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就這樣成了師父的最后一個關門弟子。

        沈顏柒永遠都記得，那時候師父問年紀小小的小男孩，“為什么你要這么執著的學毒？這是很危險的東西，不管是現在這個時代，還是曾經，你都沒必要選擇走上這條路，毒會傷人，且最是傷人。”

        云生就是個老好人。

        哪怕還年紀小小的，沈顏柒奈何不了他，怕了他的討好跟隨，連師父也同樣的會不忍心。

        當時聽見師父嚴肅的發問，小男孩的眼睛里依舊是亮晶晶的，寫滿了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與期待，“毒很危險，最是傷人，那豈不是也代表著，可以讓我用來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師父，從今往后我會努力好好學習的！保護柒柒姐姐，也保護師父你！”

        他的心真是太好了。

        就像是漂浮在天上的云朵，是雪白的，不染一絲瑕疵。

        他與沈顏柒還同樣都是出生于孤兒院。

        沈顏柒想到這，唇邊不由得勾出一抹苦笑，有些惆悵，其實那個時候的小老好人不知道，沈顏柒有些時候，也是會嫉妒，討厭這個樣子的他。

        都是一樣的在孤兒院里長大。

        為什么，云生能這么的快樂？無憂無慮，覺得身邊人都是好人，還愿意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跑，哪怕沈顏柒從來都不給他半點好臉色！

        是的，沈顏柒會嫉妒。

        嫉妒這世上，竟然會有這般純粹的人。

        云生在拜入了師門下后，與她一同，跟著師父學毒，當時師父所教給她的，與云生，也都是一樣的東西。

        沈顏柒記得，小老好人那時候就喜歡記在本子上，寫得滿滿當當，除了跟著師父學，他還會去自己找各種各樣的醫術，一邊學習。

        那時的沈顏柒滿腦子都是報復社會，要讓孤兒院那群孤立她欺負她的人好看！要讓所有人都害怕她！

        也是因此，她基本上根本沒有關心過，這個小老好人一個人偷偷摸摸在忙些什么。

        直到……

        一件事的發生，小老好人犧牲了自己的命，救了她。

        那天之前，沈顏柒從來沒有哭過，也就沒有預料到，原來她也會那么難過，如此心痛……

        沈顏柒是個天生。

        就如同師父在第一眼看見她時，對她的評價。

        后續學毒，哪怕她總是連自己性命也不要的嘗試，也從來都沒有出過事，反而有種逐漸將自己給練成了萬毒之體的趨勢！

        哪怕是師父，當時都是看的膽戰心驚。

        幾次三番，有點想攔著這個徒弟了。

        但沈顏柒實在是太固執了！固執起來的她，就如同當初師父會因為這個原因而看中她，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攔住的……

        沈顏柒確實是在試圖將自己培養的百毒不侵，那也是她給自己所下的最后一味毒。

        在下之前，沈顏柒就很清楚。

        有可能，她會直接因此毒死在這，但她在喝下去時，還是沒有任何的猶豫。

        毒發作起來的感覺是很痛苦的，這之前，沈顏柒也無數次都感受過了這種痛苦，數次瀕臨死亡邊緣，但那一次，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死亡。

        也就是在她即將徹底失去意識之前。

        她感受到了小老好人緊緊抓著她手的動作。

        ……小老好人救了沈顏柒，以命換命，將沈顏柒身上的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沈顏柒永遠也忘不了，當時她迷迷糊糊恢復意識時，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的云生，他明明就那么的痛苦。

        可一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看著他。

        師父沉默著，眼圈發紅坐在地上，就那樣無聲的盯著兩個徒弟。

        “是你救了我。”沈顏柒意識到。

        在她幾乎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都聽到了，小老好人的承諾，一定會救她。

        當時的沈顏柒還覺得好笑。

        他們跟著師父學的是毒，如何害人，殺人，干壞事，又不是醫者，他如何能救她？

        但云生就是做到了。

        “柒柒姐姐。”小男孩語氣開心的喚她，如同以往的每一次。

        他其實并不是快要死了。

        他對沈顏柒說：“你別哭，也不用哭，其實我很開心的。”

        “我很高興，我最開始拜師的時候，就跟師父和你說過，我要保護你們。”

        而眼下，他是真的做到了一件事。

        明明他們是一起學的毒，沈顏柒滿腦子都是用來如何害人，而他竟然會反其道而行之，滿腦子都是如何以毒攻毒，去救，一條生命。

        “我救了我想要救的人。”

        這是云生在咽氣前，最后對沈顏柒所留下的一句話。

        而在這之前，他曾經也追在沈顏柒的屁股后，跟她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他在試圖否定沈顏柒。

        云生說，沈顏柒學毒，才不是想殺人想害人，沈顏柒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她只是想要保護自己罷了。

        畢竟，他所認識的沈顏柒，是一個喜歡各種亮晶晶東西的小孩，平日里哪怕是得了一條漂亮的發圈，都會高興上好幾天，笑瞇瞇的。

        她不會的。

        沈顏柒總是喜歡兇巴巴的反駁他，告訴他，她不是什么好人，她將來就是要讓所有人都怕她！

        “我不是受氣包，也不是怪胎！憑什么，他們都欺負我，背地里的笑話我，還告狀院長，讓院長每次都是罰我！”

        沈顏柒記仇，非常非常的記仇。

        那些所有的委屈與不公，在遇到了師父后，都化作了對學毒的動力。

        讓她越發迫切的想要力量，成為那些人口中，真正的怪胎！壞小孩！

        她甚至是非常討厭云生的這種篤定，說教。

        讓沈顏柒越發生出了逆反的心思。

        她總是攢著一口氣，忍著，想著總有一天，她學完了，她就能向對方證明一點。

        可惜的是，那一天永遠也不可能會到來了。

        云生死了。

        為了救沈顏柒。

        他明明那么的討人喜歡，在孤兒院的時候，不管是孩子群里面，還是大人，都是最喜歡他的。

        好多次，有夫妻來領養小孩，第一個看上的都是云生。

        但他為了她，從來都舍不得離開。

        沈顏柒有一次聽到了院長很生氣的在罵他，沒人要的小孩，不管再好，再乖，能夠重新有個家庭愿意領養看上你，就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院長斥責云生，讓他不要任性。

        “你每次都要求領養你的父母，必須要帶上你的妹妹！妹妹？你哪來的妹妹？那個怪胎什么時候成了你的妹妹！”

        “她還比你大！這個年紀了，還沒有人愿意領養，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人領養她的！”

        ……沈顏柒知道，院長罵的那個人是自己。

        可小男孩還是很固執的。

        不肯離開，為了她，又跟到了師父這，在她一心懷揣著仇恨與陰暗時，哪怕是學毒也好，他還是只想救她。

        云生說，沈顏柒很好。

        是這世界上最討人喜歡，最乖的小孩了！

        大家只是不了解她。

        他了解，所以他心疼，他要好好的護著。

        夜色里，沈顏柒站在藥房里，回憶到這，眼角無意識的滑下了一行淚，眼眶發紅。

        她吸了吸鼻子，拽緊手心，不自覺的小聲呢喃吐槽起來，“傻瓜，我哪里好了！”

        她現在雖然成了毒醫，救人也從來都沒純粹過，明明有求于夜錦的情況下，還是想著要教訓男人。

        “我一點，也不好的。”

        沈顏柒更用力的搖了搖頭。

        隔絕到門外那陣劇烈的敲門聲，不再去管，開始查看起這里面的藥材，尋找她最需要的那一株陽炎毒花。

        就在藥房最高處的那層隔子，沈顏柒拉開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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