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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從上海回來,老子病情更加惡化


  杜月笙開始使用氧氣之后,喘疾逐日減輕。\\wWw。Qb5.C0m//除了為上海的徒子、徒孫們悲哀,為受難的同黨痛哭外,這還有一件牽心掛肚腸、使他眠食難安的大心事,那就是他的長子杜維藩仍在上海逃不出來。

  就在1949年年底,上海中匯銀行“告急”函電如雪片般飛來,中匯銀行的總經理原系浦拯東、副總經理徐懋棠、杜維藩。抗戰勝利以后,中匯擁有兩個存款最多的大客戶,一

  個是杜月笙一手創辦的上海魚市場,一個是杜月笙任董事長的大東書局。有這兩大客戶每天解存巨額現款,中匯銀行對于一般小額存戶始終興趣不高,無意爭取。然而,偏偏在上海被解放軍占領以后,大東書局和上海魚市場的主持人杜月笙和唐承宗都已撤離上海,兩大客戶風流云散,幾同解體,再也沒有巨額現款存進來。照說中匯銀行理該無事可為,關門大吉,但是奇怪的是,上海人大概都曉得中匯銀行是杜月笙開的,生意買賣暫復正常,在上海公私各銀行中中匯的存戶突飛猛進,與目俱增,業務反倒欣欣向榮。此一反常的現象不曾使杜月笙沾沾自喜,引起歡慰,相反地他卻認為照這樣下去,他肩膀上的擔子勢將越來越重,他擔不起這么大的責任,他曉得恢復經濟出力,所以他不但無意繼續維持中匯,而且急于早將中匯關門。

  卻是他苦于在撤離上海之前,無法先行宣告中匯停業,此刻他便不得不采取亡羊補牢之策,不惜任何代價和犧牲,設法結束中匯銀行,而這時中匯銀行總經理浦拯東先已辭職,因此,他便囑令他的門徒,中匯副總經理徐懋棠到上海這龍潭虎穴去走一遭。

  徐懋棠大半輩子席豐履厚,養尊處優,他好不容易在占領上海之前逃到了香港,此刻老夫子一聲命他回上海,他哪來這個甘冒生命危險的膽量?起先他推三阻四,后來便支支吾吾,他的態度使杜月笙勃然震怒,尤其當時情境迫不及待,急切無奈之余,帶三分氣忿,杜月笙便斷然地說:

  “好,你既然不肯去,我就叫維藩到上海去了中匯結束的事。”

  徐懋棠依然不聲不響,于是杜月笙言話一句,便再也不容收回,他明知杜維藩此去非常危險,然而話已出口,他只有硬著頭皮,叫杜維藩回上海辦理中匯銀行的結束事宜。

  杜維藩父命難違,只好別妻離子,心惴惴然地回上海去。他到(電腦.16k.)上海的時候,在中匯銀行的領頭人,是儲蓄部的一名襄理兼課長。

  暗中為為穩定上海,廣為宣傳,盡量擴充業務。杜維藩固不能完成父命,在這一段時期極為痛苦,他在盡力應付公事以外,一天到晚都在想著怎樣離開上海。

  杜維藩去看過他的“寄爹”黃金榮,聽黃金榮向他訴說自己的悲慘際遇,當展開清算斗爭與公審時,杜維藩也曾站在中匯大樓樓頭數過囚車開來開去的數目,他心知自己非走不可,于是要了一記噱頭。

  杜維藩故意跟那位在中匯的工作的課長套交情,說“知心話”。他純以業務觀點論事,強調當前的中匯為了擴充業務非得增資不可。那名課長不知有詐,一聽“增資”二字,便眼睛一亮,當下便問:“怎么樣個增資法呢?”

  “老板在香港,”杜維藩指的是他父親杜月笙,“一大筆款子存在手上,香港又沒有什么生意好做;讓我到香港去跟老板講,中匯業務大有可為,何不撥一筆錢給中匯增資呢?”

  這個話的前半段一絲不假,杜月笙在香港有一筆買房子的錢,中匯同仁大抵曉得,當時的上海軍管會希望杜月笙能回上海來,所以答應了杜維藩“回一趟香港”的要求。不過,杜維藩必須自己去尋一位保人。

  為了找這個保,使杜維藩煞費躊躇,為難已極,他所謂回香港請杜月笙增資原本是騙取的信任,得以脫身的一記噱頭。來日他到香港便打算不再回轉,因此他也就無法決定請誰出來為他做保。

  結果,這件事被劉壽祺所知。劉壽祺是杜月笙好友劉春圃的兒子,經杜月笙一手栽培提拔,在杜月笙所擁有的華豐面粉廠當了經理。當時他跟指定的日期之內趕回上海來。劉壽祺的幫助使杜維藩深受感動,隨后果然他不久就領到了路條。這一下杜維藩平安無事地回到香港,使得自杜月笙全家大小,歡欣如狂,人人都在額手稱慶,尤其感激劉壽祺的“仗義勇為”。

  愛子無恙歸來使杜月笙大大松了一口氣,心中無比歡慰,因為杜維藩重返“自由世界”,對杜月笙來說,實有兩層重要的意義。杜維藩由香港去上海,前后半年之間,外面不明真相的人,議論紛紜,都說杜月笙長子返滬,是為杜月笙本人投共鋪路,因而“料準”杜月笙不久的將來一定會回上海灘,最低限度,杜維藩上海行,也是替他父親從事試探,看看杜月笙和究竟有否合作的可能性。

  另一層重要的意義,當然是長子杜維藩個人的安全問題。

  當初,杜月笙派徐懋棠回上海而他不敢去,他多一半是動了氣,小一半也是實逼至此,無可奈何才把大兒子送進上海灘的,在杜維藩是父命不可違,自己和全家上下何嘗不是硬起了心腸?倘若杜維藩真有個三長兩短,不但對于病中的杜月笙是一項嚴重的打擊,他將又何以對他九泉之下的妻室,和都在跟前的媳婦、孫兒、孫女?

