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務室照看好金澤陽后，沈離就近坐在了公園的石凳上。

        起初，沈離并沒有想過死亡的事情。即使在看過許嘉黛的尸體之后，沈離也沒有多少心理波動。

        按照正常人來看，如此接近死亡的事情應該足以引起內心的恐懼，但是沈離卻沒有。直到，潘時意莫名其妙地朝沈離開了一槍，才逐漸讓他找到了自我。

        快樂、悲傷、恐懼……七情六欲應當在一個正常人中盡數顯現，但是沈離卻像失去魂魄一般，在感情上變得麻木。

        “你的笑容，很假。”

        這是安然的原話，敏感如她自然能察覺到沈離的異樣，只有沈離自己感覺不到。

        “我？”沈離難以置信地用雙手捧住自己臉頰，“我到底……是缺少了什么？”

        陳羽無意識的語言暴露了自己的秘密，金澤陽為了自己的妹妹籌備了一個計劃，自己的發小設局讓未婚妻身陷險境，而潘時意也隱瞞了一些事情。

        那么，我自己是否也隱瞞了什么，甚至于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東西？

        答案顯而易見。但沈離為自己的隱瞞感到不解，而這種不解讓沈離如履薄冰，甚至甘愿止步不前。

        正當沈離陷入苦思的時候，眼前的長發女孩拉回了他的思緒。

        “沈離，我還在找你呢。”

        是了，自己跟洛簌還有一個約定。沈離回了回神，正要露出自己習慣的微笑，但面部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嗯，走吧。”這么冷淡的態度，沈離還是頭一次使用。

        天瀾中學的靜寂是從傍晚開始的。經過垃圾場后，迎面望見的是一片矮小的樹林。越靠近那里，鳥叫聲就越清晰。

        “按照你的推測，尸體很可能被埋在樹林里？”沈離看了看一臉嚴肅的洛簌，仿佛有一種使命感圍繞著她。

        “氣息停住了。”洛簌的右手捻出一張符箓，借著風送進樹林里，不一會兒，符箓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走這邊。”洛簌指了指右邊的方向，兩人便一起鉆進了這個雜草叢生的林子。

        很顯然，這片林子是天然生成的，四周都沒有什么人的足跡，有些地方的地勢起伏很大，并不好走。

        走了許久，沈離突然看到遠處的低洼里躺著一個人，落葉隨著風簌簌而下，幾乎掩蓋了那人一半的身體。

        “黃墨念？”沈離疑惑地走近那個人，還未等他靠近細看，背后突然一涼，一聲尖銳的叫聲沖破了天際。

        “喵嗚！”

        沈離嚇得立刻轉身，身后不知何時伏著一只白爪黑貓，毛發一根根豎起，發出不善的警告。

        這是那只實驗樓的貓。黑毛白爪的形象引起沈離的回憶，當時他從實驗樓走下的時候見過這只貓。

        沒人知道它為什么會跑到這個野林子，又或許這里才是它的定居地。

        看著兇神惡煞的黑貓發出更加低沉的聲音，沈離不得不往后退了兩步。

        貓的速度很快，陷入了這種對峙的情況，沈離沒有辦法脫身。唯一的做法只能是盡量保護自己不受到傷害。

        許多人都認為貓這種動物瘦小羸弱沒有威脅，其實不然。如果是生在山林中的野貓，它們會借助自己敏捷的身軀跳到獵物的身上，然后輕松熟練地挖下獵物的眼珠子吃掉。

        身后是黃墨念的身體，隱隱約約地看到頭上沾滿了血跡。但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原本寸步不離的洛簌竟然沒有了蹤影。

        “什么時候分開的……”還沒等沈離細想，面前的黑貓突然發難，沈離下意識地用手臂抵擋，留下了三道深深的抓痕，身體也因為重心不穩倒在了地上，恰好壓在了黃墨念的身上。

        “啊，疼。”身下的人吃痛地弓起身，沈離連忙向一旁滾去，避免再次讓黃墨念承受他的重量。

        “沈離，你怎么來這里了？”黃墨念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等一等，染，他是我的朋友。”

        黑貓似乎聽懂了黃墨念的話語，原本準備發起進攻的身軀緩緩放松下來。

        “嗯，乖。”黃墨念微笑地撫順黑貓炸起的毛，黑貓似乎一臉地享受，發出溫馴的“咕嚕”聲。

        “墨念，你的耳朵在流血……”沈離也順勢放松下來，仔細地欣賞著面前的貓精靈。

        “哦？”黃墨念順手一摸，黏黏糊糊的觸感讓他下意識地看向殷紅的手心，“大概是被染咬了一口吧……本來我是來喂它的，結果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染’是它的名字？”沈離饒有興趣地伸手去碰，換了黑貓的一個靈活的躲閃。

