變,這狂暴的怒吼聲喚起了他的一些記憶。
他還是唐軍將領時,沒少和外族動手,其中就有隨哥舒翰對付過羌族、黨項族和吐谷渾部落。
不過,牽運的是,當年的羌族鐵騎多達數萬,眼前卻只有不到四千騎。
正面沖撞,人數絕對占優的叛軍。只要組織好防御,抵抗這股鐵騎并不是太難的事情。
猛一甩頭,強行將這噩夢般的記憶驅散,周子俊暴喝一聲:“退卻者斬,殺敵者功。”
“擊潰敵軍,殺!”
“孟將軍,我左你右,避開正面。環馳突擊!”轉過頭。郭涔大聲對一旁的孟起喊道。
聽得這條命令,孟起心中是欣慰大于驚訝。
郭涔性情耿直剛烈,他的作戰方式也跟性格相似——都是正面突破,遇強以應之以強!
這樣的作戰方式,用于擊潰戰時很是管用。
然而,一旦碰到經驗豐富的精銳之師,很可能會碰個兩敗俱傷。
若是兵力充足,倒也無可厚非,但這支鐵騎暫時得不到人員上的補充,陣亡一個便少一個。
這次作戰郭涔能夠避實就虛,說明他心志上更顯成熟,這一點正是孟起最高興看到的。
“主公小心些!“孟起關切地囑咐了一句后,仰頭長嘯一聲,“跟我來!”
很快,奔騰的鐵騎洪流齊中間一分為二,在距離叛軍前鋒不到三百步處時來了一個急轉,在“郭”、“孟”兩桿聱旗的引領下,如同兩把彎刀一般圍繞叛軍的邊緣環馳起來。
滿心準備與羌族鐵騎來個血戰的周子俊,看到郭涔、孟起居然一左一右地閃避了開來,驚訝懊惱之余,不由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狗賊,你們不是向來橫沖直撞么,怎么這次不敢了!”
但咒罵歸咒罵,周子俊還是不得不立刻下令調整防衛。
一旦被鐵騎尋找到突破口,后果絕對不堪設想。
近兩萬人的軍勢迅速地動了起來。不斷跟隨著鐵騎的奔馳調整著防御方向。
郭涔的隼眸中閃過一絲銳色,厲聲對身旁的傳令兵呼喊了幾句,蒼涼地羌笛聲迅速地響起。
奔騰的鐵騎迅速外轉,如同一條扭曲身體的長蛇一般,在極短的時間掉過頭,隨即以與剛才完全相反的方向奔馳起來。
另一面,孟起所部鐵騎也接到了訊號,完成了同樣的返馳調整。
周子俊軍仍習慣性地按照適才的方向轉動著,但卻突然發現故軍的奔馳方向已發生了根本性地變化,將官們忙不迭地呼喝麾下士卒轉向。
但一時間,哪里能完全調整過來,左轉的左轉,右轉的右轉,亂七八糟地撞做了一團。
“機會!”一見敵陣出現了混亂,郭涔眼中一亮,寒若冰霜的英俊面龐瞬間被狂暴的戰意所扭曲,“吹號,殺進去!”
沖天的號角聲中,由鐵騎洪流所組成的兩把尖刀,重重地刺進了周子俊大軍的腹部。
“殺過去,圍住他們!”周子俊聲嘶力竭地怒吼著,縱馬轉身朝郭涔部鐵騎沖殺了過去。
被分割在洛水以西的叛軍,已經陷入輕微的混亂狀態。
盡管渡過河的兵馬已經后撒了一部分,但由于敵方地伏兵發動的太快。仍有五千多人滯留在洛水以西。
這些將士都想通過浮橋渡過育水,與主力大軍會合。
但臨時搭建的浮橋,能夠擔負的重量實在有限,擠上太多的人后,橋身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腳下不穩的士卒,紛紛掉落河中,有些人在慌張之下,隨手亂抓。又帶著同伴一起落水。
北方的士卒,會水的人寥察無幾,掉落河中后,個個驚恐無比,張口欲呼喊,但張嘴就是一口水,一些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拽住浮橋地邊緣。拼命想往上爬,弄得橋身晃動更加激烈,又帶起另一部分人落水。
岸上,橋上,水中。變得愈來愈亂。
而這時,從南、北、西三個方向,萬余荊州軍步卒正呼嘯著迅速逼近。
“來人,隨我擋住敵軍!”武令揚眼見情況不妙,顧不得渡洛水東岸撤,急忙喝令士卒列陣迎敵。
有些失控的軍卒一時間也聽不清武令揚的喝令,仍紛紛忙于上橋渡河。
“都給我回來!”武令揚眼晴一紅,分開人群。一連斬殺了十幾名看著不順眼的士卒,勉強鎮住了局面。
但還未等武令揚列陣完成,三面襲來的唐軍業已沖殺而至。
最先與叛軍接上陣的,是高崇文、韋皋所率的無當、無前飛軍。相貌怪異、篷頭鬼面、滿是文身的飛軍士卒,一邊疾跑怪叫著,一邊以手中的連弩發起了攻擊。
一瞬間,數千支弩矢脫弦而出。
弩箭撕破空氣的嘯叫聲凄厲而刺耳,它們平行地飛入空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射向前方的叛軍。寒那間,數百人被撂倒。
一些叛軍弓兵也拼命地開弓放箭,想以此來驅散心中地駭然。
箭矢在空中來回飛行。如蝗如雨。
完成了一輪弩射后,飛軍士兵們便換掉了兵器,一手持特制的藤盾,一手持鋒利的環手刀,縱躍著身體,兇悍無比地撲向敵人。
剛接戰,武令揚就感覺自己如遭雷擊。
這些怪異到極點的敵軍步卒,戰力之強悍可說是生平僅見。而要命的是,他們攻擊的招數也如同其外表一般,怪異甚至是恐怖。
若是能順利列陣,有效地指揮,或許還能抵擋得住,但眼下的情況實在太糟糕。
“后方沒有退路,只能背水一戰,死中求生!”
