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作
木門吱呀一聲推開了,桌上的一豆油燈被門縫竄進(jìn)來的冷風(fēng)吹滅,伏案疾書的男人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那身影好如一座山,驚濤駭浪于前而不改色。\\wWw。QΒ5。C0m\
這是林少偉被囚禁的第六十八天。
從被囚在這京郊空宅的第一天起,林大當(dāng)家的就安分守己的在做學(xué)問,寫出的東西如有天書,像是字又不似字,時常寫著寫著還畫起簡筆圖來——
林教授每一天的涂鴉都被及時稟報給兔爺,剛開始兔爺還一張張的過目試圖看出什么端倪,過了七八日就厭煩了,隨林少偉寫寫畫畫的。
兔爺黨里不乏迷信的無知羔羊,聲稱他這是中了邪。
兔爺黨里也不乏唯物主義者,聲稱他這是腦子撞了墻。
總之廢人一個的林教授奮筆疾書了六十八天,這一天清晨,木門推開了,京中一位大員端著冒著熱氣的豆汁兒進(jìn)來了。
坐好,看著林少偉還在發(fā)狂似的寫著那些看得懂幾個字又看不懂很多字的天書,大員和顏悅色的說:“林賢弟辛苦了,來,休息一下,吃點東西,這才力氣上路!
林少偉頭也沒抬,“怎么,這么迫不及待的送我上路么?”
“怎么會呢,林賢弟多慮了,是這樣,今年開恩科,冬季招考,算算是時候了,當(dāng)初是林賢弟出面為太子殿下報了名的,現(xiàn)在還得由林賢弟跑一趟——”
“怎么,茂弟,哦,不,殿下他真的要去考恩科么?”林少偉這才看了一眼眼前這笑得扭曲的臉,“讓我猜猜,主考官里也有你們疏通的關(guān)系吧,確保太子殿下及第,來日入宮面圣?”
“呵呵,賢弟不愧是多年來輔佐殿下的智囊,不點也通,這可是太子殿下光明正大的入宮的最好時機(jī)了——”
“我們家鄉(xiāng)有句話,槍桿子里出政權(quán)!绷稚賯ズ吡艘宦,看到那位笑面佛一幅茫然的樣子,教授放下筆,“我問你們,你們是怎么打算的?等到圣上封他個榜眼探花的時候蹦出來說,我是太子?那結(jié)果只能有兩種——”
“哪兩種?”
“圣上很狂躁,當(dāng)下叫人把他拖下去斬了!
“還有——”
“圣上很有涵養(yǎng),微笑五秒鐘然后叫人把他拖下去斬了!
……
“我們自然不會讓太子殿下那么貿(mào)然就上殿的。”笑面佛挑釁一般的看著林少偉,“這十幾年我們可不像林家過的那么逍遙自在,我們上下疏通左右逢源,早就坐好了準(zhǔn)備,要人要馬要槍要炮都不在話下——”
“皇家也不缺人馬槍炮!
“我們有太子殿下——”
“誰能證明?什么能證明?”林少偉一句話又讓笑面佛茫然,教授推了推那幅根本不存在的眼鏡,“有什么能證明林子茂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考生就是前朝太子殿下?我都聽說了,皇后婢女死了,死無對證。素雅被捉了,難留活口。我還說我是太子他爹的故交呢,我雇十個八個掃大街的來作證,問題是,誰信?你么——”
“你好放肆!”
“放肆的是你們!而且無知!”林少偉呼啦一下站起來,“想當(dāng)然的去復(fù)辟,結(jié)果只能連累成千上萬的人來陪葬!”
“我們能證明皇后娘娘是被毒害的——”
“哦,是么,敢問那根金釵如今在哪里?”林少偉盯著笑面佛,教授和林少合體,遇神殺神,遇鬼殺鬼!熬退隳銈兊玫搅私疴O,明白了如何下的毒,那只能拉一個蘇家下馬,和當(dāng)今圣上何干?”
一連串的反問讓笑面佛徹底慍怒,將豆汁兒往地上一潑,笑面佛惡狠狠的說:“林少偉!太子殿下說的果然不錯!你,還有你們林家,果真有反心!你早就被蘇家人拉攏了是吧——”
“凡事都要講證據(jù)!
“你要證據(jù)?滿大街現(xiàn)在賣的合歡記就是證據(jù)!”
