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鳳凰涅槃
就在元載將前往洪州赴任的前一天夜里,代宗再將他邀入了府中。
麟德殿內,除代宗皇帝、元載外,并無第三人。
代宗與元載對視了許久,悵然嘆了口氣,輕聲道:“公輔,我這樣的安排,實在是有些委屈你了!”
“陛……”元載張口想稱“陛下”,自感不妥后又趕緊改口道,“皇帝對臣已是格外開恩,臣怎敢稱委屈!”
“公輔……”代宗面色一溫,和聲說道,“只要你自己愿意,還像以前那樣稱呼我為陛下,聽你叫‘皇帝’,還是覺得有些別扭!”
“多謝陛……下!”元載身體不自主地輕輕一顫,猶豫了一下說道。
“四年前在長安初次與公輔見面的情形,仿佛就是在昨日一般;公輔暢談成就王霸大業的策論,我此刻依然記得很清楚。”代宗皇帝面上浮現出回憶地表情,感慨說道,“四年……彈指一揮間的四年啊!”
元載頭顱低垂,眼眸中神色復雜異常,置在腿上的雙手不住輕顫,不似畏懼,反像是激動。
“如果上蒼能給予一個夢想成真的機會,代宗所想要的不是長命百歲,也不是大唐能重現往日輝煌……”代宗恫悵中帶著幾分灑脫和豪情,低聲說道,“壽元者,命里有時終歸有,命里無時難強求。似我這等見慣生生死死的人,死算不得什么可懼的事。”
“即便此刻我知明日一早自己將長睡不起,我也不會有半絲畏懼,有的也就是一絲遺憾,遺憾大唐無法在我手中復興,遺憾無法再見齊王、武安郡王一面。舍此之外,再無其他。”
“至于漢室的興地大業,我有這樣的膽氣和信心,只要再有二十年時間,最多二十年時間,那時我大概是五十七歲。用這二十年,我能依靠齊王、武安郡王,依靠長源他們的協助,親手再將漢室的社稷扶上正道,讓大唐江山重現玄宗時的輝煌。所以,我不需要靠上蒼地賞賜,我能夠自己達到這一愿望。”
聽這些話時,元載能切身地感受到其中所蘊涵的豪情和霸氣。仁德兼濟天下,識人量才任用,決斷而不剛愎,豪情直沖云霄。
這樣的代宗,才是能夠安定天下的絕代雄主。
只可惜,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距離代宗駕崩,只有十五年。
“如今地我,想讓上蒼賜予的,只是一個鳳翔府岐山來的元公輔……”代宗直直地看著元載,輕嘆道,“而不是一個被迫為間諜的元載!”
“陛下!”一向自認心硬如石的元載,發現自己竟抑制不住心頭的劇烈顫動,聲音哽咽了起來……
代宗拍了拍元載的肩,舉步緩緩走到殿門口,抬頭看向被烏云遮蔽的夜空,毫無防備地將自己的后背留給了元載。
許久,兩人都沒有一點動靜。
這時,一彎勾月頑強地從烏云的遮蔽中掙扎了出來,將清冷皓潔的月光灑落到人間。
“公輔,天色不早了,你明日還要動身前往洪州,回去休息吧!”轉過身,代宗和聲對元載說道。
“陛下,臣告退了!”元載躬身向代宗深施一禮,隨即緩緩離去。
翌日清晨,元載動身前往洪州。
送行的人,只有代宗、劉晏和剛剛從三原縣返回的裴冕。
代宗沒有知會其余文武官員,而這些官員大都曾在先前的叛亂風波中受到牽連,他們對曾帶給自己無數麻煩和恐懼的前任“中書侍郎”心中的不滿還未消散。
盡管已“知道”元載也是被史朝義的詭計所騙,但既然代宗沒有要求,他們也懶得去送行。
就在眾人以為這次的風波已經徹底過去、正準備群策群力應付吐蕃和史朝義的武力威脅時,第二日突然傳來了元載遇刺身亡的消息。
因元載本人極不習慣坐船,所以他原本是計劃先策馬趕到襄陽,再搭乘船只過江直抵洪州。
但就在第一日晚,元載一行落腳峽山休息時,給沒有被駱元光鏟除干凈的史朝義一方刺客余孽盯上。
雖然隨行護衛的士兵拼死抵抗,將三名刺客全部斬殺,但元載卻在拼斗中被一支弩箭射中胸口,當晚便斷氣而亡。
當劉晏將這一消息告之代宗時,代宗閉目許久,輕嘆說道:“涅磐了,才能重生!”
“陛下,何為涅磐?”劉晏自認通曉經史,但對這個詞卻大感陌生。不禁好奇問道。
“這是武安郡王給暻兒講過的一個故事……”代宗淡笑著說道。
“神獸朱雀每逢千年會假死一次。每次假死后,朱雀地尸身即會全身燃燒,直至化為灰燼。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朱雀神獸又會在這堆灰燼中。再次重生。這里的烈火焚身,化為灰燼。就是涅磐。”
“原來如此!”劉晏思索了片刻后,突然也展顏笑了起來。
“沒想到武安郡王除了用兵如神,學識也如此的淵博!”
