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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姬之死


  雖然重紫這回受了驚嚇,又提心吊膽怕他責(zé)怪,比往常病得更重,可是她再不敢亂來,南華有的是妙藥靈丹,細(xì)細(xì)調(diào)養(yǎng),最終還是一日比一日好轉(zhuǎn),兩個月后行玄再來看過,欣喜萬分,與洛音凡說沒事了。\\www、Qb5、Com

  那夜的事,洛音凡沒有再提,更沒有責(zé)怪,確定重紫已無大礙之后,第二日便命燕真珠接她去玉晨峰。重紫不敢違拗,讓燕真珠先走,自己出門去殿上辭行,卻見兩個小女童站在外面,十分眼熟。

  慕玉也在階前,見了她含笑點(diǎn)頭示意,又提醒:“里面有客人,掌教也在,謹(jǐn)慎些。”

  認(rèn)出藥童,那位客人是誰不難猜到,重紫低聲道謝。

  殿內(nèi),洛音凡、虞度與卓云姬正坐著說話。

  重紫先與虞度作禮問好,又走到洛音凡面前聽他訓(xùn)話,洛音凡只說了句“仔細(xì)修行,不可懶惰”,便令她下去。

  “弟子得閑,還能上紫竹峰走動嗎?”

  “修行之人在哪里都是一樣,你既到了玉晨峰,當(dāng)以修煉術(shù)法為重,凡事有你師兄照看,不可再像先前那般任性,為師會定期去查你功課。”

  連最后一絲念頭也斷了?重紫垂眸,答應(yīng)著就要走,誰知旁邊虞度忽然叫住她,笑道:“怎的只顧師父,云仙子今后要在紫竹峰住下,她也該算是你的長輩,還不來拜過她再去。”

  重紫答了聲“是”,上前作禮。

  卓云姬忙起身扶住她:“免了吧,不過是小住的客人而已。”

  虞度道:“小住久了,或許就變長住了。”

  卓云姬微笑:“虞掌教慣會說笑話。”

  洛音凡終于皺眉,開口:“既已拜過,就不要耽誤了,讓她去吧。”

  虞度笑,果然不說了。

  見重紫臉色雪白,神情木然,卓云姬看了眼洛音凡,輕聲:“去吧,你師父會去玉晨峰看你,授你功課。”

  重紫默默轉(zhuǎn)身,再與洛音凡拜別,身形搖晃不穩(wěn)。

  洛音凡不動聲色扶住她的手臂,起身道:“為師還有話囑咐。”說完帶著她隱去。

  剛出門,重紫便覺胸中悶痛,喉頭甜腥,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吐出來。

  肩上有道沉緩柔和的力量注入,難受的感覺逐漸減輕。

  重紫抬起臉:“師父。”

  “仔細(xì)養(yǎng)傷,不得再任性胡鬧,”洛音凡收回手,淡淡道,“用心修行,下次試劍會,莫叫為師失望。”

  重紫絕望地看著他走進(jìn)殿門。

  .

  入夜,房間燈火冷清,但聞參天古木隨風(fēng)呼嘯,不似紫竹峰的低吟淺唱,令人倍覺陌生。

  一路走上玉晨峰,慕玉與燕真珠將她送到房間安頓妥當(dāng),可巧早起秦珂接了任務(wù)出去,要明日才回來,燕真珠與幾個要好的女弟子便主動留下來陪她,此刻夜深,幾個女弟子都先去睡下了,惟獨(dú)重紫倚著床頭發(fā)愣。

  黃黃燈光,竟無端透著一絲陰冷。

  “重紫?”燕真珠看著她半晌,忽然低聲嘆氣,“不要犯傻,快趁早斷了那念頭。”

  重紫撲在她懷里,眼淚似珠子般滾落下來。

  原來她看出來了,可是怎么斷,真的斷不了!

  燕真珠強(qiáng)行將她自懷中拉起,雙手扳著她的肩,正色道:“你向來是個明白的孩子,怎的這回就犯糊涂了?此事你不能單顧著自己,你想,倘若掌教他們知道,你不想活也就罷了,那時尊者他老人家面上有多難堪,你就不為他想想?”