“合歡記?”林少偉眼珠子一轉(zhuǎn),噗嗤一笑,合歡記,虧你想得出來,我還金瓶梅呢,老婆,你還真標(biāo)題黨。
笑面佛從袖口摸出一個小本子,拍在桌子上,“這就是你的夫人干的事!鬧的滿城風(fēng)雨!不,豈止?jié)M城,這不堪入目的小本子已經(jīng)出了京城,遍地都是了——”
“哦,是么,真的是我夫人賣的?”
“賣?她簡直是白送,為了把小冊子賣出去,她那花樣翻新的,惹得全京城都看熱鬧了!”笑面佛沒好氣的瞪了林少偉一眼,林少偉呵呵一笑,“看來您也不能免俗,跟風(fēng)買了一本!
“我這是為了讓你看看,這就是你們夫妻合謀的證據(jù)!證據(jù)!”
林少偉看了看那小本子,不厚,封面是是手抄的三個字,合歡記。
繁體豎行。
可是翻開冊子,林少偉不禁噗嗤笑了,蘇子這連字帶圖的,從歌詞到年度報告什么都有五花八門的,可惜笑面佛看不懂,京城人看不懂——
理所當(dāng)然看不懂,蘇子所寫的東西就和他這六十八天在寫的天書是一樣的:
從左到右排列的簡體字,偶爾插了幾句英文,還時不時冒出個“哥抽得不是煙,是寂寞。”
神六上天,兩會召開,燃油汽漲價,奧運會閉幕。
林少偉甚至翻開一頁看到了一幅漫畫插圖,歪歪扭扭的寫著,ohyeah,我愛奧巴馬。
這古代人看得懂就怪了。
“這小冊子已經(jīng)傳進(jìn)宮了,你夫人這回得意了,在宮里都聞名了。”
“哦,難為他們欣賞得了這么高深的古文化!
“看得懂就好了——”笑面佛脫口而出,然后捂住了嘴,林少偉滿眼含笑,他就知道,搞活動做宣傳,誰都做不過他的白骨精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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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園里熱鬧的很,就和考場一般,一人一桌一椅,上百號人在翻抄合歡記。
蘇眉搖著錢袋像只黃鼠狼一般盯著這一群小雞子,口中念念有詞,“好好寫,有肉吃。抄完一本就一兩,畫的扭曲不要緊,反正也看不懂,要的就是這效果——”
鼎爺咳嗽了兩聲,蘇眉瞟了他一眼,“你不到外面去幫忙你進(jìn)來干什么啊,京城那幾個點兒你都跑了一遍沒有啊?”
“跑了!倍斂戳丝磸堁牢枳Φ钠拮,“不愧是姐妹!
蘇眉應(yīng)該好好看看此刻的蘇子,那是一個結(jié)合了半仙和妖孽的合體,此刻正在京城最大的合歡記專賣店指揮著數(shù)十人吆喝——
“買一贈一,買一本養(yǎng)生滋補(bǔ)大全食譜,贈送一本合歡記,兩者搭配使用,效果更佳!”
“不孕不育者的福音——教你怎么生兒子——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大街上敲鑼打鼓的移動宣傳隊剛剛繞城一周又回來了,為首的吉祥物扮成小冊子,身后跟著cos孕婦的富家婆門,招搖撞騙。
每個人拿了錢,又開始了第二圈的走場。
蘇子窩在店子里,聽著來自全國的消息。
北邊的代理說了,抽獎搞的很成功,昨天開出了特等獎,幾個城都沸騰了。
南邊的代理說了,返卷搞的很成功,捐點銀子不僅可以拿到傳說中的天書合歡記,還可以拿布票糧票去換購,這是一種百姓喜聞樂見的消費方式。
西邊的代理說了,預(yù)售搞的很成功,看不懂天書版合歡記的群眾已經(jīng)開始排著隊等待古言版的面世,據(jù)說要被和諧調(diào)一部分內(nèi)容,全文版的預(yù)定十分火爆。
東邊的代理說了,代言搞的很成功,不僅有林夫人和腹中胎兒親自驗證了合歡記的神奇效果,而且還有被重金收買的專家學(xué)者繼續(xù)忽悠著茫茫大眾。
蘇子托著下巴看著這本她隨手寫出來的合歡記,打了個哈欠,嗯。
傳銷還算成功。
該提成的就提成,姐不會虧待你們的。
春哥曾哥都能唱,芙蓉姐姐都能跳,中國足球都能踢,五環(huán)郊區(qū)還能拍出地王來——
這世界沒有不可能的事兒。
古今同理。
“夫人,到底這合歡記講得是什么啊——”
