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點，市中心的小酒館。

        霓虹燈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駐唱舞臺。

        燈光閃爍中，鼓手甩頭踩鼓，主唱拿著麥克撕裂嗓音，吉他咬著撥片蹦跳，鍵盤一手舉起隨著節奏搖擺。

        只有最右側的貝斯，安靜待在角落，眉眼低垂，手指在琴弦快速翻動，彈出低音，身體伴隨著節奏小幅度地晃動。

        都說沒有一支樂隊能離開貝斯手。

        但即便如此，通常在樂隊中，貝斯也總是最容易被忽視的角色。

        不過，這支演出的樂隊似乎不太一樣。

        他們的貝斯手同樣安靜沉悶，站在最角落，但沒人能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尤其是她低頭彈奏時利落掃弦的神態，冷酷絕美。

        彈出的節奏有力又飽含技巧。

        長得好看還不是花瓶架子的漂亮女貝斯手。

        自然吸引人。

        演出結束時，還有顧客想要聯系方式，被老板帶著侍應生過來攔下。

        “各位各位，我們駐唱樂隊不私聯的！要看演出就每周五來這里，固定演出！”

        ……

        在嘈雜的歡呼聲中。

        樂隊五人收拾好樂器去了后臺，小酒館老板給他們安排了隔間。

        門一關，便隔絕了前邊的喧鬧。

        “煙姐，工資給你轉過去了！”主唱楚尋星揮揮手機示意許珂煙。

        許珂煙攬著她的肩膀，當面將錢退回去，她捏捏女孩的臉頰，低笑：“不用了，姐姐不缺這筆錢。”

        聞言，樂隊四人皆抬起頭來，神色狐疑。

        “別鬧，收著吧！”吉他手包雨恬化著濃妝，點燃了一根女士香煙送進嘴里，“不缺錢你來什么，半年不見你還跟我們客氣起來了？”

        若是按以前來說，確實是這樣。

        比起許珂煙，他們四個更多的是為了所謂夢想，所謂玩音樂才組樂隊，接駐唱。

        只有許珂煙每次的加入純粹是為那筆兼職演出費。

        他們的演出不止駐唱。

        大大小小能接的演出，其他四個人能去的都去。

        許珂煙卻經常缺席，只接本地、高工資的演出。

        因此他們這支叫玫瑰刺的樂隊，其實有兩位貝斯手，在許珂煙不出席時，包雨恬便充當貝斯手，而主唱楚尋星兼任吉他手，鍵盤和鼓手是男生，鼓手楚臨星是楚尋星的龍鳳胎弟弟，鍵盤姜景辰是他們的同學。

        吉他手包雨恬是許珂煙高中同班同學，也是她加入這支樂隊的契機。

        “沒跟你客氣，”許珂煙伸手奪下包雨恬嘴上叼著的煙，順手摁滅了，“少抽煙，我不在他們就不敢管你是吧？”

        包雨恬失笑，沒有計較她奪煙的行為，眼里透著認真：“怎么回事，真不要錢？”

        “嗯，我債還清了。”許珂煙漫不經心答。

        包雨恬轉而起身將許珂煙拉到外面走廊，這才問，“那么大一筆債，你怎么還的？”

        “賣身，你信嗎？”許珂煙笑吟吟望著她。

        聽見這話，包雨恬傻眼在原地，眼眶當即涌上熱淚。

        “逗你的，哭什么！”許珂煙見她真信了，忙解釋，“沒有沒有，寶貝兒，我沒有！”

        “那你到底怎么還的？”

        “天降豪門。”

        這四個字砸下來，是徹底把包雨恬砸懵了，她呆呆看著面前的人，眉頭再度擰起，“什么意思？”

        “我的真實身份是豪門許家繼承人！”許珂煙神秘兮兮揭曉答案。

        下一刻就被包雨恬一巴掌拍飛，“你有病吧許珂煙，能不能別鬧！正經點！”

