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冀州易手
仗終于打贏了,原本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了下來,無比的疲勞、困倦、饑餓頓時在身體上浮現了出來,許多軍卒當即癱倒在地上,動也不想再動一下。
放在平時,早就有將領軍官呵斥這些士卒了。
但此刻,卻沒有人多說什么。
八個多時辰的連續廝殺,而且面對的是強悍的向潤客部精銳偽燕軍,放在常人早就崩潰了。
這些無畏的勇士,能夠堅持到這一仗打贏,已經算是一個奇跡了。
一部分體力和精神狀況較好的兵卒負責收攏俘虜,為受傷的同伴包扎傷口,同時整理戰場上的尸體和兵器軍械。
雖然已經是初春,但眼前這片曠野卻看不倒什么綠色,滿眼皆是紅色,血色的紅。
“辛節度,李將軍……”李寶臣掛起長槍,躍下戰馬,滿懷歉意地向辛云京和辛京杲拱了拱手,“都怨李寶臣來得遲了,才連累你們損失如此沉重……”
李寶臣和辛京杲早已相識,彼此間關系還算不錯,但跟辛云京卻是初次見面,稱呼上因此有所差異。
“李節度說哪里話。若非李節度趕來得及時,向潤客這廝此刻恐怕已經全身而退,末將和杲弟這么多將士的陣亡就等于全然白費了……”辛云京拱手還了一禮,疲倦卻喜悅的面龐上,流露出大唐漢子爽朗的笑意。
“原本以為有足夠的時間把向潤客拖住,直到李將軍趕到。沒想到,向潤客居然如此精明,他的騎步軍如此強橫,搞得張鎮西與辛京杲狼狽不堪……”
辛京杲并不以先前的被動戰局為恥,爽快地一笑,“說起來,李將軍其實還比蒙預料的早到了。不過,也幸虧是早到了!”
“其實。本節度還應該感謝李節度……”辛云京點了點頭,接口說道,“我河東將士,與向潤客算是有很深的恩怨。”
“此次出征北伐,上上下下都是憋著一口氣,想要一雪前恥。但正如杲弟所說,此人用兵精明強悍,相當棘手。任自知單憑一己之力,難以洗刷前恥,此次三萬大軍出河東。與向潤客實際交手只有十天。就已經折損了八成兒郎。”
略顯無奈地搖頭一笑,辛云京很誠摯地繼續說道:“如果不是李節度,恐怕是舊恥未雪。新辱又生。真是那樣,辛云京也就沒臉再見河東道幾十萬父老了!”
說罷,辛云京躬身就準備向李寶臣行謝禮。
李寶臣一把托住辛云京,同樣誠懇地笑道:“都是自家人,稱什么謝。不是辛節度和李將軍苦戰,向潤客早就溜回冀州了,馬某來了也沒有用。”
說到這里,李寶臣突然皺了皺眉頭:“總是這樣稱呼,辛節度、李節度,實在太別扭了,還是直接叫表字吧……”
辛云京看了看李寶臣。又看了看面帶微笑地辛京杲,爽快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片刻后,三人幾乎同時大笑了起來。
雖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無須悲傷,至少暫時是如此。
等仗徹底打完了,等敵人徹底被打垮了,到那時候,才是哀悼亡者之時。
而現在,就該放聲大笑。
笑著去面對下一場的戰斗。
“可惜,還是讓向潤客這廝跑了!”李寶臣扼腕輕嘆道。成德軍鐵騎雖然已經朝冀州方向追擊過去,但之前向柏崇的奮戰還是拖延了近半個時辰。
有這半個時辰的時間差,想追上全騎軍撤退的向潤客,希望已經不大了。
“這倒未必……”辛京杲嘿嘿一笑。
“李將軍有什么安排么?”李寶臣眼睛一亮,急聲問道。
“我還有八千余兵馬駐防于冀州之西,用作提防冀州、幽州等方向偽燕軍東來援救向潤客。縱然是在昨夜苦戰之時,我也未曾調動那部兵馬!”辛京杲淡然著說道。
“這么說來,向潤客仍然有可能遭遇阻截?”辛云京也興奮了起來。
“如果向潤客手中有三、四千騎,想攔住他難比登天。不過,他現在身邊只有一千來騎,就未必攔不住。”辛京杲點頭說道。
“那還等什么,現在就追上去!”辛云京一拍大腿,長身而起。
“也好!”李寶臣也站了起來,指了指一片狼藉的戰場,“但這里怎么辦?”
“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乘向潤客精銳喪盡,以最快速度兵臨冀州,叩擊幽州。大敗之下,冀州人心軍心必亂,有很大地機會令守軍不戰自潰。冀州一亂,又能夠波及到幽州,說不定連幽州都能夠一舉拿下!”
辛京杲拿手中的小樹枝在地上劃了幾個圈,沉聲說道,“而關鍵就在于,動作一定要快,不能讓敵軍有喘氣的機會。”
抬頭看著李寶臣和辛云京,辛京杲不緊不慢地說道:“在河北,偽燕軍已經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兵力,這里的兵馬不用擔心會遭襲。但一時間,他們也無法徹底恢復。依我的看法,不如就讓他們一面清理戰場,一面稍做休整。至于我們,可先行隨鐵騎攻打冀州和幽州!”