  聽了她這一席話,重紫如夢初醒,傷心被恐懼取代。

  這些年她被保護(hù)得太好,以至于失了謹(jǐn)慎,養(yǎng)成了這種任性的、顧前不顧后的脾氣,一直以來只道自己委屈,卻從沒想過,此事一旦被發(fā)現(xiàn),會害他落到何等尷尬的境地!她愛他,就更不能讓他的名聲受半點(diǎn)傷害。

  此刻再仔細(xì)回味虞度的話,竟句句有深意,難道他已經(jīng)察覺什么了!

  簡單的師徒二字,就注定她是妄想。

  重紫又悔又怕,再想到他與卓云姬此刻如何親密,心口就陣陣揪痛,要放又放不下,更加悲涼,羞愧傷心交迸一處,終于昏昏沉沉睡去。

  等她睡熟,燕真珠仔細(xì)替她掖好被角,也自去隔壁歇息了。

  門關(guān)上,房間寂然,燈影無聲搖曳。

  重紫睜開眼,翻身下床。

  .

  殿上珠光猶亮,卓云姬捧著盞熱茶走過來,輕輕擱至案上。

  洛音凡記掛著重紫傷勢,恐她受不了又要做什么傻事,本就心緒不寧,擱筆,隨手端起,愣了下又重新放回去:“時候不早,你且歇息吧。”

  “我只看書,不打擾你。”

  “多謝你。”

  “那孩子,我也很喜歡,”卓云姬莞爾,輕聲,“去看看吧。”

  洛音凡沒說什么,起身出殿。

  卓云姬目送他離去,轉(zhuǎn)身整理幾案物品,忽見靠墻架上有只素色茶杯,杯身杯蓋滿是塵埃,不知多少年沒用了,不由伸手取過來看。

  一直執(zhí)著地追隨著那個遙遠(yuǎn)的背影,幾乎快要失去信心,孰料有一日竟然可以走近他身旁,那女孩子,她是真的喜歡,更感激。

  同樣的名字,到底不是同一個,誰能想到,他這么明白通透的人也會因?yàn)閮?nèi)疚犯傻,果真把這孩子當(dāng)作了替身,他的在意,他的關(guān)切,又有誰能抗拒?以致于引出今日的局面。白天她看得清楚,那雙美麗鳳眼里全是令人心疼的絕望,卻不知道,能得他這樣緊張,她其實(shí)也在羨慕呢……

  心內(nèi)酸澀,卓云姬輕輕拭凈茶杯,放回原處。

  “云仙子。”身后忽然有人低喚。

  那聲音聽得不多,卻很容易判斷,卓云姬吃驚,轉(zhuǎn)身微笑:“夜里不好生歇著,怎么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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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界公認(rèn)的第一美女,第一醫(yī)仙,平生救人無數(shù)的最善良的女子,突然殞命,成為南華繼凈化魔劍失敗后的第二件大事,轟動仙界,皆因她喪命之處,和那個糊涂的兇手,都與仙門最有名的一個人有關(guān),在他居住的地方出事,已經(jīng)不可思議,更令人稱奇的是,天機(jī)尊者行玄仍測不出事實(shí)。

  卓云姬遺體送回青華,青華宮宮主卓耀大慟,葬之于海底。

  引人議論已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此事直接影響到南華派與青華宮的交情,兩派關(guān)系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尷尬的局面,通常遇上這種事,最好的最常見的辦法,就是將那孽徒捆了交與對方處置,以示道歉的誠意,偏偏這次那女孩又不是普通的南華弟子。

  睥睨六界,絕世風(fēng)華,慈悲心懷,仙門至高無上的尊者,平生只收了兩個徒弟,卻都相繼出事,未免令人生出天意之感慨,仙界人人都在嘆息,或許正是因?yàn)樗珡?qiáng)太好,所以才收不了好徒弟。

  青華宮那邊一直未開口提任何要求,這并不意味著南華就不用主動給交代,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南華。

  在議論聲最緊的時候,洛音凡一句“交與青華處置”,成為最終的結(jié)果,也是最妥善的處理方式。

  這分明是將徒弟的性命雙手送了出去。

  可是見過那女孩子的人,都不相信她會是兇手,南華本門上下也不信,甚至包括司馬妙元。

  .

  偏殿內(nèi),閔云中斷然道:“其中必有內(nèi)情,那孩子的品行是信得過的,這回的事,我看又是與那奸細(xì)有關(guān),青華固然不能得罪,可也不能冤枉了我們自己人,卓宮主乃是位得道真仙,只要我們南華說聲詳查此事,他也不至于苦苦相逼!”