情急之下,武令揚奮力疾呼起來。
“沒有退路,就不要退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踢飛一名擋在身前地叛軍,韋皋身體急縱向前,直取武令揚。
十數名飛軍士卒自動地跟隨在韋皋身后,策應護衛著統領的安全。
“豎子安敢倡狂!”見韋皋年輕,武令揚以為可欺,厲喝一聲,挺身向前。
“殺!”另外兩面的唐軍也加入了戰場,真正對洛水西岸的叛軍形成了合圍之勢。
形勢極速的惡化,兵力居劣的叛軍很快便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砰!”驚駭欲絕中,無可閃躲的武令揚,襠部被韋皋一記重腳狠狠地踢中。
隱約地聽到什么碎裂的聲音,武令揚只覺眼前一黑,無以言語的劇痛讓他幾乎立時昏撅過去。
“去死!”韋皋暴喝一聲,手起一刀,準確地砍中對手的頸部。
一顆碩大的頭顱沖天而起,斷裂地頸胯處如噴泉一般狂灑著鮮血。
渾然不顧鮮血沾身,韋皋興奮地上前一把抄過武令揚的頭顱,高高舉起,怒吼道:“敵將已死!”
“洛水西岸的兵馬快撐不住了,讓其他唐軍殺過來,大軍就脫不了身。”譚摯奮力沖到周子俊身邊,大聲喊道:“周將軍,咱們還是先撤吧!”
瞪著赤紅的雙眼,周子俊沖游擊中的鐵騎怒號一聲,隨即恨恨地一揮手:“保持隊列,向東撤!”
太陽西垂,黃昏將近。
從一名叛軍軍司馬的胸口拔出鳳凰槍,楊錯張望了一下戰場的情況,沖身后的親兵喊道:“傳令,停止追擊,收攏軍勢。”
喊殺聲越來越小,平原上只剩下零星的戰斗。
在戰斗中失去頭顱的叛軍士卒的尸體橫躺在傾倒的旗幅上,受傷的戰馬掙扎著發出粗重的呼吸聲,空氣中彌漫著濃郁刺鼻的血腥氣味。
西邊天際投射過來的夕陽光輝,給血戰后的平原更添幾分凄涼意味。
郭涔、孟起等十幾騎飛馳而來。
“郭將軍,都還好吧?”楊錯掛起鳳凰槍,見郭涔渾臉血污,關切地問道。
“謝大帥掛懷,沒什么大礙!”郭涔在臉上抹了一把,搖頭說道。
“這次鐵騎沒有正面強行突破,而是避實就虛地進行游擊,損失并不大!周子俊好幾次想圍住鐵騎,結果卻被耍得團團轉。”孟起咧嘴一笑說道,“郭淵將軍正在收攏俘虜,清點損失,這次的傷亡應該不超過百人!”
“可惜,還是讓周子俊給溜了!”輕嘆了口氣,郭涔不無遺憾說道,“將軍,埋伏發動的似乎有些早了。我和孟將軍趕到時,洛水東岸的叛軍足有兩萬人……”
按照事先的計劃,應該在叛軍渡過去大半之后,埋伏的兵馬才驟然發難,實施突襲。若真能如此,留下的叛軍絕對要比現在多的多。
只可惜,凡事皆有意外。
“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周子俊在渡河過程中識破了我軍埋伏,突然開始后撤。不得已,只能提前發動埋伏!”楊錯也很感到遺憾。
“讓人盡快將浮橋修好,清理戰場后,全部撤過洛水!”楊錯轉頭對親兵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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