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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只可惜無論我再怎么祈禱,這段路也還是很快就到了盡頭。

        公良平原本正在和其他人圍在篝火旁,一伙人有說有笑地似乎是在聊些什么,恰巧余光瞥見我與風來姐,于是便匆忙站起身,拿著一件薄外套朝我們走來。

        “阿世?風來?你們今日怎么回來得這么早?是發生了什么嗎?”

        說著,他還將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臉上恰到好處地帶著幾分不解與擔憂,完美地扮演了一位愛女心切的老父親,讓知曉實情的我忍不住默默地別開了臉。

        我要是說其實是因為一根樹枝,你信嗎?

        考慮到風來姐就在旁邊,我咽下腹誹,正猶豫著該怎么向公良平解釋,而風來姐這邊見我遲遲沒有開口,便主動替我接過了話茬,說道:“凌叔叔,阿世妹妹平素太過用功,今日先生是因擔心她的身體有些受不住,這才特地提前放阿世妹妹提前回來,叫她好好休息一晚的。”

        說到這里,她略微頓了頓,然后悄悄地捏了捏我的手,才又繼續道:“恰巧我也學得有些累了,便借著送阿世妹妹回來的理由趁機偷了個懶。凌叔叔可一定要替我保密,千萬不要告訴先生,不然他準會生我的氣。”

        我聽得一臉茫然。——還有這種事?我怎么不知道?

        公良平雖然并不清楚事情具體的經過,但也是知道風來姐平日里有多用功的,只是他并沒有揭穿,而是玩笑似地接了下去:“當真?”

        “當真!真得不能再真了!我當時就在阿世妹妹的旁邊,不然也就得不到這個機會了,”風來姐一面夸張地說著,一面又轉過頭來,狡黠地沖我了眨了眨眼睛,“還有阿世妹妹也是,千萬要替我保密!”

        于是我頓時領悟了風來姐的意思。原來她之所以會主動送我回來,除了夜間危險這一點外,竟是在擔心我會遭受父親“凌平”的責罵,且再加上我先前的沉默,又是在某種程度上陰差陽錯地印證了風來姐的擔心,這才有了現在的這一出。

        我有些迷茫。父君待我嚴格,凡事無論緣由總是會先列出三條罪狀再責罰于我。而我與兄弟姊妹們之間并無多少情誼,宮中侍衛又多有顧慮,從未有誰能如麹風來這般維護我。

        可我卻偏偏騙了她。

        突然間,我竟有種想要將一切都向麹風來全盤托出的沖動,我想要告訴她其實我并不是什么舞者的私/生女,根本沒有那些所謂凄慘可憐的身世,而是生來便錦衣玉食的前王朝二皇女,是她所厭惡憎恨的權貴之一。

        可這樣是不行的,因為我尚有太多的事要做,撥亂興治、定國安/邦。我是凰凌世,也只能是凰凌世,絕不能因自己的一時軟弱而毀掉所有。

        “好,”

        我聽見自己說,“我答應你。”

        于是麹風來又笑了,溫柔而又親切,卻叫我一陣陣地發冷。

        “好,今日真是謝謝風來了,凌叔叔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告訴先生,”

        公良平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拉著僵硬的我向麹風來道謝,“阿世,你向風來姐說過謝謝沒有?”

        我緩過神來,又咬了一口舌尖,勉強壓住了心中的愧疚,忙道:“謝謝、風來姐。”

        麹風來擺擺手,“哎呀,不用客氣的。凌叔叔和阿世妹妹不僅愿意為我保密,平日又照顧我良多,我才應該向你們說聲謝謝!”

        隨后又是寒暄了好一陣,麹風來才終于離開。只是臨走前,她還惦記著明日要給我一個小小的驚喜。

        我站在原地,一直默默地注視著麹風來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她整個人都被黑暗所吞沒、再也看不見為止,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盯著自己的鞋尖默不作聲。

        公良平嘆了一口氣。

        “殿下,”

        他輕聲喚我,但是卻并沒有責備我,反而相當溫柔地、就仿佛一位真正的父親那般,摸了摸我的頭。

        “休息一會吧。”

        自羽都城破已經過去了快兩個多月。在這期間內,我與公良平他們混在難民南下的隊伍中,積極地參與了幾乎每一場的八卦,從而零零散散地得到了不少情報。

        就好比幽州決堤一事,我只知決堤發生在鳳義十九年的冬末,且此時崔蹇隱瞞不報。卻未曾想到,決堤實際發生的時間,甚至比我們在奏折上知道的還要再早上一個月。

        且在決堤后不久,崔蹇就已命人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地趕往鈞州報告此事,但卻遲遲沒能等來朝廷下發的賑災物資,并且就連派出的使者也沒了音訊。

        無奈之下,崔蹇只能命州下各府先行救濟災民,甚至還發動當地的鄉紳豪族一起變賣家產換做糧食衣物等免費發放給災民,又親自下到收容災民的屋舍內,卻還是沒能阻止饑荒與瘟疫的發生。

        “我聽說那幽州境內,竟是慘到了十步見一尸的地步,真是造孽喲!”那嬸子說著,用木棍挑了挑篝火,助它燃得更旺一些。又似是透過眼前火焰想到了幽州的慘狀,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狗皇帝也真不是個人,崔刺史連發那么多封急報,她卻連看都不看,只知道和那些個皇子大臣貪圖享樂,活該被推翻!”