  所以,杜維藩人到香港,杜月笙可說是披襟當風,如釋重負,忍不住地脫口歡呼,當日,他精神一震,把一別半年的杜維藩喊到了房里來,嘉勉慰勞了他幾句,父子兩人隨即開始一次極關重要的長談。而杜月笙對于新自上海來的長子,他所問起的頭一件事情,便是:

  “我拍給黃國棟,叫他轉給你的電報,你收到了沒有?”

  杜維藩一聽,便曉得他父親要問的是什么事情:黃金榮的正室夫人,杜維藩的寄娘,杜月笙尚未出道以前對他一力栽培提拔的林桂生———“桂生阿姐”在1950年春病逝上海。杜月笙在港驚聞噩耗,至感悲悼,他立刻打電報給留在上海的杜家賬房黃國棟,轉知杜維藩前去料理喪事,盡哀成服。林桂生自從黃金榮另娶露蘭春,她“提得起,放得下”,翩然離了她相幫黃金榮建立起來的聲勢赫赫、鐘鳴鼎食的黃公館,便是杜月笙不惜開罪金榮哥,替她在西摩路備下了一幢住宅,搬過去定居,林桂生從此閉門不出,不問世事,1936~1937年里,歷經北伐、抗戰,戰亂,哪怕上海灘炮火連天,打得稀爛,她仍不避不走。上她門的只有一個炙手可熱、步步高升的杜月笙,而杜月笙一生一世惟獨視林桂生為他的大阿姐,總是在說永遠報不完她的恩。林桂生之死,使杜月笙以未能親自送終為憾恨,他叫杜維藩去吊孝治喪,一再關照必須由他負擔所有喪葬費用。

  杜維藩稟告他父親,他在上海時已經遵照杜月笙的囑咐,妥善辦好了林桂生的后事,杜月笙聽后猶在不勝欷噓,他說了些林桂生的為人和性格,對于她的“硬氣”贊不絕口,以一個孤老太婆在上海關起大門,渡過了刃兵時起,動蕩不安的二十五六年的艱苦歲月,她不但不要共金榮給她一文錢,幫她一點忙,而且絕不告貸求借,或者接受任何人的饋贈,上海人所謂的“白相人阿嫂”,林桂生可以贊得上是“代表性”的人物,她是“白相人阿嫂”的“開山祖師”,同時自從她瞌然去世,這一類典型的人物就此永遠絕跡。

  接下來杜月笙便問杜維藩自己徒子、徒孫恒社子弟的近況,以及他們留在上海,處境有否危險?對于這一個問題,杜維藩惟有搖頭苦笑,他說根據他的統計,恒社弟兄滯留滬上不會逃出來的還有五六百人,而在他離開上海的前夕,早已開始清算斗爭,五六月間上海被捕的清算斗爭對象為數在萬人以上。這其間有多少恒社分子,他無從打聽。不過。有兩點極堪注意的事,可以預見恒社分子的前途一定是兇多吉少。

  杜月笙則聞言嗒然不語,他的神色一變而為愁慘悲痛,20年來他對恒一幫幫會流氓加意培植,嘔心瀝血,其用心之苦,不是一般朋友師生的情誼所可比擬。杜維藩的報告可能是他預料中事,但他內心對于留滬恒社分子的安全猶存一線僥幸之望,杜維藩的一番分析使他這最后的希望也歸于破滅,于是,杜月笙陷于深巨濃重的悲哀之中。

  杜維藩無恙返來來是一件大喜事,因此杜月笙力疾而起,一連和他談了幾天,然而所聽到的都是恒社分子怎樣危險,留在上海的老朋友們各種不同的悲慘下場,這許多消息使杜月笙刺激頗深,于是,杜月笙猶未痊可的一場“喘大發”,又變本加厲,病況極其嚴重。他每天一陣接一陣的急喘,喘得他汗出如漿,神志不清,半人高的氧氣筒用完一支又接一支,情況最緊急的時候,所有的醫生不約而同搖頭嘆氣,他們向杜公館的人強烈暗示:應該有所準備。

  因此,杜公館上上下下亂成一團,幾個成家立業的兒子,和三樓孫太太都住在外邊,惟恐臨時生變趕不及到堅尼地來送終,孫氏太太、杜維藩、杜維屏、杜維新,再加上住在堅尼地的杜美如、杜維善、杜維嵩,嫁到金家的杜美霞,所有杜月笙在港的太太、兒女、孫兒、孫女,每天都到堅尼地守夜,以防萬一。

  杜月笙這一次病情惡化連續一個多月,自1950年5月中發病到同年6月下旬,他躺在床上用氧氣,仍舊喘個不停,身上的小褂褲一轉眼就被淋漓大汗濡成透濕,侍候他的人忙不及脫下揩干身體再換穿。

  好不容易在盛夏時分喘勢漸漸地被止住了,杜月笙等于在鬼門關口打過了一轉,大病初愈后的杜月笙形銷骨立,面容憔悴得令人不忍平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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