“呵呵,武安郡王確實是我和齊王之中最好學的一個!”代宗帶著溫和的笑容,微微點頭說道,“子敬,仲司的后事要勞你多多費心了!”
“陛下放心!”劉晏躬身行禮后,轉身離去。
尉氏縣之北三十里。
用了兩天時間,向潤客硬生生以強攻的辦法,將李光弼大軍逼退了十里有余。
在這種完全不顧損失的猛烈攻擊面前,什么計策都派不上用場。
吃了張傪不少算計的向潤客,學會了以不變應萬變,以最簡單粗暴卻也最為有效地辦法來對抗李光弼。
兩天時間里,雙方又各自付出了五千人以上的傷亡。與稍稍能得到周邊州郡的府兵增援的向潤客不同,深人敵境的李光弼實在經不起長期地消耗戰。
四萬三千多大軍,在與向潤客死戰六、七日后,只剩下了不到三萬人,其中不乏重傷而喪失戰力的軍士。
而向潤客的大軍,在得到府兵補充后,仍能保持在六萬人上下。
戰事的主動權越來越向向潤客傾斜。
不得已之下,李光弼只能傳書急令豫州的留守駐軍立刻北上增援。
就在李光弼軍苦苦支撐時,向潤客的攻勢突然減緩。
“兄長,判官……”李光進急沖沖地走入帥帳中,帶著異樣喜色說道,“侯將軍那里有消息了,大唐水軍重創獨孤岳水軍!”
李光弼并沒有太過驚訝于這個消息,只是點頭說道:“侯仲莊的傳書何在?”
“兄長,傳書在此!”李光進將一張薄薄的絹書遞給自己的父親,隨即看了看一旁的張傪,見他也是一臉的平靜,不禁大感驚訝。
仿佛看出了李光進心中的疑惑,張傪淡笑說道:“二將軍不必驚訝。向潤客的進攻突然減弱,必是事出有因。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侯仲莊將軍那里有了結果。”
“判官果然神算!”李光進佩服地說道。
“張判官,你自己看看……”看完絹書上內容后,李光弼面色不變,隨手將絹書遞給張傪。
“好個侯將軍,水上霸王果然名不虛傳!”迅速看完傳書后,張傪撫掌輕笑道,“我雖料到水軍能勝,但卻沒想到會勝得如此干脆利落。史朝義三年的綢繆,一朝化為泡影。”
李光弼微微點頭。
雖然侯仲莊的傳書上說的很簡單,但曾見識過一次海潮的李光弼知道大海之威深不可測。
能一次將三百艘偽燕軍戰艦葬送,足可見這一次的海潮是如何的駭人,甚至連準備充足、存心設計的侯仲莊都付出了十二戰船的損失。
“偽燕軍水師主力盡喪,大唐水軍便可隨意侵襲滄州、棣州的腹地。以大唐水軍近萬軍力,足以將軍力空虛滄州、棣州的兩州鬧個天翻地覆,向潤客估計也已得到消息!”張傪眼中泛出睿智的光芒,輕笑道,“郡王,以進為退的機會來了!”
重創偽燕軍水師之后,侯仲莊即刻匯合隴右水軍將領嚴礪等,沿海岸、內河對滄州、棣州的兩州發起瘋狂的攻擊。
嚴礪甚至領了不到兩千人,僅搭走舸小船,乘夜色經濟河潛入棣州腹地,而后登岸直叩棣州治所厭次。
其時,棣州刺史正安排民夫向齊州等地運送糧草。
夜襲而至的嚴礪,立時打了棣州刺史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棣州刺史還算沉穩老練,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城外的糧草車輛,命軍卒掩護民夫退入城中。
而后,城門緊閉只待天亮。
嚴礪乘亂擊殺了數百名叛軍士兵后,見再無機會可乘,便放火燒毀了糧草車輛,隨即果斷撤離。
由于是深夜,棣州刺史不知道敵軍到底有多少人,是否有什么陰謀,不敢輕易出城追擊,只能眼睜地看著嚴礪縱火離去。
遭遇大唐水軍近乎瘋狂的騷擾后,手中兵力捉襟見肘的滄州、棣州兩州主官實在無法抵御,往往“拆了東墻、西墻立即堪危”,不得不向洛陽和向潤客、李春兩路大軍發出了求援急書。
廣德二年七月初三,留駐豫州的白孝德率軍萬人北上增援李光弼。
白孝德,安西延城人,龜茲王族后裔。
鎮西、北庭行營節度使荔非元禮病故后,他在將士的擁戴下,并得到代宗的敕旨,接替鎮西、北庭行營節度使。
他率軍在豫州駐守,暫時休整。
得到白孝德的增援后,李光弼一改先前數日的被動態勢,主動向向潤客發起進攻,大有與對方死纏到底的架勢。
與此同時,得到李希烈所率三千兵馬的增援后,李忠臣也以異常積極的勁頭,向李春發起了挑戰。
沉悶了有兩天的汴州、兗州戰場,再次殺聲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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