  虞度道:“這么多年都沒線索,一時如何查得出來?”

  自萬劫事出,仙門有奸細(xì)已經(jīng)確定,這些年各派暗中盤查,也清理出不少九幽魔宮的人,誰知如今又出古怪,可見那奸細(xì)還在南華,只是這節(jié)骨眼上,許多眼睛都盯著,必須給人家交代,一時哪里查得出來?

  “兩次出事都是音凡的徒弟,我看那人有心得很,”閔云中冷笑,又有些急躁,“音凡平日也很護(hù)著徒弟,怎的出事就如此輕率!”

  行玄遲疑道:“當(dāng)初那孩子的事,怕是真的冤枉,他這么做莫不是……”

  “這如何能相提并論!”閔云中沉著臉,“何況他也知道,我們當(dāng)時是不得已,天生煞氣,留著她成魔,誰擔(dān)得起這個責(zé)任?照音凡的性子,絕不可能拿徒弟性命與我們賭氣。”

  行玄點(diǎn)頭不再作聲。

  閔云中無奈道:“先前那孽障就罷了,事隔多年,難得他又有收徒弟的念頭,如今再出事,我只怕他灰了心,今后……無論如何,此事不能輕易了結(jié),定要查個明白!”

  虞度嘆了口氣,道:“那孩子不肯解釋,說什么都是枉然,從何入手?”

  幾次用刑,重紫都不認(rèn)罪,卻也不肯申辯,這可是誰也幫不了,閔云中更氣:“他自己教出來的徒弟,叫他去問,難道在他跟前也敢不說?”

  他不肯親自去問,莫非果真……虞度一驚。

  “有件事我竟不好說,”行玄忽然開口,“師兄可記得,當(dāng)日師弟原不打算收徒弟,避了出去,后來匆匆趕回南華收了這孩子,我在那之前曾替他卜了一卦,想知道他命中有無師徒緣分,誰知竟是個極兇之兆,但其中又含變數(shù),是以不敢斷。”

  不待虞度表示,閔云中先駁道:“未必就應(yīng)在這件事,何況暗含變數(shù),或許正該有救,要害云仙子,她總得有個理由,那云仙子性格極好,幾時招惹了她?”

  虞度苦笑,欲言又止。

  行玄察覺:“掌教師兄莫非知道什么內(nèi)情?”

  這里都不是外人,虞度沉吟半晌,終究不好再瞞,將自己所見重紫的異常含蓄地提了下。

  閔云中與行玄都驚得呆住。

  “事關(guān)重大,我只冷眼揣測,未必是真,”虞度搖頭,“但如此一來,云仙子之死便有了解釋,那孩子向來被師弟護(hù)著,又是個性情從不外露的,恐怕她一時糊涂招至心魔,趁云仙子不備下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大殿立時陷入沉寂。

  浮屠節(jié)悶響,整張小幾無聲而塌,頃刻化作粉塵。

  “孽障!她……竟然起了這心思!”閔云中青著臉低罵,片刻之后又冷靜了點(diǎn),“這種事不能光憑臆斷,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虞度道:“若非她心中有難言之事,為何不肯申辯?我看師弟自己是明白的,不肯去問,必定有他的理由,無論如何,他既然決定交與青華宮處置,此事我們還是不要再多追究的好。”

  行玄勸道:“畢竟他們師徒一場,那孩子年輕,不過一時糊涂,我看她原本還好。”

  閔云中斷然道:“再好也縱容不得!”

  事實(shí)果真如虞度所料的話,牽涉的問題就不僅僅在于冤枉不冤枉了,而是關(guān)乎倫常的大事,一旦傳揚(yáng)出去,非但南華顏面無存,連洛音凡的名聲也會受影響,仙門不能再出第二個**仙,否則必將淪為六界笑柄,原有心保她一命,但倘若因此影響到更重要的人,也只得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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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潮翻,天地青藍(lán)一片,亡月站在海邊。

  “主人,他這么快就動手了。”身旁傳來粗重的聲音,卻看不見人。

  亡月道:“兩生師徒,這原是他的安排,妄圖激發(fā)她體內(nèi)煞氣,總不能真讓她長成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仙門弟子。”

  “他太性急,未必能如愿。”

  “這個險的確冒得太大。”

  “轉(zhuǎn)世之身,便失去先知能力,主人會有很多事不知道,會不會頭疼?”