        周圍百姓連聲附和,又一起咒罵了好一會兒的母皇,才又轉移了話題,聊起了各自的家長里短來。

        跟在難民隊伍中的這些日子里,我已聽過太多次對我母皇、父君、或者是對我們這幫皇子的辱罵。除去一開始的不適應和無所適從,現在的我已經能做到安靜地聽完全程,然后默默地記下這一樁又一樁的罪。

        忽然,一雙手捂住了我的雙耳。我抬頭看去,卻見公良平的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輕輕地朝我搖了搖頭。而坐在我們正對面的,是同樣正在看著這邊、且都面無表情的龍、祿二人。

        我知道,他們三人都不希望我聽見這些,擔心會對我造成影響。可我若是不聽,又如何才能知曉我母皇究竟犯下了多少罪?而我若是不知,又如何說起要償還這些罪?

        更何況,不看不聽固然是能讓我活得輕松一些,可這些罪卻并不會因此消失,日積月累,終將會變成巨大的災禍。而到了那時,即便是我竭力彌補也無力回天。

        所以我必須聽,且還要記在心里、刻在骨中,一件件地償還這些罪業。

        話雖如此,但有一些東西,我是真的聽不下去。

        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么地方興起的謠言,竟造謠說我們皇室天生便是一頭不詳的白發,還說我們脖子上長著兩個腦袋、且每個腦袋后面各藏有一張會吃人的嘴,又生著三條腿、四只手,每晚都要浸泡在足足五桶的人血中休息。

        我:

        我悄悄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小心翼翼地躲開了公良平視線,然后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確信自己的腦袋后面什么也沒有。結果一抬眼就看見對面的龍子旦和祿公孝正一臉“”地看著我。

        我:

        壞了,忘記還有他倆了。

        我嫩臉一紅,忙挪到公良平身后躲起來,以此來逃避他們的視線,卻被眼尖的叔叔嬸嬸們看見,便當我是年幼害怕,一面安慰我這只不過是鄉野怪談、叮囑我一會兒可不要睡不著,一面卻又壞心眼地故意嚇唬我、說晚睡的孩子會被叼走吃掉。

        我:……

        謝謝,好像真的有點睡不著了。

        公良平身為父親,自然是向著我的——雖然我總覺得這次他向得很敷衍——在簡單隨意地安慰了我幾句之后,便又重新加入了此刻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夜間怪談行列,完全沒注意到篝火對面的祿公孝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我看。

        受父君影響,我是不相信所謂的怪力亂神一說的,可卻實在架不住祿公孝的死亡凝視。他本就生得高大威/猛,又總是沉著一張臉、沉默寡言,光是看著就極具壓迫感,而此刻夜間的篝火光印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竟顯得額外的陰森恐怖。

        雖然不清楚事情怎么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但是,我決不能輸!

        先前被祿公孝看見在做蠢事的羞恥感被突如其來的好勝心壓下。我咬著自己的舌尖,硬撐著不肯轉移視線,與他對視,試圖證明我根本就沒有在害怕。

        祿公孝死死地盯著我,盯得我頭皮發麻、背冒冷汗,心中發怵,卻見他漸漸緩和了表情,而后緩慢而又堅定地、朝我擠出了一個極為挑釁的笑容。

        我:……

        我低下頭,默默地捏緊了拳頭,終究還是沒有去和祿公孝計較,但這并不是因為我不記仇,而是因為麴風來正巧過來,于是我就在臭男不是、我的意思是,于是我就在祿公孝和麹風來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麹風來領著我走到了一處相對遠離隊伍的地上,但卻依然能看見圍在篝火處的大人們,所以這點距離倒也不算危險。

        “阿世妹妹,”

        麹風來突然停下腳步,她將雙手背在身后,也不知道是藏了什么東西,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紅,“你先閉上眼睛,好嗎?”