“這法子成!”李寶臣第一個點頭表示了認同。
辛云京也隨即點頭。
當李寶臣、辛云京、辛京杲一行趕到距離冀州還有不到刃里的地方時,一個驚人的好消息傳了過來。
脫離戰斗的千余偽燕軍精騎,在即將到達冀州時,遭遇張鎰率所部兵馬的伏擊、阻截。
筋疲力盡的精騎,無論抗衡張鎰占據絕對優勢的生力軍,一戰而潰。
潰敗途中,偽燕淄青節度使向潤客落入陷坑之中,其后雖竭力反抗,但仍被生擒。
聞聽此訊,無論是李寶臣,還是辛云京、辛京杲,都欣喜若狂。
向潤客是史朝義麾下一等一的大將,無論是軍中的地位,還是統軍用兵能力,在偽燕軍中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能與之比肩者,也就僅只有符璘和徐璜玉兩人而已。
像李春、駱悅、蔡文景、薛忠義、李元遇等人,都與向潤客不能相比。
也正因為如此,史朝義才將向潤客當做手中最犀利的兵刃,每每將最關鍵的戰事交托于他。
正如此次的北伐戰事中,向潤客等于是獨自負責抵抗來自河北的三路大軍。
這樣的重任,縱然是符璘和徐璜玉也無法相比。
何況,符璘麾下的原魏博軍也因為受到田悅之死等事件的巨大影響,而發揮不出原有的戰斗力。
而事實上,向潤客也沒有辜負史朝義的信任,他幾乎以一己之力打垮了辛京杲和辛云京兩路大軍。
以兩萬多精銳之師,將六萬英武軍和河東軍壓制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李寶臣及時趕到,整個戰略計劃,乃至整個河北戰場,將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形。
如果硬要找出向潤客的失策之處,大概就是他在戰略上太過急于扭轉西線戰局,略顯草率地發動了對辛云京的那一擊。
向潤客的就擒,從影響力來看,甚至還要超過其麾下兩萬余精銳騎步軍的覆滅。
從這一刻起,河北實際已不在史朝義的控制之中了。
沒有了冀州這個咽喉所在,等于是斷了史朝義的后路。
三萬余鐵騎的兵臨信都城下,讓整個偽燕朝廷都城所在地——冀州,亂作一團。
而當昏迷不醒的向潤客,及向柏崇、長孫裕的尸身被成德軍鐵騎呈列在冀州守軍跟前時,包括冀州刺史在內,冀州上上下下的官員將校心若死灰,面白如紙。甚至有人當場昏厥了過去。
冀州的擎天巨柱已經倒了,整個河北戰事的擎天巨柱已經倒了!
信都城完了,冀州完了,整個河北都完了……
驚人的恐慌在一瞬間傳遍了全城。冀州亂成了一鍋粥,局勢全面失控,任冀州刺史如何努力,都無法穩定住局面。
留守的軍卒中,除了兩千精騎外,剩余地幾千步卒多半是新兵。
敵軍的攻城還沒展開,他們的心理就已經崩潰了!
面對無數官員士族提出的請降要求,冀州刺史只能徒呼奈何,他已經無力改變當年困窘的局面。
最終,冀州刺史及一些不愿投降的官員將領,在兩千精騎護衛下,出冀州東門,逃往幽州方向去了。
冀州刺史一離開,主降派的官員當即遣使與李寶臣聯絡。
在得到一定的承諾后,他們開城出降。
冀州隨之告破!
偽燕朝的都城被收復了!
攻破冀州之后,李寶臣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領軍直接殺向幽州。
鐵流滾滾,勢不可擋!
只留下辛云京兄弟鎮守冀州,阻擋可能來攻的偽燕軍。
虎牢關前,奪關的強攻之戰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
而同時,青年將領渾瑊統領的兩萬朔方軍精銳,在陽城、滎陽一線死死地釘住了史朝義親自統率的三萬大軍。
“季常,滎陽、陽城有什么動靜么?”史朝義抬頭看向掀簾入帳的許季常,沉聲問道。
許季常先是輕施一禮,隨即輕搖了搖頭:“斥候回報,兩城敵軍沒有絲毫外出的跡象。此外,屯守嵩高山要道的敵軍也是如此……只是敵軍的水軍對穎水的巡防似乎大大增強,看來渾瑊是鐵心不準備理會我軍的佯擊了!”
“居然會如此……”史朝義輕捋頷下已現花白之色的長髯,蹙眉說道。
年紀輕輕的史朝義,隨著戰事的不順,已經出現白頭發。
頓了頓,許季常繼續說道:“陛下,怕是這條圍魏救趙的計策已經被識穿了。渾瑊此人年齒雖輕,卻擅長統兵,頗有智計。想要設計他,并非易事。”
“李豫帳下將佐如云,能特地留他來阻擋陛下大軍,必是有所把握。觀其往日之用兵,可知其人慣于謀定而動,后發制人。”
“當年十數萬蠻軍進襲荊南之時,據聞渾瑊曾坐視孟田融拿下朗州之地,以致荊南上下怨聲一片。數十位州郡大吏上表李豫請罷渾瑊都督職。若不是李豫用人不疑,渾瑊或許已因此事被罷為庶人。”
“但縱是如此,渾瑊在后面的時候依然退而不戰,直至時機完全成熟,才驟然發起雷霆一擊,盡潰十數萬蠻軍,斬斃田融。由此足可見其隱忍之功。對上渾瑊,一般計策很難成事……”
許季常最后的話其實已經稍有不敬。
因為這所謂“一般計策”正是出自史朝義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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