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離被一陣悠揚的鈴聲驚醒。天瀾中學的起床鈴用的是經典音樂《canon》，這并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刷牙、洗臉、吃早餐，一切如常。

        “啊，那就有點麻煩了，看來大家新學期的第一天會在噩夢中度過呢。”

        沈離想起昨天楚情說的話，心中一陣驚悸。他昨晚回去后確實做了一個噩夢，但是其他同學的神態并沒有任何異常。

        “記得……來……”在鈴聲的喧鬧下，沈離開始淡忘夢里的內容。他只能依稀地記得是個女人，還有一條紅色的手鏈纏在那人的素手上。

        “應該是心理暗示吧。”沈離想道。

        夢到的事物會很快淡忘，只要稍不在意就會湮沒在現實的記憶之中。

        早晨的餐廳有著一種神秘的靜謐，只能聽見細細的私語。粉刷雪白的墻壁上掛著名家的仿畫，潔凈的白色圓桌中央安置著一瓶鮮花，還有一塵不染的大理石地磚和視野開闊的大型落地窗，這些元素無不展示著這家餐廳的歐式風格。

        “倒像是一個貴族學校。”沈離贊嘆道，這種優雅的環境很令人心安，也很讓人不安。

        “沈離。”蘇言端著餐盤走來，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沈離的旁邊，“昨天的任務我看到了，做的不錯。”

        “你要是來嘲笑我就直說，”沈離無可奈何地叉起一只生煎，“昨晚我沒有幫上一點忙。”

        “畢竟那是驅魔師的專長嘛，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蘇言淡淡地笑道，“洛家是驅魔世家，很多關于鬼神的事情都歸他們管。”

        “是么……那楚情和洛家也有關系？”沈離問道。

        “那是自然。”蘇言淡定地咬了一口包子，“阿情是洛家的附屬家族……你知道平穗市的各大勢力的吧？”

        “你要指的是明面上，那還是知道一些的。”沈離點了點頭，“財閥凌家，政權蘇家，科技沈家，哦，現在沈氏的當家人是沈天海了。”

        “還有驅魔世家的洛家和科技第二的莫家。”蘇言說道，“如果不是天瀾院長的成果，沈家和莫家應該旗鼓相當吧。”

        “算是吧，但你明白的，我不是想說這個。”沈離直視著蘇言的眼睛，“有些東西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

        “解釋什么？”

        解釋超自然的東西，解釋這個學校奇怪的規則，解釋自己無法理解的一切。沈離進食的動作逐漸變慢，默默地等待著蘇言開口。

        “沈離，”蘇言停下了動作，“從科學的角度上說，你的特殊才能也是無法解釋的。”

        蘇言打斷了沈離的追問，端起只剩殘渣的盤子準備離開。在經過沈離時，他留下了最后一些話：“況且，你不是做了那個噩夢了嗎，關于那個女生的噩夢，那條……紅色的手鏈。”

        蘇言的話讓沈離如墜冰窟。

        “‘守夜人’的能力是催眠，讓其它無關的人遺忘這些事。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不難猜到吧。”

        守夜人，沈離記得dw社中的這個代號，當時來面試新社員的時候他在一邊旁觀，那是沈離獲得的關于dw社社員個人最多的信息。聽說他能控制人的潛意識進行催眠，而且在實驗后被判定為能力屬實。這些是用來讓新社員信服的理由，但是沈離一開始并不相信。

        dw社用一套評定規則來對入社的社員進行等級評定，沈離的滿級評定是level6，而守夜人的評定卻只有level5。在沈離眼中，這種評判制度也是荒謬至極。

        但是現在，沈離卻有一些相信了。因為他很快猜到了一種可能性——那首曾經也被用于催眠的《canon》。

        自從昨天加入了dw社，沈離就一直在消化有關的情報，現在的他只剩下了無盡的懷疑。

        宿舍的頂樓足有六層高，從那里一躍而下，無異于跳樓自殺。但是，洛簌和楚情卻可以輕易地做到。至于她們驅魔的那段，雖然可以當做滑稽的表演，但是親身經歷的沈離卻感覺異常真實。

        沈離也知道蘇言一直在對他下心理暗示。對于他這種敏銳的人來說，一旦接受這種暗示，就像是高速公路上開往了岔路，無法挽回。但是，無法反駁意味著……主路不通。

        陽光明媚的早晨，沈離卻感到異常煩躁。

        早上的課程如期進行，沈離體驗到了孫承影教學的第一節數學課。

        “同學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下課鈴聲響起，孫承影將粉筆放在講臺上，“今后的數學課也會像今天一樣不拖堂，大家下課。”

        “呼……”沈離吐出了一口氣，這種教學方式是最讓他感到舒適的，郁躁的心情也散去了大半。

        沈離坐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個，正好靠著窗的后沿。前面坐著之前打過招呼的沈叢云，右手邊是室友黃墨念。此時的黃墨念還在白紙上寫些什么，時而專注，時而倦怠。

        “欸，聽說天瀾中學全年閉校，所有學生都不能回家。”幾個女生聚在一起討論著什么。

        “周末也不能回去么，那豈不是見不到爸媽了。”其中一人埋怨道。

        “得了吧，天瀾校內設施這么齊全，還允許學生使用終端機這種設備，有什么好回去的。”另一人說道，“平時掛念掛念就行了。”