  “無所不知,才會頭疼。”

  “洛音凡將她送與青華處置,主人不擔(dān)心?”

  “不肯親手處置,已生不忍之心,”亡月長長地“恩”了聲,“這就足夠了,我不信洛音凡還會讓她死。”

  “可他是洛音凡,一切都有可能。”

  “一切也都有變數(shù)。”

  “是的,主人。”

  .

  第一次見到南華的仙獄,倒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什么老鼠蟑螂毒蟲全都沒有,惟有無盡的黑暗,當(dāng)然夜中視物,對仙門弟子來講并不難,如果不是有那么可怕的刑訊,重紫此時應(yīng)該還能站起來走動兩圈。

  周圍的墻都設(shè)了仙咒,外側(cè)是拇指粗細(xì)看似尋常的鐵欄,作為暫時關(guān)押罪徒妖魔的地方,再厲害的魔頭進(jìn)來,也是逃不掉的。

  重紫精神好了許多,掙扎著挪到墻邊。

  近幾日,他們似乎沒有再繼續(xù)審她的意思,大約是前幾次刑訊下來都沒有結(jié)果的緣故吧,幸好,師父至始至終都沒有來看,否則她不能保證撐得下來,為了讓她說實(shí)話,他們不惜擾亂她的神智,而她,必須要保持絕對清醒。

  “重紫。”有人低聲喚她。

  “慕師叔?”重紫瞇了眼睛,半晌才認(rèn)出來人,“秦師兄!”

  秦珂蹲下,探一只手進(jìn)去。

  重紫盡量直起身,半跪著拉住他的手,強(qiáng)忍眼淚:“師兄怎么進(jìn)來了,閔仙尊他們知道么?”

  秦珂反握住那小手,只覺瘦骨嶙峋,心里一緊,連忙度了些靈力過去:“可支撐得住?”

  重紫低聲:“多謝師兄惦記,我沒事的,慕師叔已經(jīng)送了藥。”

  秦珂默然片刻,問:“此事到底與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我沒想殺她!”重紫頭疼欲裂,“我真的不知道。”

  自從被關(guān)進(jìn)來,所有人都在反復(fù)問她這些問題,為什么會上紫竹峰?云仙子是不是她殺的?為什么她會在現(xiàn)場?她到底做過什么?

  而她,始終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不知道。

  沒有說謊,她是真的不記得,記憶從在燕真珠懷里睡著的那一刻起就中止了,醒來時,她已經(jīng)不在玉晨峰房間里,而是回到了紫竹峰,站在重華殿上,卓云姬橫尸面前,死于仙門最尋常的一式殺招之下。

  唯一記得的,是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的,”重紫扯住一縷頭發(fā),喃喃道,“我只知道,有人在夢里對我說話,然后就什么都記不得了。”

  秦珂立即追問:“他對你說了什么?”

  那古怪的聲音說了什么?重紫緊緊咬住唇,不吭聲。

  它挑撥她:“若不是卓云姬,他怎會趕你走……”

  它引誘她:“倫常是什么,師徒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你聽我的,他就會喜歡你。”

  它慫恿她:“去找卓云姬,去殺了她,他就是你的!”

  ……

  她當(dāng)然沒想照做,云仙子對她有救命之恩,她重紫若連這點(diǎn)良心都沒有,那就是辜負(fù)師父多年教誨,根本不配做他的徒弟了!何況云仙子是他喜歡的人,就憑這個,她也斷不會下手。

  問題是,她能保證自己清醒的時候不會做,卻不能保證自己不清醒的時候會怎樣。

  這是筆糊涂帳,要求徹查也容易,可當(dāng)著閔云中他們的面,這些事怎么能說出去?

  燕真珠那夜一番話已經(jīng)點(diǎn)醒了她,她的確想得太簡單了,單純地喜歡,單純地任性,單純地認(rèn)為自己愿意承擔(dān)后果,卻不知會給師父帶來多大的難堪,別人會怎么看師父?叫師父知道,他辛辛苦苦維護(hù)栽培出來的徒弟,是個罔顧倫常不知廉恥的東西?