        看來這件事可信度真的很低。

        許珂煙長嘆口氣：“不信算了！”

        見她看起來真沒什么事，包雨恬只當是她不肯多聊，也就不再多問，“喝酒去！”

        回了隔間，幾人聊著最近的日常，歡笑聲不斷。

        聊得正嗨時，許珂煙的手機屏幕上突然亮起一則消息：

        -霍盛淞：聽說你今天逃課了？

        許珂煙舉到唇邊的酒杯一頓，眼里有些詫異，沒想到她和霍盛淞的首次聊天記錄，是對方主動。

        放下酒杯，她唇角帶著笑，舉起手機，對著酒杯拍了張照片，只在角落隱約露著姜景辰的身影，拍完發送成功。

        “給誰發呢？把我們小辰當工具人！”包雨恬眼尖，很快湊了過來，笑容探究。

        許珂煙迅速反扣手機，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下杯，眸中含笑：“一位長得很對我胃口的高冷帥哥，還在追，沒到手。”

        大概是沒想到她承認得這么快，在場另外幾人一時怔住，包雨恬笑問：“長什么樣才能讓你動心呀？有照片沒？”

        照片？

        還真有一張。

        霍盛淞的頭像。

        許珂煙從相冊將保存好的照片給他們看了一圈。

        “確實帥。”包雨恬真心朝她豎起大拇指。

        在角落的姜景辰卻突然出了聲：“我認識他。”

        除了練習時，許珂煙跟姜景辰的私下聯系并不多，因此相對來說其實并不了解這位相對內斂安靜的大男孩，只知道他家境不錯，但他跟家里關系不太好，是離家出來做音樂的，樂隊的大部分原創曲目都出自他和楚尋星之手。

        但許珂煙沒想到他會認識霍盛淞，“怎么認識的？”

        “摯心科技創始人，霍氏集團小公子，挺出名的。”姜景辰垂著眼眸，默默往杯中倒酒。

        原來是這種認識。

        “我知道他出名，沒想到連你都知道他。”許珂煙有些詫異。

        姜景辰告訴她：“之前我家里想讓我學人工智能，有了解過他。”

        “那聽起來他好像很厲害？”許珂煙來了興趣，朝對面微微探身。

        隱約中，她有了解到霍盛淞似乎鮮少參與豪門事宜，除了一些特定家宴，基本上在世家圈里是見不到他的身影的。

        她想到那天那只會說話的白色機器狗。

        霍盛淞整天泡在研究室，就是在研究這個嗎？

        再多的，許珂煙就不太了解了。

        不等姜景辰再度回應她，身旁的包雨恬便打斷了她的追問：“怎么回事，聽起來你怎么還沒小辰了解人家？你真的認識他？”

        “認識，”許珂煙肯定地點頭，然后看了一眼仍舊沒有回復的手機，肩膀聳了下來，補充道，“但不熟。”

        十分鐘過去。

        和霍盛淞的聊天框中再沒有新消息。

        她發送完正在喝酒的照片過去后，并沒有得到霍盛淞的任何回復。

        許珂煙撇撇嘴，收起手機。

        看來又是她自作多情了。

        “去下洗手間，你們先玩！”

        越過跳得正歡的舞池，許珂煙朝著洗手間方向走去。

        走出洗手間時，自幼養成的警覺讓她忽地頓住身形。

        有人正盯著她。

        許珂煙環視周遭，盡是陌生的臉龐。

        回來后，她沒再入座，只匆忙拿上包表示：“下次再約，有事先走了！”

        “怎么了？”包雨恬指指姜景辰，“那讓小辰送你回去吧？”

        “沒事，我住的離這近。”