        出于信任,我沒有任何猶豫地就閉上雙眼,安靜地等待著麹風來的下一步,不知為何以往細碎的蟲鳴此刻居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夜間的涼風吹過,激得我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許是因為先前聽了那些怪談的緣故,我竟覺得現下實在是太過于安靜了些,甚至安靜到讓我有些不安。

        直到一陣極淡的花香擦過了我的鼻尖,這股不安才被短暫地摁了下去。

        “可以了,快睜開看看吧。”麹風來說。

        于是我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甫一入目的自然便是麹風來那暗藏著得意與期待的笑容,與在暗處反射著冷光的兵器。

        ——是叛/軍。

        可叛/軍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頓時僵在原地,四肢發冷,大腦一片空白,任憑麹風來怎么搭話也無法回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叛/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騙了我?不,這不可能。

        “風來”

        我咬著牙關,拼了命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絲聲音,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發抖著,“你背后”

        麹風來一愣,面上迷茫不似作假,迅速回頭。與此同時從隊伍的各個方向都傳來了極為凄厲的喊叫聲,震醒了仍停留在原地的我和麹風來、也震醒了其他的難民,終于發現了那些已然近在咫尺的叛/軍。

        “是叛/軍!叛/軍殺過來了!!”

        “快跑!!快跑——!!!叛軍來了!!!!”

        “娘——!!!快跑!!”

        剎那間,整個難民隊伍混亂成一團,我看見往日里頗為照顧我的叔叔嬸嬸們無一不面露驚恐,爭先恐后地朝著黑暗跑去,卻又被潛伏于陰暗角落的叛/軍揮刀砍中、鮮血飛了滿地,如此慘烈的一幕自然激起了旁人更大的恐慌,拼命地推搡著朝著另一個方向逃跑,卻也只是在不斷地重復著先前的慘/劇。

        我聽見以往一同嬉鬧學習的孩子們發出的尖銳地悲鳴,小小的身軀頃刻間便淹沒在混亂的人流之中,卻還是奮力掙扎著試圖在尋求一線生機,哭喊著尋找自己的家人。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麹風來一把拽住我的手便開始逃命,可這四周都已被叛/軍包圍,僅憑我們兩個孩子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即便是拼盡全力、不知疲憊地奔跑,也只不過是踏著鮮血澆鑄而成的遍地泥濘在叛軍的手下茍延殘喘,我和她躲過了被人群踩踏的命運、卻躲不過猙獰狂笑的叛軍的屠刀。

        “白發!!這里果然有一個白發的孩子!一定是那個皇帝的種!”

        “玉璽肯定在她身上!殺了她!”

        麹風來緊緊地拽著我的手,臉上滿是無措與恐懼,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拉著我朝著反方向逃跑,可叛軍既然已經鎖定了目標,又怎么可能會讓我逃走?

        ——逃不掉的。

        只要她仍帶著我,那么她也就是逃不掉的。

        時間仿佛從這一刻起暫緩了流速,我看見那一把把染血的銀刀正向我逼近,四濺的血滴沒入塵土、一如其主人那凄慘的命運。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與死亡的近距離接觸幾乎讓我喪失所有理智、下意識地想要抓緊這僅有的浮木,卻還是不得不在這絕望的瞬間做出抉擇,猛地一把掙開了麹風來的手,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群席卷著奔向遠方。

        ——逃不掉的。

        無論是我、麹風來,還是那些不計其數的百姓們,我們都逃不掉的的。

        無法制止、無法彌補,這份責任實在太過沉重,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分我總是懦弱地想著不愿拯救蒼生,不愿拯救這片千瘡百孔的土地,僅僅是維持著現有的生活我就已經感到滿足,可這現實實在是太過殘酷,逼得我不得不正視這一切。

        凰凌世,

        凰凌世。

        一直以來你都被父君醍醐貫耳著要將王朝拉回正軌,要做一代明君,要為天下蒼生黎民百姓著想,要贖清流淌于血脈之中的這份罪孽,可你真正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

        “風來,”

        不合時宜的回憶壓得我幾乎快喘不過氣,我站在原地,看著麹風來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一字一句就仿佛不過是喃喃囈語般,很快就被風與此起彼伏的悲鳴壓了下去,但我確信她聽見了。

        “你要活下去。”

        因為麹風來回頭了。她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逆著人流奮力地試圖朝我伸出手,一遍遍地哭喊著祈求希望我能夠抓住她的手,可我卻背/叛了她。

        “阿世——!!!你回來——!!!你回來啊————!!!”