  重紫垂眸:“我不記得了。”

  “再仔細(xì)想想,或許會是條線索,好還你清白,”秦珂握緊她的手,鼓勵,“閔仙尊對你用刑是迫不得已,想要救你性命,你若肯說出真話,他們必會信你。”

  重紫只是含淚搖頭。

  師父說過修行中一旦產(chǎn)生心結(jié),都可能導(dǎo)致心魔出現(xiàn),她對師父有邪念,對云仙子有嫉妒,那個聲音很可能是她的心魔,怎么查?殺云仙子的可能真的是她。

  秦珂盯著她半晌,道:“這里并無旁人,你若相信師兄,就原原本本照實(shí)說來,果真不記得?”

  被他看得發(fā)慌,重紫別過臉:“不記得。”

  脈象有變,分明是緊張說謊,秦珂難得發(fā)怒了:“事到如今還要隱瞞,后果不是你承擔(dān)得起的!尊者已將你交與青華宮處置,你能指望他來救么!”

  “對不起,秦師兄!對不起……”重紫雙手抓緊他,哭求,“你不必為我費(fèi)心了,我……不怕的。”

  秦珂丟開她,起身走了幾步又停住:“可需要什么?”

  “師兄能用凈水咒么?”術(shù)法暫時不能施展,渾身上下都已臟了,將來總不能這樣去見師父最后一面。

  有冤不去訴,反顧著這些!秦珂繃緊臉,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

  此事洛音凡既已表態(tài),所有人都把視線轉(zhuǎn)投向青華宮。

  南華主動交出人,道理上面子上都過得去了,可是說到底,做起來仍有傷和氣,畢竟那女孩子身份特別,若要就此罷休,又對不起無辜喪命的妹妹,此事實(shí)在敏感,因此宮主卓耀并未親自出面,只讓其子卓昊代為前往南華,至于到底要如何處置,大家都心知肚明。

  洛音凡立于紫竹峰前,面朝懸崖,看不到他臉上神情,背影透著一片孤絕冷寂。

  “秦珂拜見尊者。”

  “若是求情,不必多說。”

  “我只問一句,尊者當(dāng)真相信是她做的?”

  洛音凡淡淡道:“事實(shí),與信不信無關(guān)。”

  “所以尊者就將她交與青華?”

  “她是重華宮弟子,自然由我發(fā)落。”

  “錯殺了一個,連這一個也不放過么,放眼仙界,除了尊者,秦珂還從未見過為交情拿徒弟頂罪的師父。”秦珂微微握拳,轉(zhuǎn)身離去。

  洛音凡依舊沒有回身,仿佛成了一座石像。

  .

  玉晨峰,卓昊含笑合攏折扇,大步走到石桌前。

  石桌上擺著仙果與酒,秦珂早已等在對面,起身讓坐。

  卓昊亦不推辭,坐下:“秦師兄此番請客,甚是有心。”

  秦珂沒說什么,提壺替他倒?jié)M酒。

  “那是我姑姑,”卓昊看著那杯酒,緩緩道,“她的為人你也知道,平生行醫(yī)濟(jì)世,慈悲為懷,仙界人間無不稱贊,如今不白而死,我不能不給她一個交代。”

  “我明白,此事叫你為難,”秦珂沉默半晌,有慚愧之色,“只希望師兄能手下留情,留她一縷魂魄。”

  卓昊擱了酒壺,直視他:“我姑姑卻是魂魄無存。”

  “她沒有理由害云仙子,何況云仙子是她的救命恩人,你閱人無數(shù),也曾見過她一面,該有些了解。”

  “這件事我也奇怪,但很多人只憑眼睛是看不出來的,你的意思是,尊者會冤枉徒弟?”

  “這種事不是沒有過。”

  卓昊看著他許久,推開酒杯:“你難得開口,就憑這份交情我也不該拒絕,但你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也有我的難處。”

  秦珂默然。

  “或許,她確實(shí)有點(diǎn)像,可惜始終不是,”卓昊站起身,拍了下他的肩,“你已經(jīng)盡力。”

  “她的品行我很清楚,仙門有奸細(xì),南華已經(jīng)冤屈了一個,不能再有第二個。”

  “這世上冤案還少么,豈只仙門,你多看看就習(xí)慣了。”

  .

  離開玉晨峰,卓昊徑直朝主峰走,轉(zhuǎn)上游廊,終于還是停了腳步,側(cè)身望那坐長滿紫竹的山峰。

  容貌言行截然不同,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東西,偏又那么神似。

  天山雪夜,梅花樹下,那女孩子輕聲對他說“對不起”,竟讓他生出是她在道歉的錯覺……秦珂的緊張,也是來于此吧。

  或許,該查一查?