        這她是真沒騙他們。

        瑞源小區本就在市中心鬧中取靜，離這兒不過兩條街的距離。

        然而在走過一條街后不久。

        那股被偷窺異樣感再度襲來……

        許珂煙手伸入口袋，放緩了腳步確認身后那人的距離。

        來到一處巷子口，她迅速閃身。

        直到人影沖上前來。

        許珂煙掏出口袋里的折疊刀，唰地打開，用刀背試圖抵上對方的脖頸。

        她身手矯健，出其不意的攻擊從未失手。

        但這次，卻見對方同一時間迅速仰身直接躲過，接下來更是仿佛能預測到她的下一步，招招閃避。

        許珂煙還未來得及驚疑，手中匕首已經被他反手打落，她回頭跟其打照面的下一刻刀尖便對準了她的脖頸。

        同時，她也看清了對方的長相：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好久不見，小十六！差點沒認出來你。”

        他將匕首收回，遞還給她。

        許珂煙卻僵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似是連抬手拿回匕首的力氣都沒了。

        原本該消失在她腦海中的一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讓她下意識往后退了幾步，強作鎮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男人對她的態度滿不在乎，他直接將匕首塞回她的掌心，“放心，里面早就當沒你這個人了！”

        聽見這話，許珂煙才稍微找回些神志來。

        也是，十多年了，誰還能記得她？

        “但我可一眼認出來你了。”

        對方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許珂煙的心再度緊張起來，她緊咬牙，告訴他：“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讓開！”

        男人笑了：“你這么緊張做什么，都十多年了，我還能抓你回去不成？我就是想找你問點事。”

        “我說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讓我回家！”許珂煙不覺提高音量，仿佛這樣就能給自己增加底氣。

        “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是我教你的，跟我裝什么呢？”男人冷下臉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抬腳直接踢向她的腿彎。

        力道足位置準。

        許珂煙腿彎吃疼，往下曲起腿部，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她手部的掙扎毫無用處。

        半晌，她最終妥協：“五哥，你想問什么？”

        “早這樣不就省事了！”被叫五哥的男人松開了對她的桎梏，走在一旁低頭點了根煙。

        許珂煙揉著發疼的手腕，余光瞥向巷子口。

        “少白費力氣，你這些心眼全是我教的，我要真想抓你，你他媽逃得了嗎？”他眼皮都懶得抬，卻能看透許珂煙的心中所想。

        許珂煙收回目光。

        面前這個叫五哥的男人，全名岳玉杰，十多年前是著名詐騙團伙頭目之一，前些年，許珂煙從新聞上看見他落網，沒想到這么快就出來了。

        岳玉杰深深吐出煙圈，眼里露著狠意：“我就問你，梁旭在哪兒？”

        這個名字從他口中吐出，許珂煙身形一頓。

        靜默片刻，她啞聲開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岳玉杰冷笑一聲，“他對你那么好，怎么可能不告訴你行蹤？”

        “我真的不知道，我進福利院后就被領養了，在今天之前我沒見過你們任何一個人。”許珂煙平靜抬眸。

        她此刻沒有一開始的慌亂緊張，神態自若，看起來并沒有說謊。

        岳玉杰目光打量了她幾下，最終選擇相信，他重新開口：“那你知道他的真名嗎？”

        這話問到了許珂煙，她整個神情都呆滯了。

        “梁旭不是他的真名嗎？”

        反應太過真實，岳玉杰倒是怔愣住，隨即他扯了下嘴角，罵了句娘，“專業條子，真夠他媽謹慎！”

        香煙火光明滅中，許珂煙眸中閃過一絲異樣，很快被她掩蓋下去，她輕聲問：“那五哥，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可以，”岳玉杰張手攔住她的去路，隨后遞過來一只老式按鍵機，“把號碼輸進去！”

        許珂煙沒動，“我不覺得跟你們還需要有什么聯系。”

        “放心，除非是梁旭回來了，不然絕不找你！”岳玉杰單手掐滅了手中的香煙，狠勁兒仿佛掐的是梁旭的脖子。

        猶豫片刻，許珂煙接過了他手中的按鍵機，輸入號碼剩最后三位數時，一道男聲在巷子口喊了她的名字——

        “許珂煙，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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