        全年閉校？沈離聯想到學校生了銹的鐵門，似乎是真的沒用過幾次。“這算是學校的特色么？”沈離想著，窗外一只烏鴉正好飛過，仿佛還有幾聲貓叫。

        轉眼就到了正午，沈離并不想去吃午飯，他計劃先去校內的圖書館看看。直覺告訴他，這個圖書館不會令他失望。

        圖書館也很大，跟電子地圖顯示的范圍一樣。二樓似乎還有藝術室，三樓到六樓都是圖書，甚至還有當期時刊，可謂是應有盡有。

        “……白發驟添的我，在大部分人眼中，恍如年過四旬。”一聲隱隱約約的朗誦聲傳入沈離的耳朵，隨后是一片靜寂。

        沈離記得那是太宰治《人間失格》一文中的尾句，聽朗誦者的語調，似乎是在為誰朗讀，現在剛剛讀完。

        可是，當沈離探身望去時，只看見一個嬌小的女孩端坐在柜臺前，閉著眼品讀著書中的意境。

        “那個……”沈離很不好意思地打著招呼，“麻煩問一下，有沒有十年前的報紙？”

        “啊……”似乎是驚訝于沈離的存在，女孩竟紅了臉，“你也是……也是……嗯……十年前……”

        結結巴巴的話語中，女孩害羞地把資料取出：“請……自取……”

        這個女生害羞的過分，沈離如是想著。正當他準備拿著報刊尋找座位時，卻意外的看到了女孩胸前的銘牌。

        文學社社員，安然。這是沈離看到的幾個字，沈離能確定這個女生不是自己班的，甚至應該也不是同一樓層的。

        “純真無瑕的信賴之心，真的是罪惡之源么？”沈離略一思索，說出了這句不著邊際的話。

        果然，那女生把頭一抬，臉頰卻依然通紅：“你也讀過《人間失格》？”

        沈離說的那句也是出自《人間失格》，果然，在愛好的驅使下，女生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你好，我叫安然，是文學社的社員，也是這個圖書館的代理館長，原館長是我的爺爺。”女孩做了自我介紹，“并且，我對剛才的失態表示萬分抱歉。”

        “我叫沈離，dw社社員。”沈離說道，“是高一九班的學生。”

        “九班啊……我是一班的，果然有點遠啊。”女生憨憨一笑，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只是不斷地揉搓衣角。

        “剛才你也提到了十年前的那件事，請問知道什么內情嗎？”沈離微微笑道。

        “不，并沒有，”女孩搖了搖頭，“只知道那個跳樓的女生叫沈涵，具體的原因也不知道，聽說是因為窺見了這個世界的本質什么的，覺得活著沒有什么樂趣了才自殺的。”

        “這不是瘋子嘛。”沈離笑道，“第七醫院（平穗市的精神病院）里的人也有這么說的。”

        “但是……”女孩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聽說那個女生是個天才，跟……跟現在的蘇言會長一樣。”

        “我覺得這樣的女生不太像是精神病。”安然最后補充道，“當然，可能傳聞就是假的，越傳越離譜了而已。”

        “可能吧。”沈離若有所思地說道。

        “謝謝你的資料，我可以借走嗎？”沈離理了理手中的紙張。

        “當然可以，我會做好登記的。”安然點了點頭。

        “那，再見。”沈離笑著揮了揮手，這次的圖書館之旅讓他收獲頗豐，“由此，我開始漸漸領會這個世界的真相。”

        “再見。”又聽到了一句太宰治的話，女孩顯得格外高興。

        等到沈離走后，安然從柜臺下面抱上來一只黑色的兔子，它存在于沈離的視線盲區。

        “阿卡，他好像也很喜歡太宰治呢。”安然撫摸著兔子耷拉著的耳朵。但是如果從正面看，這只兔子竟然有些恐怖，無論是大大小小的補丁還是血色泛光的眼睛，都會讓人不寒而栗。

        窗外，本來的陽光明媚突然陰暗下來。

        秋雨，終于來了。

        溫度頓時下降了許多，沈離穿著短袖居然感到絲絲涼意。也可能是沒有帶傘的緣故，雨水帶走了大量的體溫。

        “沈離啊，你中午沒去吃飯嗎？”坐在前面的沈叢云突然轉過頭來，“那你是沒看見餐廳那邊的慘象啊。”

        “什么慘象？”沈離理了理長袖，“我中午去了圖書館，結果下雨了，所以沒來得及吃飯。”

        “看終端機吧，消息快傳瘋了。”沈叢云樂不可支地將終端機湊到沈離面前，迎面寫著“貴族公子表白慘遭可樂拒絕”。

        “什么跟什么啊……”沈離也忍不住地笑了。

        “就是高三的學長表白，約定女生如果拒絕就喝下他請的可樂。結果……結果那個女生還沒反應過來，那瓶可樂就炸了……”沈叢云的笑得有些忘我，“不行了……太可樂了。”

        “一語雙關可被你玩明白了……”沈離說道，“不過可樂怎么會突然炸開呢，難不成是惡作劇？”

        “誰知道呢。”沈叢云說道。

        “對了，那個被表白的女生叫什么？”

        “聽說也是高三的，叫余繁……”沈離眉頭微皺，“余繁”這個名字他有印象，是昨天來找潘時意的那個女生。

        真的只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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