  卓昊移回視線,繼續(xù)朝前走。

  查什么,就算查到什么,消失的人能再回來?堂堂尊者舍得徒弟,一個親手殺了,他會去救第二個?別人的徒弟與他有什么干系,救她對他有什么好處,自尋麻煩!

  不知不覺中,腳底原本通向主峰的路竟改了方向,向著摩云峰延伸。

  卓昊吃驚,接著忍不住一笑。

  能在南華施展幻術(shù)不被人察覺,還能困住他,會是誰?

  “當(dāng)年又何曾為徒弟這般費(fèi)心,”他打開折扇輕搖,悠然踏上小路,“如此,晚輩遵命去看看就是。”

  仙獄這邊地方較僻靜,恰巧閔云中有事出去了,守仙獄的兩個女弟子都認(rèn)得他,并沒攔阻,畢竟重紫本就是要交給青華宮處置的,早遲一樣。

  步步石級延伸而下,直達(dá)黑暗的牢房,少女趴在鐵欄邊,似在沉睡。

  卓昊看清之后,有點(diǎn)吃驚。

  不是因那瘦美的臉,不是因那深深的鞭痕,而是這少女單薄的身體上,此刻竟呈現(xiàn)著一副奇異景象。

  五色光華浮動,分明是金仙封印。

  尋常人需要什么封印?下面掩蓋著什么?

  原以為引他來此,目的是想借徒弟慘狀引他憐憫,如今看來,讓他知道這封印下的秘密,才是那人的真正用意。

  卓昊定下神,迅速合攏折扇,走近欄桿,皺眉查看。

  天目頓開,少女體內(nèi)靈氣已不那么充沛,極其虛弱,想是受刑所致,令人意外的是,她全身筋脈里,除了天地靈氣,竟還有另一股青黑濁氣在流動!

  瞬間,封印與黑氣重新隱沒。

  那是什么!卓昊倒抽一口冷氣,退后好幾步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渾身僵硬,簡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煞氣!是煞氣!

  小臉顏色很差,幾道傷痕清晰,依稀有著當(dāng)年的倔強(qiáng)。

  是她,是她!他飛快走上前,半蹲了身,急切地伸手想要去觸摸,然而就在即將碰到她的前一刻,那手又倏地縮了回來,改為緊扣鐵欄。

  所有的狂喜,轉(zhuǎn)眼之間化作不盡悲涼,他幾乎想要立刻逃走。

  重紫,星璨,第二個徒弟,尊者護(hù)犢,一切都有了解釋!

  告訴他這個秘密,算什么?

  求他放過她?

  可是這一切對他來說,又算什么!

  十幾年前,他眼睜睜看她赴死,卻無力回天;

  十幾年后,在他的生活因此變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有人突然來告訴他,告訴他所有的事都是一場游戲,告訴他死了的人沒有死,活著的人都被騙了,告訴他面前少女就是當(dāng)初那個女孩子,是他少年時最真摯的愛戀,是他曾經(jīng)一心想要保護(hù)的人,是他的“小娘子”?

  他寧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看到!

  這所有的一切,是誰造成的?

  手握緊折扇,仙力控制不住,折扇瞬間化為灰燼。

  原來,那樣的人,仙界至尊無上的、最公正最無情的人,為了救徒弟,竟也對仙門撒下了彌天大謊!傳揚(yáng)出去有誰會相信,他玩弄了整個仙界!

  天生煞氣,魔劍宿主,多么危險,他親手殺死她的時候,許多人都松了口氣,可有誰會想到今日呢?

  泄露秘密,不惜放下身份相求,仙界最受矚目最受擁戴的人,總是自以為料定一切,算準(zhǔn)父親不會出面,算準(zhǔn)他沒有忘記,可是心里所承受的,也不會少吧。

  轉(zhuǎn)世煞氣不滅,還敢讓她活著,替她掩飾,當(dāng)真就不怕三世成魔的預(yù)言?有朝一日天魔重現(xiàn),浩劫再起,他便是頭一個幫兇!出事后選擇沉默,不愿詳查,讓她蒙冤,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她天生煞氣,還是害怕自己真的犯錯,要借機(jī)作另外的打算?

  卓昊緩緩站起身,緩緩后退,輕笑著,踉蹌著,一步步走出仙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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