        “對。它還有一個伴侶，是一只白毛黑爪的貓，名字叫‘柒’。”黃墨念回答道，“至于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或許是約定俗成？”

        突然，黑貓又緊張起來，它不時地舔舐著白色的貓爪，警戒地看著四周。原本理順的毛發又豎立起來。

        “怎么回事？”黃墨念順著貓的視線看向四周，“沈離，有人跟你一起來的？”

        “本來是洛簌陪同的。”沈離點了點頭，“剛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不見了。”

        “染！”黃墨念催促了一聲，貓猛地向一個方向跑去，沈離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聽到了黃墨念的聲音，“跟上它！”

        不一會兒，兩人氣喘吁吁地看著黑貓在一處空曠的地方停住。放眼望去，地上的枯葉層層疊疊，跟來時的景色別無二致。但是，一只白凈的素手突兀地伸在地面上。

        “洛簌！”沈離急忙跑去，將那處的落葉盡數推開。

        此時的洛簌被埋在土里，身體的后面還有一具白骨，那具白骨的雙手緊緊地環在洛簌的腰上，頭顱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牙齒咬在洛簌的右肩，鮮血淋漓。但是，洛簌卻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

        “該死。”黃墨念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黑貓悠悠地在洛簌和沈離的周圍踱步，突然仰頭發出一聲穿透耳膜的尖叫。與此同時，那具白骨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緩緩松開了手和牙齒，沈離趁勢把洛簌抱出土坑，將她和白骨分離開來。

        “洛簌，洛簌……”沈離試圖喚醒懷抱中沉睡的人。

        身后傳來“咯嘣咯嘣”的聲音，沈離回頭一看，那只名叫“染”的黑貓竟然津津有味地啃食著那具白骨。

        “不管怎么說，先把洛簌帶到醫務室里去吧。”黃墨念擋住了沈離的視線，俯身查看洛簌的傷勢。

        “這片樹林有些詭異。”沈離將洛簌抱起，“我先走了。”

        “嗯。”黃墨念招了招手，看著土坑中的白骨已經所剩無幾，“我安頓好染就回去。”

        經過了許久的路程，沈離終于把洛簌放在醫務室的病床上。之后，他立刻聯系了楚情。五分鐘后，身著正裝的楚情就出現在了醫務室的門口，顯然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趕來的。

        沈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地告訴楚情，只見她先俯身探查了一下傷口，隨即從身上掏出一個小瓶子，將里面的粉末仔細地灑在上面。

        “尸毒的清除需要一點時間，大概睡一晚就沒事了。”楚情細細地給洛簌蓋好被子，“謝了。”

        “不用道謝。”沈離擺了擺手，“說到底，也是我連累了她。”

        “是為了調查許嘉黛的事吧。”楚情問道，“有沒有什么線索？”

        “暫時還不好說，但是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沈離沉思道。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盡管說。”楚情看著熟睡的洛簌，說道。

        “說起來，洛簌之前提到的另一只鬼魂……”沈離說道。

        “這個我會去收尾，也算是分內之事。”楚情笑了笑，“無論如何，這也關系到驅魔家族的名譽。”

        “還有一點重要的，我想進七號實驗室去看看。”沈離的懷疑并不是沒有依據，再加上這次看到了那只神秘的黑貓，想起之前在實驗樓的黑貓表現的種種，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實驗室肯定有什么東西存在。

        “這個恐怕要申報手續，最遲得等到下周。”楚情說道，“在此之前，我可以安排一下你和韓立雯見一面，想必你應該有話要問她吧。”

        “多謝，您盡力幫忙就行。”沈離微微頷首，“那我就不打擾了。”

        走出醫務室時，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路燈還沒有開始通電，唯一的光源只有教學樓里的燈光。

        終端機上很快受到了楚情的信息，大致是交代了韓立雯自修的時間和地點。

        韓立雯、陳清清、莫嫻……這些人跟許嘉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甚至可能跟宋顏也有關系。

        必須，趕緊解決這件事情，不然就再也沒有精力去盯著那個神秘的計劃了……說起來，剛剛在醫務室沒有看到金澤陽，難道這么快就出院了？

        沈離又坐在花壇四周的石凳上，望著天空飛下的雨絲，大腦里一團亂麻。

        “啊，下雨了。”

        沈離手里繞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拔起的長草，宛若一個失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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