        身后傳來了麹風來哭喊著大叫我名字的聲音,那只曾與她緊緊相握的手上仍殘留著些許溫度,可我卻不能回頭。

        ——對不起,風來姐。

        我騙了你。

        我咬緊牙關,強忍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淚意,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叛軍的刀下穿梭著,在與唯一的好友背道而馳中決定了自己的結局。

        我救不了這些被叛軍所殺的百姓,也救不下那些在人群的踩踏下了無生息的孩子,甚至就連救下你這點事都無法做到。

        既然如此,那么僅僅是為你爭取一線生機也好,哪怕今日過后這些百姓只能活下一人也好——

        即便將來這天下不是我,即便未來的你們不會記住我、又或者會怨恨我——

        但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叛軍的數量實在太多,視線中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是如何犯下罪行。于是我咬了咬牙,干脆一把扯亂自己的發鬢,只為了讓這頭白發在黑夜中更為顯眼,然后抄起地上的斷木朝著正四處作亂叛軍們砸去,翻身撐起落在木制推車上,撕心裂肺地吶喊著——“我是凰凌世!我是王朝的二皇女!”

        “我身上有玉璽!”

        “來啊——!!不是想要玉璽嗎!?來抓我啊!!殺了我啊!!!”

        “我就在這里——!!!”

        四周有一瞬的死寂,就仿佛是天地間僅僅剩下了我。

        有孩童細碎微弱的哭聲傳入我的耳畔,我踩在木制推車上費力地喘著粗氣,看見了被叛軍追殺癱倒在地的百姓臉上的淚水,也看見了他們衣物上刺目的紅,還有不遠處叛軍們臉上的震驚與扭曲的得意,幼童的哭聲仍在繼續,叛軍的罪行遠沒有結束,只不過這一次他們的目標變成了我。

        心臟激烈地跳動著、跳動著,可這一次卻已然沒了恐懼。

        這或許就是我最后的結局了吧,

        救一人以善念,救十人以存其心,救百人則善舉,救天下之蒼生則何應?

        短暫的停滯過后,反應過來的叛軍果斷拋棄了手底下哭泣著的百姓,獰笑著調轉了刀尖對準了我,緩緩逼近。

        我站在破爛的木制推車上,看著叛軍們的步步逼近、丑陋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即將得逞的腐爛笑意,也看見了那些逃過一劫的百姓相互拉扯著逃竄的背影,腳下卻始終不肯挪動半步。

        ——我已無路可逃。

        我閉上了眼。

        下一秒,祿公孝突然騎著一匹不知道從哪里來的馬沖破了叛軍對我的包圍、手起刀落間又接連斬退了好幾人,調轉馬頭猛地一把撈起我向外沖去。

        很顯然,祿公孝與我的想法一致。既然這場災難起源于我、叛軍現在最大的目標也是我,那么只要朝著與人群相反的方向逃走,就能將叛軍的大部分火力吸引離開,從而為百姓們爭取到一線生機,只是我本欲以一死平息一切,可他卻要帶我活下去。

        “快追!!”

        “別讓她們跑了!!”

        祿公孝沒有說話,他的身上滿是血跡,鮮血模糊了他的面龐叫人看不出表情,可周身的氣勢卻叫人遍體生寒。

        我被祿公孝死死地摁在懷里,那力道壓得我骨頭生疼,本就凌亂的發鬢亦此刻已然徹底散開,呼嘯的風吹起我的發絲,入目四散的白就仿若是漫天飄散的白雪,與我的淚交織在一起,襯得遠方的火光更是刺眼。

        我坐在馬上,呆呆愣愣地仿佛又回到了破城的那日。

        那個時候、我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卻無力制止,只能被侍衛們帶著倉皇逃離。

        “凌世,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好皇帝。”

        可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是一個好皇帝呢?

        是只要我彌補了母皇的錯就可以了嗎?還是只要我復興了王朝就已經足夠了?

        我不明白。

        你曾叫我要糾正母皇犯下的錯,可若叛軍真是因母皇的錯而結出的苦果,那他們現在又為何要因一己私欲屠/殺同胞,又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痛下殺手?

        血流成河,橫尸遍野。若是你也能親眼看到這一幕,便會明白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迫于無奈才起/義的窮苦百姓,而是一幫罪惡滔天的反/叛之徒。

        我不明白,父君。

        你曾教我要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可我卻拋下了自己的雙親,拋下了自己的兄弟姊妹,拋下了身為皇室的尊嚴,拋下了羽都滿城的百姓,隱姓埋名地茍且偷生于難民之間。而現如今更是又一次地拋下百姓,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鮮紅染紅了這片土地,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

        這是我的罪,

        是我的罪。

        ——也是他們的罪。

        我死死地抓著祿公孝的衣服,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淚水已然徹底模糊了雙眼,為百姓、為天下、也是為我的父君,黑夜中那一張張丑陋的面容依舊清晰可見,無盡的恨意就如同火一般蔓延全身,于是我終于再也無法壓抑自己情緒,迎著叛軍們的嘲弄聲歇斯底里地哭喊著: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我要把你們這幫畜生都殺光——!!!!”

        “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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