“天機(jī)不可泄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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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本天下奇書,據(jù)說只有開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得懂。
看得懂的人不僅事業(yè)大旺,而且能子孫滿堂,長年益壽,且精通魚水之歡,閨房之樂。
當(dāng)然,這都只是傳說,這本集天下運勢、民族興衰、養(yǎng)生問道、房中之術(shù)為一體的奇書,至今只有零星片語被世人所理解。
但是它的普及面之廣已經(jīng)是個無可爭議的事實。
到了林少偉被囚禁的第六十八天,又傳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此書作者乃為安首富林府的當(dāng)家人林少偉,也就是此書出版商的老公。
低調(diào)行事的林某人正在京城靜養(yǎng),醞釀著開天眼,求真理,輔佐真王,破解謎題。
當(dāng)然,這些小道消息就和合歡記這狗屁不通的暢銷書一樣,生于蘇園長于蘇園,然后流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變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
到了第七十幾天,傳到林子茂耳朵里的版本是,林少偉能解讀這本奇書,而且這本書最后一個秘密,就是皇后之死。
林子茂到了這一刻,才明白林少偉奮筆疾書寫下的那些看不懂的字符是什么——
那是他的護(hù)身符。
只有他能破奇書,通天眼,知命數(shù),連皇后之死都要從他的口里破謎。兔爺當(dāng)然不信,圣上當(dāng)然也可以不信,但是人手一本合歡記的百姓信了。
輿論決定人心,品牌決定成敗,蘇子傾掉半個蘇園,在全國范圍內(nèi)捧紅了一個傳說。
林子茂走在大街上,坐在茶館里,耳邊充斥這樣的話題。
“聽說了么,原來前朝那位皇后娘娘死的古怪啊——有怨情!當(dāng)年太醫(yī)查不出來,大臣也查不出來,就連圣上也查不出來,但是老天開眼了,寫在合歡記里啦——”
“我聽說合歡記里的那些字符是鬼書啊,都是死人的怨念,其中皇后娘娘怨念最深,不知道她有什么冤屈——只有那個為安林少偉能破解啊——”
“唉呦,他泄露天機(jī)離奇失蹤了,可不敢亂說啦,誰再亂議論,小心跟他一樣的下場啊——”
林少偉被囚的第八十天,兔爺來了,看了看林少偉的那些鬼符,對照著看了一眼合歡記手抄本!澳阏娴恼J(rèn)識這些字?”
“認(rèn)識啊,否則怎么能寫出一樣的來。”
“那這合歡記最后真的寫了我娘親的冤情?”
“寫沒寫,都看我怎么說了。”林少偉沒有停筆,“合歡記寫了什么不重要,我說了什么才重要。”
“最重要的是愚鈍的百姓信你。”
“茂弟終于長大了。”林少偉將手稿整理在一起,“怎樣,決定好了放我出去了么?”
……
“林少偉,你很厲害,事到如今你倒是成了說話最有分量的人了,也只有你能證明我的身份。”
“不敢當(dāng)。”
“看來上天也要我和你們林家榮辱與共了!
“不敢貪念,只要你不卸磨殺驢就好了。”林少偉笑笑說,“別忘了我是能通天眼知興衰看天書的人,如果你的王朝就建立在我的一派胡言之上,你還真要好好考慮一下怎么對待我和我們林家了,茂弟。”
“好說。”
林少偉目光深了幾分。
就如上京之前他和老婆徹夜長談、精心部署的一樣,這一條自救之路必然是一條欺上瞞下左右逢源的路。
他和她雖不能攜手共濟(jì),卻能心意相通,如今瞞下已然成功,下面就是要欺上了。
可是相對于毫無理性完全靠老天吃飯的兔爺黨來說,曾經(jīng)就是反骨早已深諳奪權(quán)之術(shù)的當(dāng)朝圣上,也許才是這路上最大的難關(guān)。
而攻破這一難關(guān),只能看林教授的殺手锏了。
林少偉將八十天手寫的教案一頁頁整理好,然后扶了扶不存在的鏡框,淡定的說,“我一大家子的命都在你手里,我不會胡來的。請允許我進(jìn)宮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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